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綿綿陰雨。
所有機器設備，燈光師就位。
造型師過來最後幫蘇文楠褪去大氅，換了一件簡單的淡藍色薄衫，又補了一下妝，才開始了今天的第一場拍攝。
最初是個比較簡單的內景。
大寧國雖然地處南方，但京城到了冬日卻有些陰冷。
屋子四周擺了炭盆，布置得精致小巧，案上有香爐寥寥，牆上是名家畫作。
柔和的燭光搖曳，頓時營造出溫馨的氛圍。
蘇文楠飾演的蔣夢雲正立在屋中。
她身姿挺拔，渾身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傲氣，但背影給人的感覺卻又很柔和。
兩種略顯矛盾的氣質摻雜在一起，使人一看便知這是位本質善良，充滿自信，且沒吃過什麽苦頭的大家小姐。
鏡頭自遠處拉近，從她的腰身往上，接著緩緩移到肩膀，到手臂，最後到指尖。
特寫畫麵中，那手指纖細，骨節分明。
接著隻見她迅速收帕，凝神，最後一刻，突然眼神淩厲，提劍直刺。
定格。
煩躁了一個晚上的劉導總算露出了難得會心的笑容：“過，很好！”
蘇文楠立刻收了劍，很快進入下一個鏡頭。
幾個小丫鬟圍在她身邊，嘻嘻哈哈地笑鬧起來：“小姐真厲害！可惜今兒外頭下雨，不然就可以在院子裏練劍了！”
“小姐自然厲害，也不想想是誰教的！二少爺文武雙全，劍術無雙，小姐從小跟著少爺，又肯下功夫，咱們大寧的女子裏自然是獨一份兒！”
“等等，妹妹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二少爺劍術怎麽就無雙了？大少爺可是當今親封的‘天下第一劍’……”
“姐姐為什麽非得跟我爭這個呢？我隻是說二少爺厲害，又並沒有說大少爺不厲害……”
幾個丫鬟眼看著就要因此吵起來，鏡頭才再次拉向女主。
“我說，你們能停一停，考慮一下我這個小姐的感受嗎？我是讓你們誇我，沒讓你們誇我哥哥！瞧瞧你們說的是什麽話，我可謝謝你們！”
蘇文楠長劍入鞘，整個人大馬金刀往椅子上一靠。
“咱們大寧的女子，一個個嬌滴滴的，講究舉止優雅，行動從容，講究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那些個小姐們，風吹了就倒，雨淋了就暈，嗬！”
她把劍往旁邊的茶幾上輕輕一扔，冷笑道：“哪兒有人會如我這般練武？本小姐可不就是大寧女子獨一份兒，這算什麽誇獎？”
說這話的時候，她眼中透著不屑，麵上都是疏離。
但下一秒忽然眯眼歪頭一笑，立刻就變得嬌憨可愛起來：“我說，你們想點別的詞兒來誇誇我唄。”
“比方說……本小姐是如何地英勇無敵，風流倜儻，玉樹臨風？”
丫鬟們頓時麵麵相覷，但顯然平日裏就跟她玩笑慣了，所以絲毫不懼，個個一本正經地反駁道：“可是，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的，明明是咱們大少爺呀！”
“誰說的，明明是二少爺！”
“大少爺在前線殺敵無數，聽說前些日子還在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連當今聽了都讚不絕口！”
“二少爺智謀過人，不費一兵一卒就讓對方內鬥直接投降，當今可也讚不絕口來著！”
於是話題自然再次理所當然地跑偏，屋裏又鬧騰起來。
蘇文楠無言以對，終於忍無可忍一拍桌子站起身來：“行了都別爭了！我覺得我爹娘最厲害，沒有爹娘，我兩位哥哥都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這一幕就比之前那一幕明顯難了不少。
人多，台詞也多，對蘇文楠而言倒是簡單，但那幾個丫鬟畢竟是很快就要命不久矣的龍套，因此功力明顯不行。
有兩個說著說著忘了詞，還有幾個忍不住笑場，更有些因為表情動作不到位被劉導喊“哢”了六七遍才過。
墨宇辰坐在角落，看得認真。
他原本還想著等她去拍戲，他抽空可以看一看微博究竟發生了什麽。
可自她開拍起，他的目光就仿佛被膠水給粘住了似的，竟一刻都不舍得錯過。
一部完整的電影或電視劇，是已經經過剪輯、音效、特效等後期製作之後才呈現在觀眾麵前的，通過導演的運鏡處理，所有一切相加，會給演員的演技增色不少。
但此刻他就在現場，沒有經過鏡頭，沒有任何的後期渲染，卻依舊叫他震撼。
不，應該說，是更震撼了。
明明前一秒在他麵前時還是個追星的小粉絲，後一秒卻帶了幾分頑皮，幾分桀驁，霎時成了英姿颯爽聰慧過人的大家小姐。
進入了狀態的她，整個人都好像發著光。
這光格外耀眼，讓他幾乎看不見其他人的身影，隻看到人群中的她。
想起先前在試戲時候的狀態，墨宇辰忽然頓悟。
他想，那會兒她大概是沒有用全力的，否則如果真的氣場全開，第一次接觸拍戲的他隻怕會因為心虛而接不上這戲份。
仔細地觀察她的一顰一笑，聽著她字正腔圓的發音，墨宇辰就這樣坐在那裏。
看著她從和丫鬟們玩笑，到滿懷欣喜出門迎接突然回京的爹和哥哥們，接著第一時間察覺出不對想要盡快逃脫，最終被人帶兵圍困，全家慘遭滅門。
短短的一個晚上，她從一個家庭幸福美滿的大小姐，成了孤身逃出的落魄罪臣之女。
落差之大，可見一斑。
等這個景拍完，又補拍了一部分從前的回憶，等把女主在將軍府的所有戲份全部拍完，才一把大火直接將此地燒為灰燼。
雖然還沒有拍到關於蔣家三兄妹路見不平救祁王的故事，但不知道為什麽，在看到她淩晨時分冒險返回廢墟，邊哭邊用手拚命扒開雜物，拚死也要拿走他曾經送她的那枚虎頭玉時，墨宇辰還是覺得心狠狠刺痛了一下。
他看過書，也仔細讀過劇本。
但他卻從來沒有想過，真正用眼睛看到她無聲落淚的場景，竟是這樣。
一場大通宵。
蘇文楠全程精神高度緊繃，劉導也越拍越亢奮，就連攝像師都毫無疲憊之態，因為這完美的配合，他們居然隻用了一晚就將將軍府的戲份全部拍完。
直到她拿起玉佩，帶著決絕轉身離開，劉導才大喊一聲：“好！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