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房間。
男護士因為蕭默變臉下意識頓住腳步,回過神來,發現居然被小輩用命令口吻斥責,有些尷尬難堪,不好再上前幫忙,嘴裏小聲咒罵了幾句。
蕭默重新把視線放回男孩臉上,四目相對,他頭疼又無奈,語氣甚至帶點咬牙切齒。
“祖宗!想咬……就咬吧。”
嘶啞的聲音像在忍受劇痛,蕭默盡量讓目光平和溫煦……不過生理性的抽搐讓他也溫和不到哪兒去,好在神態還算冷靜,不過聲調卻越來越飄忽,“……到…你咬夠……為止。”
男孩眸中閃動著懷疑。
“不論如何……我保證…不會傷害你,絕對……”
蕭默的聲調越飄越遠,凝視男孩的視線卻專注率直,明亮黝黑的雙眼似乎要剖析到男孩的心靈深處。
如一顆、顆石子投入心湖,男孩眸光搖曳,蕩漾出越來越多的波瀾,衝淡幾近殷紅的眸色。
男孩終於鬆開嘴,蕭默抱住手腕緩口氣,還沒來得及慶幸男孩就再次出擊――仰頭咬準蕭默的頸側。
是一個可以致命的地方。
男孩的視線如千萬根針芒,想穿透蕭默虛偽的麵皮看到內心深意,他的眼珠子一動不動,盯視蕭默臉上每分每秒的變化,漸漸加大咬合的力度。
像在試探。
蕭默腫胖的盤子臉再次因疼痛走形,眸中分泌出生理性鹽水,卻始終沒有一絲一毫的掙紮意圖,哪怕是無意識流露的――他仰起堆滿肥肉的脖頸沉靜不動,像隻主動投誠的獵物,任人施為。
鮮血從男孩嘴中、順著蕭默頸側流下。
一道。又一道。
時間在一點一滴流逝,脖頸的牙齒雖然沒觸及氣管和頸動脈等要害,撕咬的力度卻沒有鬆懈……可能被咬爛了,蕭默暈頭暈腦地想著。
眼前因為貧血發黑,蕭默卻依然堅持直視男孩,不帶任何攻擊性的坦蕩視線仿佛打開門的臥室,毫無保留。
血水在褲子上聚了一小灘。
蕭默抿起唇瓣,積匯的冷汗滑過顴骨,沒入鬢角。男孩的神情愈來愈放鬆。桃花眼微微移動,從大胖子額頭的細密的汗、到顫動的肌肉、急劇收縮的鼻孔、到失去血色泛青白的臉,和因忍痛緊咬的牙關……
男孩輕輕閉眼,牙關鬆動。
碰――!倉庫門這時被人打開。
男孩立刻像隻炸毛的動物往後一縮,貼緊牆壁緊緊盯著新出現的兩人。
一名中年女性研究員和一名瘦高的青年研究員得到保安兵的通知趕來,女研究員注意到蕭默的咬傷,趕忙去醫療車上找到繃帶等工具上前,幫蕭默處理傷口,“感覺還好嗎?”
男研究員安明卻不管受傷的兩個護士,望著組長下巴上的淤青,臉色霎變!厲聲訓斥兩人的失職,呆站在門邊的男護士埋著頭不敢辯駁。
“出去再說。”蕭默回眸瞥了眼重新恢fù警惕的男孩,扶著手腕率先往外走。
男護士看向散落在地上被吐出來的濕藥片,嘟囔一句:“藥還沒……”
蕭默越過男護士身邊,從他兜裏拿走遙控器,放開鎖鏈,咯吱咯吱解放男孩行動力的鐵鏈聲令男護士瞬間閉嘴,廢話不說三步並兩步跑出倉庫,還順手關上鐵門!
蕭默渾身脫力地靠在鐵門上,抬起血肉模糊的手腕,遞給女研究員,示意她兜裏準備好的注射劑。
“給我打血清。”
男護士有手套防護,雖然被咬得挺疼卻沒有傷口,還記掛著男孩沒吃藥的事。蕭默不耐煩地抬抬眼皮,對兩名研究員道:“以後把食用藥片換成注射形式。”
安明正在糾結組長挨打的事,被蕭默理所當然的語氣氣著,“你當戰地是你家開的啊,說換就換,說得倒容易……”
安明是季薄陽的崇拜者,對年紀輕輕就才學出眾的組長奉若神明,想起蕭默這個罪魁禍首,言語間就有些輕視不喜,“何必自降身份拜托我們,你有能力可以自己換吧,嗬……不過憑你護理學的補考成績,估計也有心無力吧。”
蕭默的負責言論出來,網上就把他從小到大的成績扒個幹淨――這是嘲諷蕭默學渣。
“不換也可以。”
蕭默收回打完血清的胳膊,用棉簽壓住針孔,頗為無所謂道:“以後喂藥的事我可不管,你們自己操心。”
“你――”不是要負責嗎?!
安明的怒氣未出,蕭默抬起眼皮斜睨了青年一眼,用理所當然的語氣道:“啊,來戰地都這麽久了,我還以為大家早都認清我的本性……指望習慣空口說白話的人講話負責,除非腦子壞掉了吧?”
“該死!難道你在網上說的話隻是暫時愚弄網民等風頭過去!!”
“愚弄?學渣哪有本事愚弄人,別人不愚弄我就不錯了。”蕭默自我嘲弄完,舉了舉受傷的手,笑眯眯道:“啊,我這算是工傷呢……賠償就不要了,可以立刻申請休假吧?”
