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琪看到他的笑容中滿是落寞,拉了拉嘉偉,也收斂了笑容。
“瑞康,你怎麽了?怎麽心事重重的?”
瑞康看了看他們,勉強笑了笑,搖搖頭:“沒事啊。我沒事。”
“你和嘉琪的事已經過去很久啦,我們都不在意了,難道你還在意?”
“哦……不……”
“哎,我們前兩天去了你家,和周伯伯還有周伯母也解釋了一番呢。難道他們沒有寫信或者派人來告訴你麽?”嘉偉問。
“什麽?你們去過我家?”瑞康吃驚的看著他們。
“對啊,我們本來想先告訴你的,但是上次我們說起來,你根本不讓我們去,所以就瞞著你去了,哎呀,反正我們又不是第一次去你家,周伯伯和周伯母很熱情的招呼了我們啊。”
瑞康皺起眉來,拉著嘉偉急問:“你們都和我爹娘說了些什麽?他們又對你們說了些什麽?”
嘉琪和嘉偉有些不解他那著急切,嘉偉說:“沒說什麽啊?我們就是希望他們能釋懷你退婚的事,接你回家去。哎,你總不能一直不回家吧。”
唉,瑞康心裏暗歎了一口氣,自己真是傻,爹娘是絕不會把家醜外揚的,自己有什麽好擔心的?他沉默了,轉頭望著平靜如鏡的湖水。
“對了,瑞安大哥開朗了好多呢,說話都不結巴了,雖然語速還是慢一些,口齒還有些不清楚,但是表達很流暢,而且啊,臉上的笑容多了許多。”嘉琪盡量想說些好消息給瑞康聽,驅散他眉間的憂鬱。沒想到瑞康隻是走到柳樹邊歎了口氣。
“瑞安大哥和若君相處的很是融洽,我到採菊園的時候啊,正好看到他二人在親親我我的賞菊,真是羨煞旁人。哈……”嘉琪興高采烈的說著:“瑞康,你當初的擔心真的是多此一舉了。說真的,除了瑞安大哥的殘疾,他兩真的是天生一對,地做一雙,再合適不過了。”
“哦,是嗎?看來的確是我多此一舉!”瑞康突然嘴角一抽,冷笑起來,靠在樹幹上,仰頭笑道:“天生一對,地做一雙,是啊,他們可以談詩作畫,品茶賞花,多麽的風雅,多麽的浪漫,很好,很好,好的很……”他嘴裏不停的說著“好”,但是眉頭卻蹙的更緊,眼神裏有太多複雜的感情在流動。
“你不高興?”嘉偉問。
“嗬嗬,怎麽會?我們家有這麽一對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我怎麽會不高興呢?我鼓掌喝彩,舉杯慶賀都來不及。他們的恩愛實實在在的證明了盲婚啞嫁也是可以很幸福的,不是嗎?他們的恩愛確確鑿鑿的證明了我提倡的戀愛自由,婚姻自主這一套是荒謬的,不是嗎?好了,現在一切都已經證實了,我怎麽會不高興呢?我現在可以閉嘴了,要不然我就要自打嘴巴了。”
他越說越激動,越說越刻薄,越說越極端,弄得嘉偉和嘉琪莫名其妙的看著他,不知道要怎麽回應。過了一會,瑞康也覺得自己失態了,呡了下嘴唇,轉過身去,繼續看著湖水。
“瑞康,你這是怎麽了?怎麽會否定其婚戀自由起來?婚戀自由是符合人性的,也是人類發展的必然趨勢,這些你都是知道的,怎麽會是荒謬的呢?瑞安大哥和若君或許隻是個特例,但是這樣的結果不是很好麽?”嘉琪搖頭,睜著明亮的而眼睛疑惑的看著他的背影。
“唉,瑞康,我發覺你和那個徐曼琳都很奇怪呢,一個不知道吃了什麽仙丹,突然間從冰山變成了火山,一個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突然從熱血青年變成冷血怪物。你怎麽連自己的大哥大嫂都那麽嚴苛呢?我覺得我們都該祝福他們的。畢竟他們能夠相親相愛不容易,現在這樣總是令人歡喜的啊。”嘉偉有些不忿的說。
“祝福?當然。我祝福他們……”他握著拳,低著頭輕聲道,他必須克製自己的情緒才不會與露出馬腳,但是他的心浪翻騰的厲害,酸澀,痛苦,無奈,嫉妒,不滿,甚至帶著一絲的恨意,她終究還是向命運低頭了,她終究還是倒向了大哥瑞安的懷抱,她終究還是下定決心不要他了,他心中的浪花,一浪高過一浪,幾乎要沒過他的咽喉,脫口而出,大聲疾呼,可是他不能,他猛的轉身,看了看嘉偉嘉琪兄妹兩,匆匆道:“對不起,我先回宿舍了。”說罷,帶著一身的火氣,頭也不回的大踏步的走了,剩下嘉偉和嘉琪疑惑的看著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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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國飯店的大堂,氣派奢華,歐式的裝潢設計,中西合璧的陳設,金光燦燦的擺件,碩大的水晶吊燈,晶瑩剔透,燈光照射在光潔漂亮的大理石地板上,倒映出四周的人和物,仿佛是走在一麵印著花紋圖案的玻璃鏡子上,進出的人各個衣著體麵,珠光寶氣,光彩照人,男的英挺紳士,女的優雅時髦,隻看著他們身上的穿著,和他們的搔首弄姿,就猶如在看一場時裝秀。
