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畢竟她是那麽的愛他,那麽希望命運會有奇跡發生,扭轉一切原本錯誤的事情。
他在她的唇上重重的一吻說:“聽著,若君,這次你不能再放棄我了,不能再像破廟那次那樣了,不然我真的會瘋掉,我會娶十個女人回來氣死你。”
她嘴角呡出一個笑:“哪裏用十個?一個就可以氣死我了。”
他笑意更深:“總算說了句真心話。”說著憐愛的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說:“我去叫醫生來。”
接下去的幾個住院的日子,幾乎成了兩人最美好的時光,周瑞康每天中午騎著腳踏車從出版社到醫院附近的一個小飯店,買了飯菜上去和若君一起共進午餐,匆匆吃完,又趕回出版社,一下班又風馳電掣般的趕回醫院,一直坐到護士趕他出去。
若君心疼他辛苦,讓他中午不要來,但是瑞康卻覺得幸福的不得了,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費。
瑞康高興的將一勺子的湯送到她嘴邊,若君笑著接過碗來:“我自己來吧。你快吃,不然飯菜都涼了。”
瑞康笑:“我喜歡喂你吃飯。”
“你會把我寵壞的。到時候我要求越來越多,你會後悔的。”
“不會,我就怕你對我沒要求,告訴我,你還想我為你做什麽?” 他笑問,眼中滿是快樂。
她想了想說:“我想你為我健康,快樂,幸福。”
“那還不容易,隻要你每天和我在一起我就快樂幸福,快樂幸福的人自然就會健康。”他嘴角一揚笑說:“我還以為你會讓我為你,洗衣做飯,洗腳洗澡呢。哈哈”
若君一口湯差點噴出來,忙捂住嘴,把湯咽了下去,輕輕打了他一下,也樂了,笑說:“你真是的,就會胡說八道。”
“醫生說我明天就能出院了。”她說。
瑞康在她耳邊說道:“我已經租了一間小閣樓,先住到那去。”
“什麽?”她睜大眼睛看他。
“難道你還想回周家大院?”他急急說。
“這……”她沒了主意,雖然她已經打定主意和瑞康在一起,但是如此名不正言不順的和他住在一起,她心中有種罪惡感,他們的愛情再熾烈,再偉大,但是他們畢竟還是頂著個“叔嫂”的名分,她還是周瑞安的妻子,她低下頭去,有些支吾的說:“不是……隻是,我的身份……”
“我知道,我還是回學校去住,那個小閣樓是給你租的。”他意味深長的看著她笑:“你想哪去了?”
她被他這麽一說,臉刷的一下紅到了脖子根,放下手中的碗,掀起被子鑽了進去,他一看周圍沒人,從一旁掀開被子的一角,上半身也鑽了進去,見她緊緊捂住臉,他不住嗬嗬笑,用手指在她腰間輕輕一戳,她怕癢,整個人扭起來,放下手,格擋他的手指,兩人鬧騰了一會,若君不得不把頭探了出來,笑著直喘氣,他拉下被子,已經捧住了她的臉,吻住了她的嘴唇。
良久,他看著她認真的低聲說:“隻要你要我,我就是你的,永遠都是。”他用手指輕輕的在她的濃黑秀麗的眉毛上描了一下,說:“我會先回家和大哥好好談談,我願意放棄周家產業的所有繼承權,全部都留給大哥。”他歎氣道。
“瑞安並不在乎這些,你知道的。”
“我知道,可是我不知道還要怎麽補償他。若君,我和你一樣,深深的感到愧對大哥,可是我不能失去你啊。”他的眼中是一抹哀傷,這是一場艱難的抉擇,愛情和親情,他覺得自己自私,渺小,甚至是卑鄙的,低下頭去。
她又何嚐不是? 她心疼的看著瑞康,伸手摸著他的頭發,愧疚的說:“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他抬起頭來,淺淺的一笑,說:“既然已經決定了,我們就勇敢的走下去吧。”
她輕歎了一口氣,依偎在他肩上,他把她拉入懷裏,緊緊擁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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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春節,尤其的寒風凜冽,周家大門口應節的大紅燈籠在風中旋轉,周老爺穿著緞襖,帶著裘皮暖帽,拄著拐杖站在門外,眼神迷離的看著那些飛舞的紅燈籠,或許他並不是真的在看那些燈籠,而是那六根掛著燈籠,象征著周家輝煌家族史的“戶對”。
