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瑛龍撲到薛丁山的身上,哭著呼喚:“父親,父親,醒醒啊。孩兒求父親保重。母親已經不在了,難道父親忍心讓兒再失去父親嗎?孩兒自幼孤苦,好不容易天緣巧合,讓兒認祖歸宗,過繼在父親和母親膝下,得到了父親和母親的慈愛,體會到了父慈母愛的溫暖。是父親、母親撫慰了兒心上的孤苦,和十幾年無父無母的傷痛。母親舍生成仁,為國捐軀。父親傷心,兒更傷心。可是,兒不能太過傷心,兒還要為母親守靈,答謝來賓。父親難道不想為母親料理後事,再送母親最後一程?父親隻顧自己傷心,不為母親料理後事,也讓兒不能安心為母親守靈。母親在天之靈看見父親這個樣子,又怎麽能安心瞑目啊!”
薛瑛龍邊哭便說,哭得房中的眾人無不淚下,就連程咬金也是老淚縱橫。
一滴清淚順著薛丁山的眼角緩緩滑了下來。
“哎呀!”眾人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自從在鳳凰山下樊梨花自刎,眾人無不垂淚,獨薛丁山一滴眼淚沒有。今天落淚了,說明他的心裏還有生機。
薛丁山緩緩抬起手來,撫摸著薛瑛龍的肩頭淚如雨下,顫聲說道:“瑛龍,為父不如你啊!”薛瑛龍叫了一聲“父親”失聲痛哭。薛丁山支撐著身子慢慢坐起來抱住薛瑛龍,淚水滴滴答答打濕了他的素服。
眾人相互看了看,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程咬金籲了一口氣,說道:“哎呀!好了,好了,丁山終於又活過來了。”薛丁山給薛瑛龍擦拭淚水,說道:“好孩子,別哭了。我沒事,你放心。”
薛丁山安慰著薛瑛龍,抬頭看了看程咬金,說道:“老千歲,和盟定了?”程咬金一愣,點頭道:“定了。你放心吧,過不了幾天就可以班師回朝了。”
薛丁山聽了突然縱聲而笑,笑得眾人心裏一陣陣驚悸。程咬金忙說:“丁山,你怎麽了?丁山,你別嚇我們啊!”
薛丁山慢慢止住笑,已經淚灑衣襟了,看著程咬金說道:“老千歲,你們傾幾十萬人馬出兵西征,就是為了讓一個弱女子用自己的性命換取一紙盟約嗎?既然事情這麽簡單又何必耗費七八年的時間浴血沙場?朝堂之上峨冠博帶,抱牙執笏侃侃而談,為什麽到關鍵時刻全都緘默不語了?殺身成仁,舍身取義不是須眉丈夫的責任嗎?為什麽要讓一個弱女子去做?滿朝的公侯將相都做什麽去了?祭壇上鮮血濺紅的時候,你們這些公卿將相不覺得臉紅嗎?老千歲,你告訴我,這都是為什麽?”
“這……這……”薛丁山一番話說得程咬金麵紅耳赤,臉上像巴掌打了一般火辣辣的,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了。薑須連忙說道:“薛哥,事已至此,嫂嫂也不能回生了。薛哥,節哀保重要緊,飯都涼了,先吃飯吧。”薛丁山冷冷一笑,說道:“怎麽?讓我問住了?要堵我的嘴?”薑須臉一紅,滿麵尷尬。
李鴻忙說:“程老千歲,薑賢弟,雲峰失子亡妻傷心過度,難免心神失常,說出不當之語,還請老千歲和賢弟海涵一二。老千歲,偌大的年紀忙了好幾天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薑賢弟,徐賢弟也好幾天沒有休息了,也去歇息吧。”三個人感激地看了看李鴻,連忙出去了。
薛瑛龍看著薛丁山,說道:“父親的話說到兒的心裏了。這些高官顯宦都是這樣的嘴臉。”李鴻連忙喝道:“瑛龍,休要胡說。快請你父親進食。”薛瑛龍撅著嘴不敢說話了,擺上飯菜,說道:”請父親吃飯。“
薛丁山微微點頭,長歎一聲說道:“我知道了。你也累了幾天了,想此時沒什麽人來了,你也去歇息吧。”薛瑛龍隻好退了出去。
李鴻看了看薛丁山,道:“雲峰,你還要保重啊!”薛丁山點點頭,道:“我知道。”李鴻扶著薛丁山從床上起來,坐在書案前,端過一盞素粥,“雲峰,都幾天沒好好吃飯了,多少吃點兒東西吧。”薛丁山接過碗盞,勉強吃了半盞。李鴻見他神情平靜了許多,這才放下心來,說道:“這就對了。還有許多事情需要你料理,你千萬要珍重啊。倘若有好歹,那麽多事情要誰來擔承?”
薛丁山點頭,說道:“小弟知道。凝姑去了幾天了?”李鴻忙道:“已經五天了。因為一七是雙日子不能入殮,所以明天就入殮了。”薛丁山又問:“她今在何處?”李鴻說道:“還在憶蘭軒樓下書房停著。鬱蓮領著人在那兒守著呢。”
薛丁山點點頭,含著淚說道:“我想和她再見一麵。”李鴻遲疑了片刻,說道:“你的身子這麽弱,你支持的住嗎?”薛丁山搖頭道:“無礙。”李鴻歎道:“好吧。我陪你去。”說著,扶著薛丁山站起來。薛丁山身子一晃,幾乎站立不住。李鴻趕緊攙著他,關切地說道:“雲峰,小心一些。”薛丁山勉強站住,說道:“沒事。”
李鴻隻得扶著他出了書房,剛下台階,遠遠地就看見一個二十來歲的道士走過,李鴻心裏一動,伸一手在薛丁山的腋下,一手扶著他的胳膊,改扶著為半扶半擁。一邊高聲說道:“雲峰,慢點兒,你身子弱別摔倒。”扶著薛丁山往裏走,轉過月亮門,穿過花徑進了憶蘭軒。
憶蘭軒燭火通明,一片雪白。因為明天卯正入殮,眾人又接連幾天沒有休息,薛鬱蓮便讓竇玉仙、柳如煙、曹繡鸞回去暫歇。也讓雲蘭等人到憶蘭軒後麵的房中略歇一歇。書房裏隻剩下了薛鬱蓮和侍女雙燕。
李鴻扶著薛丁山進了院門,向裏喊道:“蘋妹,雲峰來看看凝姑。”薛鬱蓮連忙迎了出來,看了看憔悴不堪的薛丁山心如刀紮,歎息道:“唉!明天就要入殮,看看也好。”說著,也來扶住薛丁山,夫妻二人扶著薛丁山進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