周瑞康獨自一人坐在大堂角落的一個沙發裏,默默的看著這些達官貴人和社交名媛們風光無限的進進出出,自從認識徐曼琳,這種氛圍他並不陌生,但是他始終不喜歡這種彌漫著紙醉金迷氣息的場合。就在十幾分鍾前,他才在酒店門口,看到一個農村婦女衣衫襤褸的懷抱著一個瘦的皮包骨的孩子在酒店的角落邊乞討,還有一個斷了雙腿的男人,在地上匍匐乞食,令他無比心酸,他將自己口袋裏能給的錢都施舍給了他們,可是轉眼一看,就在拐角處,有著更多的乞丐向他伸出了求助的手,他已經沒有能力再施舍了,他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乞丐都帶回家裏讓父母供養,這些才是觸及他靈魂的畫麵,而飯店內這些西裝革履,滿臉脂粉的男女在他眼裏就像是在演戲,一場真實而麻木的戲。
他有些後悔答應朱經理來參加什麽晚宴,但是離開了家裏的資助,他也開始體會到了生存的艱難,他不能任性的丟掉一份賴以為生的工作。他已經開始懂得妥協和忍耐。
朱經理讓他在大堂等著,自己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瑞康看了看手表,有些不耐煩。過了一會,朱經理總算又出現了,急急跑過來,劈頭就說:“哎呀,不是跟你說了要穿西裝麽?你怎麽穿中山裝呢?”
“中山裝有什麽不妥嗎?”
朱經理埋怨的看了他一眼說:“倒也不是,不過晚飯後有舞會,舞會上有規定男士要穿西裝,女士要穿晚禮服。”
“哦,那我不去舞會了。”瑞康並不覺得有什麽所謂。
“哎!不行不行,你可是主角,這樣,我現在就陪你去買一件西裝吧。”話一出口,朱經理忙下意識的掩了下嘴。
“我是主角?”瑞康以為自己聽錯了,歪著頭看著朱經理。
朱經理眼珠一轉,忙眯了眼睛笑說:“哦哦哦,不不不,我說錯了,我是說你是我們出版社的代表,當然是主角啦,你可給我爭氣哦,多找一些素材,或者和人聊聊天,看看有沒有大老板願意與我們合作的,有沒有人認識知名的作家,有沒有人想要出自傳的……”
“唔,好的,那我就在吃飯的時候看看吧,舞會我就不去了。”
“哎呀,你怎麽不開竅呢,吃飯的時候,誰有空和你說話啊,忙著吃都來不及呢,隻有在舞會上,大家才有機會說話啊。你必須去。”朱經理沒來由的臉色十分的緊張,額頭上竟然滲出汗來。
“朱經理,我沒興趣跳舞,更不想換衣服去跳舞,如果他們覺得中山裝太嚴肅,不適合跳舞,那我就不去了。”瑞康皺著眉頭,倔脾氣又上來了。
朱經理看看他,又看看手表,已經到了開席的時候,再要嚐試說服瑞康,還要去買衣服,已經來不及了,隻得作罷,緊皺著眉頭妥協說:“好好好,咱們先進餐廳,舞會的事我去找人通融通融。”他的態度好像 有些在盡力討好瑞康,這讓瑞康很疑惑,自己一個小小的實習生,有那麽重要麽?
瑞康點點頭,朱經理拉著他就往餐廳裏走去。
這是六國飯店的主餐廳,寬敞氣派,也是一派歐式裝飾,吊燈,考究的餐桌上陳列著一整套西餐用具,單是刀叉就放了一堆,桌子中間又是鮮花又是燭台,餐廳裏已經站滿了人,周瑞康掃視了一下人群,不是穿著軍裝,就是西裝,外國人也有不少,還有一些明星,周瑞康這個在校大學生,並不認識多少要員,隻有在報紙雜誌上見過照片的,才些許認得幾分。
朱經理開始眉開眼笑的和周圍的人寒暄起來,瑞康覺得自己和這些人不單是陌生,而且是格格不入,他看著朱經理不停的點頭哈腰,不停的遞名片,和不認識的人都能快速打成一片的功夫,覺得挺新奇,也有些佩服,隻不過,他覺得自己沒那臉皮,所以隻是跟在朱經理身後,默默的微笑著。
“徐老板!”朱經理突然抬起頭來喊道,滿臉堆笑,笑的連眼睛都快找不到了,激動的伸出兩隻手快步走上前去,握住了一個中年男人的手。
瑞康跟著抬頭一看,心裏立刻一沉,徐如海那張老謀深算的臉出現在眼前,指間拿著一根雪茄煙,一邊和朱經理握手,一邊轉過臉來,一口煙從嘴裏噴出,嘴角帶著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看著周瑞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