雪片在風中片片飛落,粘在他的臉上,眉毛上,胡子上,眼鏡上,使得他眼前一片的朦朧。他的眼珠移到那塊厚重的黑底金漆門匾,那兩個金光燦燦的“周宅”,更使得他的心情沉重,他引以為傲的百年清白人家,書香門第,詩禮之家,都匯聚在這兩個閃耀的金漆大字上,可是如今,他再也沒臉去麵對它。
瑞康與若君終於不顧道德禮教的離開了,周家百年來的清譽就這樣被自己最疼愛,最寄予厚望的兒子給毀了,當然在他心裏,覺得所有的錯都是梅若君的,瑞康一定是被誘惑的,被勾引的,他太年輕,梅若君太妖媚。周老爺一想到這可怕的事實,就覺得頭昏腦漲,身子在寒風中搖晃了兩下,周福跑了出來扶住了他。
周老爺傷感的看著周福,卻又讓他想起另一個女人來,那個十年前介於他和周福之間的女人,鵲喜,他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會想起鵲喜,可能是因為鵲喜和梅若君有著太多的相似點,她們都有著漂亮的臉蛋,讓男人心動的纖纖弱質,都在兩個男人間左右搖擺,她們都投過荷花池……
“周福,你想過鵲喜麽?”周老爺突然沉聲問。
周福被周老爺突如其來的感性一驚,抬起眼來看著他,半天,蠕動著嘴唇說:“有。”
“唔……”周老爺歎了口氣,又抬頭看著門匾說:“你和我雖是主仆,但是情同手足,你忠心於我,我也器重信任你,但是有一件事,我卻瞞了你很久。如今周家已經是聲譽盡毀,我也不用再顧忌什麽。”
周老爺用拐杖指了指前方的小樹林,兩人緩緩走了過去。
“當年,我曾經想要納鵲喜做二房的。”周老爺歎道。
“我知道。”
“什麽?你知道?”周老爺停下腳步,有些吃驚的看著他。
“是的,當年她在繡煙袋的時候,我就猜到七八成了,她走後,我看到您果然是用了那個煙袋,我心中已然明白。”周福抬起頭看著遠方歎氣。
“你不恨我?”
周福低下頭,幹笑了兩聲,搖搖頭說:“怎麽會,您是老爺,鵲喜若是跟了您,那是她的福氣,可惜她福薄。”
“女子最重要的是從一而終,她在你我之間搖擺不定,自然是損福的事。”
周福愣了愣,停下了腳步,疑惑的看著周老爺說:“搖擺不定?鵲喜?”
“不是嗎?她一邊與你山盟海誓,一邊與我情意綿綿,如此女子,我怎麽會要?”
“老爺?您是聽誰說的?”周福驚訝的看著周老爺,說:“鵲喜喜歡的人一直都是您啊!”
這下輪到周老爺愣住了,轉頭看著周福 。
周福臉上顯出痛苦無奈的神色,搖頭道:“當年是我喜歡上了鵲喜,但是鵲喜卻從來沒有答應過我,我常常看到她滿臉憂愁,於是就想開解她,她曾經有一次看著地上的麻雀說:‘就算飛上了枝頭也終究是麻雀’……”
“不不不,等等,等等……”周老爺蹙起眉間問:“你是說鵲喜從來沒有向你示好?”
“沒有,鵲喜明確的告訴我說她心有所屬,絕了我的念頭。”周福說:“我一直追問她,那個人是誰,她隻是傷心的哭,就是不告訴我。後來有一天,太太突然把我們叫到了大廳裏,當眾把鵲喜指了給我。我高興壞了,可是鵲喜卻很難過。就在結婚前幾天,我看到她在繡一個煙袋,邊繡邊哭,但是當時的我太高興了,也沒有多想,我想我要對她好,總有一天會讓她喜歡上我,她會高興起來的,可是……可是……新婚之夜……”周福低著頭重重的歎氣,語調有些哽咽。
周老爺心情沉重起來,又問:“可是雁喜說看到你兩晚上在後花園裏幽會……”
“這從何說起?”周福瞪大眼,擺手道:“老爺,咳……不瞞您說,雁喜一直對我有意,我猜她是因為忌妒才編出這個事。大家都知道周家家規森嚴,那後花園晚上是禁止進入的,我怎麽敢在夜裏和鵲喜在那幽會呢?老爺,我可以對天發誓,絕沒有的事。”
“咳,別說了,我信你。”周老爺擺擺手,歎氣說:“人也沒了,十年了,再提那舊賬也是枉然。”
兩人又走了一段,才往回轉來,遠遠的,周老爺看著那氣派華麗的周家大院,在白雪皚皚中顯得是那樣的清肅凋零,似乎有種頹敗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很不踏實。
他不由的想:十年前的那一筆糊塗賬和今日的家醜是這樣的相似,難道如今的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當年的疏忽冷酷負心造成的?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因果報應麽?鵲喜的冤魂是否還在荷花池邊遊蕩?
