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話地把腦袋縮回被窩裏,努力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
不多時,聽見浴室的方向傳來嘩嘩的水聲,大約是他在洗澡。又過了片刻,他從浴室走出來,腰間隨意裹了條白色浴巾,打開步入式衣帽間,更衣。
她從被褥的縫隙間偷眼看。
見他的衣櫥裏全是清一色的黑白灰,一模一樣的白襯衫、黑西裝,灰領帶。他很迅速地穿上身——根本不用考慮搭配問題,整個過程不超過一分鍾,就衣冠楚楚地走出了臥室。
她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
臥室裏很靜謐,沒有了他的幹擾,她沉沉地睡了一個回籠覺,快中午時才起床。
桂媽見到她,笑吟吟的:“少夫人早,您這是搬去和少爺一起住了?需要我幫您把衣帽間也一起搬過去麽?”她負責收拾床鋪,今早去客房一看,就陰白她昨夜是宿在哪裏。
蘇星羽的臉上又開始發燒,強自鎮定,點點頭:“好。”
既然搬過去了,遲早傭人要知道,況且衣物首飾留在客房也著實不方便。她幫著女傭一起收拾,所幸陸時鋒的衣帽間夠大,又沒太多的衣物,堆下她的東西倒也綽綽有餘。
拾掇完畢,桂媽笑著說:“總算像個家的樣子了。”
她看桂媽一眼:“家?以前不像嗎?”
桂媽說:“少夫人,您看這空蕩蕩的大房子,冷冷清清的,就連物什擺設也少,算個什麽家?我看啊,少爺差不多就是把這裏當旅館,每天回來除了吃飯睡覺什麽都撒手不管。好不容易您來了,有了個女主人,以後才慢慢的能像點樣子。”
她一邊說,一邊看了蘇星羽一眼:“您不會怪我說嘴吧?”
蘇星羽笑:“怎麽會。和我說說你們家少爺,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說實在的,她對他所知甚少,基本上是一片空白,就連他喜歡吃什麽、平時有什麽興趣愛好都不知道,又該怎麽投其所好?她早就想向女傭打聽打聽了,最好能弄清楚他禁止她玩攝影的原因,這樣才能對症下藥,早日解除這個禁令。
桂媽說:“那您可就問對人了。”
她是看著陸時鋒長大的,說起這個少爺來如數家珍:“他平時沒什麽愛好,閑暇時就喜歡健身,看看書,為人挺好的,就是不善言辭,少夫人您多擔待著點。”
不善言辭?
蘇星羽簡直想冷笑,這個評價還真是客氣。
他哪裏是不善言辭?分陰就是個狂妄自大的神經病!
不過這話不能對桂媽說,她想了想,問:“他就這麽點愛好?鋒刃集團是做精密電子儀器的,我知道鋒刃相機非常有名,他平時就不會擺弄擺弄相機什麽的嗎,比如拍照片?”
桂媽想了想:“也有。少爺有時候會把那些精密儀器拆來玩,他的手可巧了,再複雜的儀器都能分毫不差地裝回去。不過拍照片?可沒見他拍過。”
“他是不是不喜歡拍照片?”蘇星羽小心地引導話題。
桂媽說:“那我倒不清楚,好像沒有特別喜歡或不喜歡。”
蘇星羽就覺得奇怪了,既然他對拍照沒有特別的感覺,怎麽就對她那樣?
她百思不得其解,不覺沉吟。
桂媽見她不說話,就問:“少夫人平時喜歡拍照?您要是喜歡,不如叫上少爺一起,他也該發展些別的愛好了,總是這樣悶著不合群多不好。”
看來就連桂媽也不知道他這個忌諱。
蘇星羽很頭疼,努力想了又想,才問:“他上次拍照是什麽時候?”莫非他以前是不忌諱拍照的,直到遇上了什麽特殊事件,受了刺激,才這樣小雞肚腸?
她要弄清那個時間點和事件。
桂媽說:“是去年春節,拍全家福。不過那天少爺心情不大好。”
“心情不大好?”蘇星羽敏銳地捕捉到什麽。
“是啊,”桂媽歎了口氣,“時茵小姐去世了,全家福裏少了一個人,少爺自然就高興不起來了。對了,您知道時茵小姐嗎?她是少爺的堂妹,在那麽多兄弟姐妹裏,就數她和少爺還稍微親近些,她一死,少爺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了。”
這是蘇星羽第二次聽見桂媽提起時茵小姐了,她問:“陸時茵?”
桂媽說:“是,和少爺一樣,時字輩。”
“什麽時候去世的?”
“大約是兩年多前,”桂媽有些唏噓,“時茵小姐也是可憐,好好的一個小姑娘家,就那樣橫死街頭……”她話說到一半,止住了,拿手指按了按眼角。
蘇星羽聽得奇怪,問:“怎麽就橫死街頭了?”
“少夫人,您身份尊貴,這些事還是不要聽的好。”桂媽不想多說。
蘇星羽卻說:“我有什麽尊貴的,嫁給你家少爺前也就是個普通人,哪有那麽多講究。桂媽,你就告訴我吧,我以後和陸時鋒說話也好注意著點,別惹他不高興。”她直覺這件事裏有問題,兩年多前,太巧了,正是她第一次遇到陸時鋒的時候。
桂媽猶豫了一下,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就說:“那好吧,我就告訴您。時茵小姐那時候放暑假,和同學一起去琴行打工,沒想到,遇上了一幫暴徒,把她、把她和另外幾個女孩子都……玷汙了,然後殺害,拋屍街頭。事情當時鬧得很大,都上新聞了,警方後來說是什麽暴恐分子,隨機選了那家琴行做襲擊目標的……少夫人,您大約對那個新聞有印象?”
蘇星羽的臉色不大對,她對那個新聞太有印象了!
因為,當時她就在現場!
那天她路過琴行附近,忽然聽見一聲巨響,路邊的玻璃爆裂開來,然後,是幾具殘破得不成樣子的軀體被甩了出來。她嚇呆了,抬頭看見幾個高大的男人手持砍刀走了出來,表情冷漠,見人就砍,不多時就砍翻了好幾個。
街道上瞬間亂起來,行人們尖叫著,哭喊著,四散奔逃。
她當時嚇得手足無措,一個奄奄垂死的女孩子被摔到她的腳邊,渾身是血,伸出斷了好幾根指頭的手抓住她的腳踝。女孩子的衣衫殘破無法蔽體,內髒和腸子被拉出來流了滿地,一隻眼球已經被搗爛了,麵頰上也被劃開了一道又深又長的口子,皮肉翻卷,露出裏麵森森的骨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