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三人麵麵相覷，良久之後方才緩過神來，鵬魔王道：“那聖人……如何看得這般眼熟？”
獅駝王點頭：“我亦有如此感受。”
“得了吧你二人!那可是聖人！”蛟魔王忍不住嘲諷，“不過……兄長跟隨聖人前去，是不是……是不是也成聖人了？”
獅駝王道：“想來聖人坐騎，或也是一件極美的事情。”
“那是你罷了，我可不去！”鵬魔王鄙視獅駝王一眼，這便落下雲去，“那豬頭，喂，喂，醒醒，看聖人看傻了不成？”
豬八戒回過神來：“呸！你以為俺老豬似你等沒見過世麵？那是上清靈寶天尊，你們可是識得？”
鵬魔王道：“那是還皺眉作甚？”
豬八戒道：“俺老豬忽得明悟，那牛魔王不願上天，怕是顧及天尊與昊天關係，一直不再施展法術，直到今日方才使這劍陣，怕是心知一使此法，便會引聖人前來，自此失了自由。”
當初豬八戒一行人路過火焰山，孫悟空、豬八戒夥同托塔李天王、哪吒等眾神圍攻牛魔王，便至如此境地，牛魔王也未使這誅仙陣法，今日為了孫悟空，卻……
豬八戒歎息一口：“是俺老豬錯怪他了。”
鵬魔王想明此間事情，亦在一旁歎息：“想來跟隨聖人修道倒也極好，這塵世終究太過煩惱。”
“或許是如此吧……”豬八戒一抹眼睛，“外麵有些風大，我去看看猴哥。”
牛魔王離去，孫悟空不生不死，蛟魔王、鵬魔王、獅駝王三人一想，便不由心傷，早早得歎息一口，便各自歸山洞去了。
豬八戒遣退了弱水，自己一人在洞中陪著：“猴哥，你要趕快醒來啊，那九九八十一難，你我才到了第一難。”
“猴哥，你還記得雲棧洞嗎？我告訴你吧，那高翠蘭的模樣，與弱水生得好像，對了，對了，你還記得師傅跟你說的話麽……”
豬八戒在一旁叨念，不覺間月上東頭，那困乏之意席卷之上，不知得何時，便已入睡。
“雪兒……雪兒……”
孫悟空口中喃喃，腦海中又出現了自己初見白欽雪的畫麵，又出現白欽雪見羞憤而去的畫麵，又出現白欽雪在南天門香消玉殞的情形！
“轟！”
孫悟空的腦中世界似是崩塌了，口中喃喃著雪兒，雪兒，這便呆呆的坐在山頭之上，遙望著月光，正如未出世前，那石頭一般。
或許，日後自己再也無有機會，再喊一聲小妖；或許，日後自己再無機會，趴在梁頭上看她睡覺；或許，日後再無機會見得，那白衣飄飄、緩緩若仙的身影。
“若有一日，你得叫那齊天大聖，定踏著七色的雲彩，前來迎我！”
“猴子，若有危險，你會護著我麽？
“猴子！你為何不能娶我？”
往昔種種，在孫悟空腦中循環相過，耳邊全是白欽雪的聲音，那一刻，他聽到了心碎的聲音，好似整個人被瞬間掏空，便是身子也在一點一點的迸濺開來，好似石子散了一地。
孫悟空想哭，不知得為何，卻是哭不出聲來，雙手抓著地麵，身子蜷曲著，便若當初石頭崖下，自己躲避風雲。
風不停，雨也不聽，孫悟空隻是在那個地方蜷曲，不知過去多少時候，或許是一年，或許是兩年，他也說不清楚。
隻到一天，風停雨住，他才發覺自己周身好似石頭一般，已是不能動彈。
山間的小猴過來，又歡笑著跑走，那頭頂上的懸崖，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凝成瀑布，孫悟空就在瀑布的後麵，好似方才的大雨沒有停，他還要繼續蜷縮。
不一會，一小狐狸湊上前來，依偎在他的身旁，一雙明眸直看得人心神癡迷，孫悟空伸手想去撫摸，卻是動彈不得，想要說話，卻是開口不得，便真若石頭一般，呆在原地。
偶爾，小狐狸會帶來一些野果，偶爾，小狐狸會帶來一些花草，將這塊好像猴子的石頭裝扮，偶爾，小狐狸還會對著猴子，說些不著邊際的話語。