他想起自從鵲喜死後,他連祭拜都沒祭拜過她,甚至連一支香都沒有替她上過,或許今日周家的家醜就是因為鵲喜的冤魂作祟,或許這就是周家家宅不寧的原因,他加快了些腳步,嘴裏說:“快回家,準備些元寶蠟燭紙錢,去荷花池邊祭一祭。”
“老爺,老爺,今天才初八,這……”
“別管他,去準備。”
“是。”
兩人剛走進大門,雁喜從院子裏跑了出來,看到周老爺,上前急慌慌的大聲說:“老爺,不好了,太太和大少爺都病了。”
“什麽?怎麽會都病倒了?”
“剛才太太和大少爺不知道在屋裏談了些什麽,兩人吵了起來,後來又哭了起來,太太回到怡蘭小築就說胸悶,倒在了床上。大少爺也摔倒在地上,把腿摔傷了。”
“啊,怎麽會這樣,快讓周貴去請大夫,周福你趕緊把剛才吩咐的事辦了。”
周老爺急匆匆的跑進了周家大院,路過書齋又急匆匆的看了兒子一眼,隻見他躺在床上,嘴角有塊淤青,右手扶著額頭,遮住了他的眼睛,嘴角不停的抽搐著,單薄的身子如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靠在床背上,他的痛苦從他的身上由內而外的溢出來,根本不用看他的臉,就能深深的被感染到。
周老爺又心疼又生氣,他不知道要如何安慰自己這個多災多難的兒子,這門親事是他們替他促成的,如今這個局麵,作為一個父親,他除了自責還有什麽可說的。他沒有再走進去,暗歎一聲,他退了出來,仰天搖了搖頭,真希望鵝毛般潔白的雪花能夠把周家的恥辱一洗而清。
他疾步回到怡蘭小築,周太太躺在床上,臉色蒼白,捂著心口,皺著眉頭,不停的歎氣。
“淑蘭,你怎麽樣?”
“心口疼,胸口悶的不行。”
“我已經派周貴去找大夫了。你別著急。”周老爺坐在床沿上看著自己的妻子。
周太太歎氣,幽幽的說:“老爺,這可怎麽辦啊?瑞安說要和若君離婚。”
“離婚?!”周老爺整個人坐直了起來,眼睛瞪的老大,好像是聽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聞。
“是啊,他是要成全瑞康,這可憐的傻孩子……”周太太話沒說完,已經忍不住掩麵哭了起來,用手帕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還嫌我們周家不夠丟人麽?叔嫂通奸不算,現在還要鬧什麽離婚?真是聞所未聞。我們這樣的人家絕對不可以有離婚的事。不行!”周老爺氣的大嚷。
周太太哭的兩眼通紅,搖頭說:“怎麽會這樣?原本不是一切都正常了嗎?瑞安和若君兩人已經能夠和諧相處了,瑞康也有了徐小姐,怎麽突然會變成這樣?我不明白,不明白啊!老爺,我們是不是娶了個狐狸精回來啊?她怎麽會這樣迷惑我們的兩個兒子啊?”
“哼!瑞康自甘墮落,我就當沒生這個兒子,他們既然走了就不再是我們周家的人了,永不準他回這個家。”
“老爺!我舍不得,舍不得啊!瑞康是好孩子,是我們的兒子啊,他是被迷惑的,你不能再趕他走了,你得把他找回來啊。”
“哎呀,我早就讓周福去找過了,醫院說,他們四天前就出院了,然後就不知所蹤。”周老爺拍了下大腿,一臉愁雲。
“天啊,他們會不會已經做出了什麽有違人倫的事了吧?”周太太緊張的拉著周老爺的衣袖。
周老爺歎氣:“難說,孤男寡女,而且瑞康血氣方剛,若君又是楚楚動人……”
“瑞康雖然年輕熱情,但是是個很自製的孩子,我看他不會主動的。如果出事,一定是那個狐狸精……如果真的…….老爺,這可怎麽得了,我們瑞安怎麽辦啊?”周太太說著心口又一陣劇痛,全身痙攣起來,周老爺趕緊讓她躺下安慰道:“沒事,沒事的,你別想那麽多,我們再給瑞安娶一房就是了。”
周太太緊促著眉頭,捂著心口,搖搖頭,她心裏知道瑞安早就對梅若君一往情深,根本不會同意再娶一房,但是她實在難受,再也說不出話來,隻得閉眼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