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纖細手優雅地端起身前的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喝著的同時,女子垂下了眼簾,擋住了她眸中的情緒,讓人察覺不出她的想法。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她的表情平靜而深沉。
秋陽高照,園中的花隨風輕輕而擺,樹上的鳥兒脆鳴高歌,這樣的環境,若是再品一壺香茶,愜意而享受。
然而,這裏的氣氛並不是那麽地愉輕鬆,女子始終不言不語,周圍立著的侍女仿若雕塑般一動不動,沉默蔓延在空氣中,一種沉重的壓抑在人的心頭油然而生。
女子放下手中的茶杯,又伸手撚起一塊糕點,細而慢地品嚐了起來,從頭到尾都沒有看一眼那跪在大太陽下一動不動的少年。
氣氛就這樣緊繃而沉悶,直到一個腳步聲的出現打斷了這一切。
“夫人,葛神醫到了。”來人躬身恭敬地稟告道。
“哦。”剛吃完手中的糕點,女子正要再喝一口茶時,聽見來人如此說,便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轉頭看向來人,這才讓人看清楚她的容貌。隻見她額間一點紅,美眸挺鼻,肌膚吹彈可破,櫻櫻紅唇帶著一抹笑,氣質雍容華貴,真正是美得不可方物。
“有請。”略微沙啞的聲音響起,讓人聽了有點遺憾,許是這女子唯一的缺點了。
“是。”
沒多久,下人口中的葛神醫就來到了這賞花園中,他仿佛沒瞧見那位跪在地上的少年一樣,經過那少年的身邊,直接地進入了亭中,倒是他身後的一名小少年看見那少年時,有一瞬間的驚愕,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心裏直道:喝!不是吧!這個人怎麽會在這裏!?
“什麽時候回來的?我怎麽都不知道!”女子笑盈盈地問道,示意身邊的奴婢給葛神醫倒茶。
“嗬嗬,昨天回來的。這不,今天就先過來拜見夫人了!”葛神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讚歎道,“還是夫人這裏的茶香。”
“你又在說笑,你去了洪禦醫那裏,回來還能再看得上我這裏的東西?他那裏可都是宮中禦賜的呢!”聲音雖然沙啞,但她說話語速不,溫溫柔柔的語氣,還是讓人聽得舒服。
“那是!那家夥那裏都是好東西,我這次可是掃蕩了不少!看著他一副肉痛的表情,我啊,這個心情就是舒暢!哈哈哈!”
說著,兩人都笑了起來,不過,葛神醫是爽朗大笑,女子則是抿嘴一笑。兩人口中的洪禦醫乃是月風國第一禦醫洪希堯,曆經三朝的老禦醫了,也是天下五大神醫中的一位,葛神醫不久以前去了乾都,拜訪了他。
“雲鶴呢?我以為他這個時辰應該在陪著你的。”葛神醫四下裏看了看。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個武癡的性格,忽然說是有所明悟,就跑去練武了!也不知道賞花品茗怎麽讓他明悟的,結果隻留了我這個閑人一個人在這裏。”
“他的老毛病,沒辦法,你就忍忍吧!”
“都是老夫老妻了,我哪會不知道。”
“那是。夫人的身體怎麽樣了,再讓我把把脈。”說著,就伸出了手。
“謝謝了。”女子一臉感激地伸出了胳膊。
“自己人,謝什麽謝,太見外了!”認真地把了脈,再讓她張開嘴看了看,葛神醫點點頭,“嗯,恢複得不錯。”
“當然要謝,如果不是你,我又怎麽能再開口說話,又怎麽能再站起來呢!”女子認真地說。
“對了,現在走路沒什麽問題了吧?”
“挺好的,就是還不能站太久而已。”說著,女子站了起來,走了幾步給他看。
“沒事,慢慢來,再調養調養,雖然不敢說跟以前一樣,不能跑跳,但正常走路還是沒問題的!”
“嗯,我已經很滿足了。”女子點點頭,又坐了回去。
是的,誰能想到曾經被毒啞的她還能再開口說話呢?甚至腳筋被挑斷,也得以再次站了起來!這些都讓那個孽種想不到吧!想不到她已經恢複了正常,甚至,她還擁有了比以前更強大的勢力!女子的眼中閃過一抹深深的恨意,孽種!你成為延烜女帝又能怎麽樣呢!當年那麽多次都沒能殺了你,甚至還讓你破壞了我的幸福!可是這一次,再怎麽也不會放過你了!
她會讓那個孽種嚐一嚐失去心愛之人的痛苦滋味,甚至連那個孽種的孩子她都不會放過!狄羽璉,你等著吧!
女子絕美的臉上有那麽一瞬間地陰沉狠辣,她看上去也就三十多歲,誰能想象得到她事實上已經有五十一歲了呢!如果過往的故人們站在這裏,一定能認出此女的身份來!她正是當年延烜國延麟帝的逃妃,原冥雷國雷霆王的側妃,而當今延烜女帝和珒王的親生母親,莫湘芸!
是的,歲月依然如此地眷顧她,讓她還是美得令人窒息,也許正是因為她的美貌,所以她順利地成為了當今武林盟盟主的夫人。
一想起自己恨之入骨的長女,莫湘芸就不禁想起了自己最疼愛的兩個女兒,殘廢不說,一個還迄今為止都不知去向,不由得心中暗恨不已,忍不住開口問及葛神醫此次出行的目的是否達成:“那件事你跟洪禦醫提了沒?”