孫悟空笑了，或者說，他習慣了，他習慣了每天小狐狸來到這裏，不管是吃果子，不管是睡覺，不管有沒有帶那些花花草草。
那一日，小狐狸沒來。
隻聽得，漫天的殺喊之聲，孫悟空透過水簾，正見身披金甲的將士，把那些野獸妖怪，追趕殺絕，隻看見，花果山一片血紅，便連山上留下的瀑布，都是血紅。
小狐狸來了，不過帶著一身血汙，其後便聽粗獷的笑聲，正見一虎背熊腰的天兵走將進來：“哈哈哈……終究還是被我尋到你了！”
小狐狸嚶嚶而語，直往孫悟空懷裏躲，眼眉中已經盡是絕望！
孫悟空想動，此時卻是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小狐狸掙紮，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人將小狐狸拽了出去。
別走……別走……孫悟空那嗓子似乎幹咳了一萬年一般，良久之後，方才發出嗡嗡的聲響：“別走！我讓你別走！”
“啪”一聲脆響，在孫悟空開口的一刹那，眼前的事物，頃刻間消弭不見。
“悟空，你可明白？”孫悟空抬頭，正見一人寬帶廣袍落下雲來。
“師父，師父！”孫悟空忙得跪拜行禮，“徒兒……徒兒與師父許久未見，著實想念師傅想念的厲害！”
菩提祖師道：“方才的世界，你可看清？”
孫悟空聽得此問，卻是搖頭：“弟子愚鈍，未曾看清楚。”
“此乃一世。”菩提老祖道，“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方才是一世，取西經是一世，今日你如此，又是一世，如此你可知曉？”
孫悟空皺眉：“師父所言，莫非俺老孫經曆三世？”
菩提祖師搖頭：“生若繁華，乃是從無到有，因果有終，可說從有至無，你在世外，方才能將這世看得清楚，那花若開，才能開得燦爛。”
孫悟空道：“師尊之意，識讓俺老孫放下？”
菩提祖師問道：“三生石前刻三生，百世輪回皆百世，若都放下，要那輪回何意？”
孫悟空皺眉：“俺老孫不知。”
菩提祖師道：“真的不知？”
“不知。”
“留取一物，乃為分明，前世為舍，後世能得，此所謂前世之功，後世之施。”菩提祖師道，“世間萬物種種，皆有他的定數，強求不得，扭轉不得，你可知？”
“不知。”
菩提祖師道：“世道無常，拋開便有一切，此謂天道無情，你可能悟？”
孫悟空此時聽得一笑：“師父是讓俺老孫放下？”
菩提老祖不語，孫悟空隻在一旁道：“天道無情，那管教世人輪回，又為何用？人視物，則為螻蟻，仙視人，則人為螻蟻，若此來說，三界之中，皆螻蟻，那天道豈不也是螻蟻？”
菩提老祖一愣：“天道，不可說。”
孫悟空道：“世人輪回，非僅遺忘，還為後生，豈不聞落紅非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花尚有靈，獸亦有靈，萬物皆是有靈，天既如此，天道可說有情。”
菩提祖師歎息一口：“如此，你還是舍不得眾生，還是舍不得那狐狸？”
孫悟空笑道：“天不舍萬物生靈，俺老孫不舍心中所愛。”
菩提祖師道：“既已明了，如何不悟？”
孫悟空一笑，眼眸中不知如何落下一滴淚水：“非是不明，終是不悟。”
“那聖人之道，也不要了？”
“不要了。”
“聖人可重開風水。”
“不要了。”
“聖人可顛倒陰陽，管教輪回。”
孫悟空一愣，爾後又笑道：“弟子癡迷，隻想是個有情之人，今世待不得她，便等後世而已。”
“若後世無窮，你又如何？”
“弟子念想亦是無窮，山石也好、草木也罷，終究不過情之一字。”
“善哉，善哉。”菩提祖師回道，周身卻不似先前那般模樣，而是一麵黃和尚，手中正持一柄翠竹，“此物，怕是用不上了。”
孫悟空看得菩提祖師，先是一愣，爾後又得一笑：“師尊騙俺老孫好慘！”
