當日謝裒在裴府待了足足有兩個時辰,最後謝裒表示,願意舉家遷回中原。
同時謝裒還承諾將動員與謝家關係密切的豪族一同回去,他也有個要求,想讓大兒子謝奕先去燕國避難,好讓他免除後顧之憂。
裴盾滿口答應,表示願意舉薦謝奕參加今年的科舉考試,並推薦幾名謝家子弟前往幽州大學堂進修。
謝裒對此表示很滿意,他的目的是讓謝家盡快融入遼東,而科舉製是遼東士子進入官場的唯一途徑,謝家子弟進入學堂進修,又是在大名士劉琨名下學習,隻要用心,日後自有機會通過科考。
……
轉眼又是新的一年,太寧元年新年剛過,大將軍王敦突然生起病來,醫官問診一番,說是體虛,需補一補,不料幾服藥下去仍不見好轉。
王敦這一病不要緊,頓時讓江東局勢變得詭譎起來。原本司馬紹為了安撫王敦不但邀請對方回京輔政,還交出了朝中大半權力。而眼見王敦重病,時日無多,天子司馬紹立即言而無信起來,故意通過王導以各種借口拖延時日。
與此同時,王敦及其心腹擔心病體再耽擱下去會壞了大事,又見建鄴方麵遲遲不願兌現諾言,不少心腹便蠱惑王敦再次對朝廷逼宮。
顯然王敦此時還沒做好再次舉兵清君側的心理準備,他隻能不顧病體纏身,招來心腹錢鳳商議對策。
不巧,王家小輩王羲之因奉父親王曠之名前來探望堂伯父王敦,也在姑孰大將軍府上做客。
當時恰逢晚飯時分,王敦三人便同桌進食。王敦心裏煩悶,讓錢鳳、王羲之陪著喝了幾杯水酒。
而王羲之年幼不勝酒力,踉踉蹌蹌地告退,回旁邊廂房去睡了。
王敦也因喝酒喝昏了頭,隻顧與心腹錢鳳訴說心中謀劃,一時竟忘記睡在隔壁廂房中的王羲之。
不成想兩間房隻隔了一層薄薄的隔板,讓王羲之在稀裏糊塗之下將王敦、錢鳳打算謀逆之事聽了個一清二楚。
原來王羲之躺在床榻上,說是睡覺,其實因酒意上湧根本睡不著,再加上他素來不喜錢鳳,因此格外留意他與王敦說些什麽。
“……到那時,大將軍便可登基坐殿,取代司馬家……”
“哎呀,這不是篡逆嗎?”
一聽到錢鳳在勸王敦謀朝篡位,王羲之頓時臉色大變,激動之下腳一劃拉,碰到了床尾的長燭台,燭台“砰”地摔在了地上。巨大的聲響驚動了正在密謀的王敦、錢鳳。
而王敦這才想起旁邊廂房內還睡著自家侄兒――王羲之,頓時臉色一變大叫一聲:“不好!”
隨即王敦右手提劍直奔旁邊廂房,如果王羲之真聽到了他與心腹密謀,那王敦為了滅口不介意殺掉自家侄兒。
好在王羲之打小聰慧無比,再加上出身頂級世家,更比一般孩子知曉輕重。因此在撞倒燭台的一刹那,他就知道自家惹上了麻煩,當下想逃走肯定來不及了,廂房內更無處可躲。
眼瞅著王敦即將殺到眼前,王羲之眼珠子一轉,猛然伸出兩根手指,伸進喉嚨,隻聽一聲幹嘔,立時吐了個七葷八素,滿床都是。
就在這時,王敦已經站在床頭,眼中寒光四射,冷冷地瞧著王羲之。
“逸少,你怎麽了?”
“方才不勝酒力,朦朦朧朧間覺得心裏難受,一下沒忍住,吐了……伯父恕罪……”
望著對自己‘噓寒問暖’的堂伯父,王羲之強裝鎮定,臨時編了一套瞎話,內心緊張導致腦門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不料恰恰這個細節讓他僥幸躲過了殺身之禍。
原來王敦並不完全相信王羲之所言,還用手摸了摸王羲之的額頭,直到摸到那一腦門的汗水,他這才點了點頭,去了心底懷疑,原來王敦知道醉酒嘔吐的人是要出虛汗的。
“你方才可曾聽見有人說話?”