“放心吧,我已經跟洪老提過了,明年六月的時候,你就讓傾城跟著我去乾都,洪老會幫她跟蘭陵那家夥說說的。”
天下五大神醫,十年一聚,切磋醫術,明年六月正好就是再一次的聚會時間。九年前的那次聚會,赫連傾城才跟莫湘芸被人帶來昊雲山,錯過讓蘭陵治療的機會。要知道五大神醫中除了葛神醫和洪禦醫外,其他三人向來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隻能在聚會上見一次,其他時間就不知道去哪裏了!再加上蘭陵那家夥性格古怪,所以此次葛神醫專門跑了一趟乾都拜訪老友就是為了莫湘芸之女赫連傾城,提前給洪希堯打個招呼,到時候好幫忙說道說道。
“蘭神醫真的曾經讓人斷肢重生過?”莫湘芸再想確定一次。
“是有這麽一回事,但是那人的情況跟傾城的不太一樣,我也不敢保證蘭陵對傾城的眼睛和舌頭會有辦法,畢竟植入眼睛和舌頭這種醫術太過神乎其乎,從古到今還從沒有過。雖然蘭陵那家夥的醫術是我們這幾人中最好的,甚至深不可測,他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但你也別期許太大,免得到時候失望。”
“嗯,這事還是不要讓傾城知道了,我倒是沒什麽,就怕給了她希望卻又讓她失望。”
“嗯,到時候隻跟她說是陪我見老友。”葛神醫讚同地點點頭。
“咦,怎麽曉生他們沒來,你身後的……好眼生啊!”說完正事,莫湘芸好像才發現葛神醫身後的兩個少年似的,詫異地問了起來。
“嗬嗬,才收的兩個徒弟。”葛神醫笑道,又示意兩人上前一步,“過來見過盟主夫人。”
“見過盟主夫人!”一個小少年趕忙上前,躬身恭敬地說,而另一個,戴著帷帽,看不清他的長相,隻是從個頭上看應該比說話的那名小少年要年紀小些,他不僅沒說話,甚至還一動不動。
“嗯。”莫湘芸對出聲的小少年點了下頭,卻看著另一個小少年忍不住地微微皺了下眉,心頭閃過一絲不悅,不僅不把帷帽摘了露出臉來,竟然連招呼都不跟她打,太放肆了!
葛神醫可能看出她的不悅了,拉著那名帷帽小少年到身邊,跟莫湘芸解釋道:“這孩子受了驚嚇,不能說話,膽子也小,見不得生人,折騰個不停,最後還是宣海這孩子有辦法,給他戴上了帷帽,跟人隔了一層麵紗,他才好點了。”
“哦,受了驚嚇不能說話了?”
“嗯,我遇到他們的時候,兩個人正被人追殺,唉,幾百口人就剩他們倆了。”葛神醫感慨道,莫湘芸看向十二三歲大的宣海,隻見他在葛神醫說出他們身世的同時,用手擦了擦眼睛,然後就見淚珠在他眼裏打轉,他強忍悲傷,最後忍不住地淚流滿麵了。
“能治不?”同情地再看了一眼那個蒙麵小少年。
“看吧,屬於心病,這事急不來,幸好明年能遇到慶喜兒那家夥,讓她來治,痊愈的幾率大一些。”
“嗯。”
“對了,我又從洪老那裏幫你要了幾瓶還顏液,給你帶來了!”說著,邊示意宣海將帶來的小包袱遞給莫湘芸,邊還抱怨道,“那家夥,真吝嗇,說什麽也不肯把藥方交給我,說是他那幹孫不允許!關他幹孫什麽事啊!那個巍王也太小氣了!霸占著隻允許他家王妃用!這要不是我跟洪老多年的交情,還要不來這些!”
“多謝啦,這麽多年都是你幫我向他要這個,能有幾瓶我就很滿足了。”表麵上如此善解人意,心裏卻在想等武林盟吞噬了整個天下,看她到時候怎麽給那個巍王鳳軒好看!
她讓人接過那個小包袱,卻見宣海還在哭,隻好勸慰了一句:“別哭了,跟著你們師父好好學醫術,學武功,學陣法,還怕將來報不了仇麽!”
“嗯嗯!”宣海點頭,用袖子抹眼淚,心裏卻翻了個白眼道:不是他想哭個不停啊!是皇夫大人給的藥太過厲害了!
“娘!”稚嫩的聲音響起,一個五歲大的娃兒蹬蹬地跑了進來。
“哎呦,我的小乖乖,你慢著點。”莫湘芸很溫柔地摟住了衝進她懷中的小娃兒。
“外祖母!”緊跟著進來的小少年八歲左右,年紀雖不大,人卻很沉穩,看著像小大人般。
他的身後跟著一名戴著眼罩的女子,隻見她麵無表情,腰間佩劍,隻有在看向身前的兒子時,才會閃過一抹溫柔。
久違的故人們,又都出現了,隻是,相逢不相識,在場的莫湘芸她們都不知道那個在亭中距離她們沒幾步的帷帽下的小少年長著跟當年的仇人一模一樣的憨臉,不知道他望著莫湘芸,充滿疑惑地想這個女人,怎麽跟小皇舅長得一樣?更不知道這個被自家母皇父後特意放出宮來禍害人的小少年是個怎樣恐怖的家夥!
陰謀詭計什麽的對某個崇尚暴力殺戮的北王殿下來說,那都是浮雲!
而不管是帷帽下的狄貝貝也好,還是遠在延烜正跟著心上人逍遙的狄寶寶也好,以及那位在宮中用著憂鬱的小憨臉向自家皇爺爺問個不停,纏得某太上皇大人頭昏腦脹要抓狂的狄皇兒也好,統統都不知道他們多了一個歲數非常小的小舅舅!
因為,延烜新一代的主人們,壓根不知道他們還有外祖母這回事!/AU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