菩提祖師道：“你所言，萬物有情，你我之間有情，何有騙字一說。”
“極是，極是。”孫悟空笑道，“師尊那靈台方寸，不知再往何處去尋？”
菩提祖師道：“靈台在心，方寸在地，皆是心頭之地。”
“多謝祖師！”孫悟空叩首。
菩提祖師微微一笑：“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便在此時，孫悟空轉醒過來，手中正拈著白欽雪去時留下的淚珠：“聖人，終究比不上這一滴眼淚。”
豬八戒聽到聲響，猛得回頭：“猴……猴哥，你如何醒了？”
孫悟空笑道：“俺老孫不醒，還要等待何時？”
“這……”豬八戒以為，白欽雪去了，孫悟空必然難受，可見他如此，便不由皺眉，一手摸向孫悟空額頭，“猴哥，你……你沒事吧？”
孫悟空一手擺開豬八戒：“呆子，別鬧，俺老孫要去長生界。”
豬八戒道：“猴哥，非是俺老豬欺你，那上生界，需得大修為者才能進，你這……你這修為，怕是進不得那地。”
倒也非豬八戒言笑，此時孫悟空修為，不知得如何，已至築基階段，再得稍時，怕是與尋常人都一般，莫說得道成聖，怕是長生界都進之不得。
孫悟空笑道：“既是如此，你這呆子莫非去過長生界？”
“無有，無有！怎會，怎會！俺老豬怎去過那地！”豬八戒慌忙擺手，見孫悟空又要欺上前來，這才道，“好……好吧，我也是聽金角、銀角二人說的，那長生界在三十三天之上，非大修為者不得上。”
孫悟空點頭：“還有如何，你這呆子，莫要藏著掖著，一並講來啊倒是！”
“剩下的，剩下的我不知道了啊！”豬八戒也擺出一副無奈的表情，“金角、銀角二人也沒與俺老豬訴說這些啊！”
聖人之事，想來豬八戒隻知皮毛，其他之事，也想不能知道多少：“罷了，罷了，問你也是白問！”
豬八戒道：“猴……猴哥，早先時候，花果山來了一位聖人，你可知曉？”
孫悟空一驚：“你也見得菩提祖師？”
“菩提祖師？什麽菩提祖師？”豬八戒皺眉道，“我是說，今日上清靈寶天尊來了。”
孫悟空點頭：“哦，原來是靈寶天尊啊。”
豬八戒道：“你這猴子，好生奇怪，你所說菩提祖師又是何人？如何俺老豬並未聽得？”
“無人，無人。”菩提祖師早言，不許他透露名諱，此事約定孫悟空自然不敢忘，況且今日遇得菩提老祖，隻說靈台方寸便是性命也未透漏，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猴子！小爺我回來了！”便在此時，水簾洞外，忽然得一道聲響。
江流兒！孫悟空大喜，慌忙迎將出去，正見流光溢彩，江流兒駕雲而來：“你……你終於回來了！”
“是……猴子，你……”不由得江流兒分說，孫悟空便得擁將上來，豬八戒一見江流兒，心中更是歡喜，口中大呼著師傅，直似肉蛋般衝了過來！
江流兒雖通修為，可被孫悟空、豬八戒團團包住，更是憋得一口大氣難出，隻能張開手往外掙脫。
“江流兒，你可想死俺老孫了！”孫悟空喜極而泣，雙手用力抱著更狠。
“師傅，師傅！”豬八戒更是鼻涕一把，淚一把，“你說你下了靈山，怎麽不與俺老豬說上一聲！”
“火……火……讓……”江流兒還沒說完，便聽得一聲爆響，正見五彩繽紛煙火，直得衝天而起，嘭得一聲，轟出萬道光彩，直耀得花果山上空通明！
花果山山中眾妖，聽聞聲響，俱是出門來看，鵬魔王道：“非節非日，花果山如何放得煙花？”
煙花耀明了半空，分散火星，一分為二，二分為三，瞬間連做一片，孫還在下看得歡喜，卻不想一道火星下來，正落山頭之上，登時得火光大起，轟轟然連做一片！
“救……救火，救火啊！”孫我連忙敲鑼大喊，花果山群猴，頓時亂成一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