“沒有,我一直難受得緊,眼一睜就吐了,哪裏聽得到有人講話?”
“那就好,你喝得太多了!如今你吐了一床汙垢,滿屋都是怪味兒,不宜在此休息,還是到其他廂房休息吧。”
王羲之聞之如蒙大赦,連忙披衣走出房間。受到驚嚇的王羲之,以至於來到另一間廂房很久,仍是驚魂未定。也是一個不過剛剛十歲的少年,遇到這種大事豈能睡得安穩?
翌日一大早,王羲之吃過早飯便向王敦提出請辭。王敦不疑有他,輕易放王羲之回京。
一回到建鄴,王羲之立即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父親王曠。王曠原本就不讚同王敦,平常也與王導走得近。聽兒子王羲之說完,王曠沉吟了一會兒,方叮囑兒子不可再與人講。
……
王曠雖嚴禁兒子對外人講王敦密謀之事,但他自己卻立即坐車來到司徒府上,將王羲之無意得來的絕密消息告知王導。
王導一聽頓時坐不住了,連忙拉著王曠直奔皇宮。恰好此時司馬紹正與庾亮苦苦思索著如何應對王敦的緊逼。
得知王敦意欲謀反,司馬紹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沒想到朝廷花了那麽大代價,仍不能打消王敦謀反之心,如今看來隻能用武力才能鏟除王敦威脅。
他盯著王導語氣沉重地說:“今社稷危在旦夕,日後該如何處置,司徒可教朕否?”
看到王導沉默不語,司馬紹上前逼問道:“王敦反心昭著,公豈無一策教朕?”
原本王導是不想讓自己在此事上多發言,畢竟他說多說少都不合適,可眼下麵對天子司馬紹逼問,他發現自己不開口是不行了。
“唉,臣非無心,實乃先帝受大將軍所逼,晚景難堪,臣不忍陛下也覆前車之鑒。既然陛下立誌鋤奸,老臣拚著一條老命也要為陛下驅馳!”
“臣以為,陛下當一麵通過郗鑒、王舒、王彬等人盡快摸清大將軍底細,另一方麵則抓緊時間拉攏蘇峻、郭默、祖約、陶侃等外藩鎮將為朝廷所用。最後陛下還應盡快整頓建鄴兵馬,以圖自保。”
……
與此同時,自郗鑒來到王敦賬下,他不但在表麵上順從王敦,暗中還跟王舒、王彬、謝鯤、郭璞等忠於朝廷的世家名士打成一片。
不到半月,王敦在姑孰的情況已盡在郗鑒的掌握之中。他一邊將打探而來的消息悄悄送至建鄴,另一邊還利用自己的聰明才智繼續為朝廷謀利。
這一日,王敦精神不錯,他半臥榻上,召集手下文武議事。
郗鑒突然進言道:“丹陽(非現代丹陽市,為古縣名,在建鄴西南)毗鄰建鄴,地勢重要,大將軍宜選派一得力心腹前往駐守,如此可扼住建鄴咽喉,不可被朝廷搶先。”
王敦聞言頻頻點頭:“如此讓誰去合適呢?”
郗鑒瞧了瞧帳中諸人,故意大聲說:“非錢公不可!”
正在飲茶的錢鳳聞聽此言,驚得把手中茶盞掉在了地上。
王敦也是一愣,他向來將錢鳳視為“智囊”,片刻離他不得,哪裏願意讓錢鳳遠赴丹陽?
而錢鳳忙不迭地擦拭著被茶水打濕的衣襟,他覺察出這是郗鑒在把自己往火坑裏推,急忙反唇相譏道:“在下才疏學淺,何能擔此大任?反倒是道徽洞察地理,博學多才,這丹陽尹一職非道徽莫屬!”
郗鑒暗自好笑,這正是他想要的結果。因為在丹陽天子已聚集了大量兵馬糧草,正等著他前去接受整頓。然而為了把戲做足,他也假裝推辭起來。
王敦無意讓錢鳳遠行,便執意要郗鑒前往,最終郗鑒裝出無可奈何的樣子接受了任命。
可以說隨著王敦病重,從太寧元年開始,江左局勢日漸緊張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