蕭默揮揮手,在安明的氣急敗壞中告別三人,慢吞吞挪動胖體離開。
女研究員追了上去,好聲好氣道,“所長說已經把組長交給你照顧了,你不能放下不管……再說我們改良藥品也需要時間,還是請你先把今天的藥喂了可以麽?”
女研究員語氣和藹,蕭默想起她一進門就關心他的傷勢,頓住腳步,“好吧。”
蕭默說得是氣話,有了台階就順理成章地跟著下來。自見了那個男護士的行為他也不是很放心別人照顧季薄陽。
蕭默回到倉庫,打開倉庫門時順手把壓著針孔的棉簽扔到“安明垃圾桶”的衣領裏,把安明的怒叫關在門外。
恢fù冷靜的男孩蹲在牆角靜靜砸腳銬。
蕭默在詭異的伴奏中走到醫療車邊,重新配好藥,站在男孩三步遠的警戒線外,思索了一會兒。回想剛才顧及男孩所做的蠢事大胖子就微微汗顏,他稍微讓聰明理智上線,想到辦法。
蕭默猛然彎腰趨前重重拍擊男孩後背,男孩驚得仰頭張嘴,蕭默趁機把藥勺塞進男孩嘴裏,嘩啦一下把藥倒進去堵住男孩未出口的怒叫。
措不及防的男孩嗆得直咳,趕忙閉嘴,過大的力道竟然生生把塑料藥勺咬斷!
蕭默驚住!趕緊扒開男孩的嘴,緊張地直接把手指伸進男孩口腔裏去掏斷掉的勺子……生怕男孩跟著藥片一起咽下去。
男孩毫不留情地第三次咬住蕭默,然後很快意識到,“咬”的方法似乎對這個胖子無效。男孩鼻翼聳動,開始熟悉胖子的氣息……
***
季威打電話給所長愛麗,詢問完季薄陽的病情順便問了蕭默,聽到他第一天上任就惹出事,還被季薄陽連咬三次的慘狀。
愛麗說,“……蕭默把帶他的男護士和研究員安明都得罪了,不過當值的保安似乎挺喜歡他,還讓他進監控室休息。”
“發現了一個有趣的東西。”愛麗嘟囔著,把倉庫的一段監控視頻發給季威,裏麵正是季薄陽咬人的幾段視頻。
一般情況下,所長和季威都沒時間關心監控,隻要沒出事,保安兵也不會小題大做地把病患和護士的小打小鬧稟告上去,這是季威第一次觀看護士照料季薄陽的情況。
視頻中最先入眼的是男護士捶打季薄陽下巴的鏡頭,季威雖然能理解男護士的行為,但心裏不免不痛快。接下來蕭默連續被咬三次卻毫不抵抗的行為形成鮮明對比,季威陷入沉思。
雖然看上去蕭默似乎和季薄陽性格不合,多次摩擦,但論負責用心的態度蕭默確實強過其他護士。
片刻後,季威道,“再觀察觀察吧。”
所有網民和整個研究所也都同季威一樣,處於觀望階段,好奇蕭默所謂的負責是真是假?!
蕭默要隔離觀察24小時,但由於他的堅持不去觀察室,就隻讓他穿上隔離服。除開照顧季薄陽三餐和喂藥的其他時間,蕭默都呆在監控室和保安兵聊天。
A區的工作人員趁閑暇找各種理由路過監控室,話題人物都在悠閑地啃著雞爪觀看監控。
蕭默等屏幕裏的男孩蹲在角落睡著,拖來兩個椅子一並,套著不舒服的隔離服跟著呼呼大睡。
第一天就這樣過去,眾人默然,互相對視……等等吧,再等等!
第二天呢,蕭默依舊不務正業。
這貨早上去逗弄寵物:戰利品寄生蟒。把在冬眠的寄生蟒惹急眼就甩甩衣袖瀟灑離去,徒留欄杆被蟒蛇尾巴甩得搖搖晃晃。到了下午,蕭默就去調戲巨蜥堅果,喂食聊天妨礙研究員公務。
一天之中,蕭默總共就去了倉庫三次。
第一次是送早飯:營養劑。蕭默穿著隔離服大搖大擺地進去,男孩沒認出他,差點又把蕭默咬了,蕭默扔掉針管果斷滾了,男孩餓了一早上!
第二次是送午飯,換成了燙蔬果。
熬過潛伏期的蕭默終於脫掉隔離服露出臉,男孩認出他沒下嘴咬。蕭默蹲在旁邊思量怎麽下手,兩人僵持許久,男孩才勉為其難允許蕭默喂飯,直到蕭默不小心把一根蔬菜戳進男孩喉嚨,男孩把剩下半盆蔬果扣在蕭默臉上,習慣性又咬了蕭默一口。
――好在這次蕭默脖套、手套都帶全了!
第三次是送晚飯,熱燙燙的水果泥,蕭默親自……讓後廚磨的。
男孩和蕭默相安無事地待到晚上,監控上的兩人――男孩吃男孩的,蕭默吃蕭默的;然後,男孩砸男孩的鎖鏈,蕭默玩蕭默的手機;最後,男孩睡男孩的覺,蕭默滾蕭默的蛋。
季威撥通愛麗的電話,聽到蕭默再次得罪人了,範圍從安明一人上升到跟整個病毒研究小組鬧翻。
愛麗道:“蘭狄少爺最後留下的關鍵就是堅果,所以研究員們要拿堅果進行實yàn,但蕭默不同意也不給出任何理由,隻能當胡攪蠻纏看。安明原話是:‘這大少爺整日無所事事才有空找茬。’你說要不讓他幫忙去照顧其他隔離的病人,正好人手不夠。”
季威沉默後,道:“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