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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也稱為榴月,正是石榴花開紅似火的時節,同樣火紅的還有辣椒。
這些天菜園裏的紅辣椒越來越多,吃不完的要拿來曬幹辣椒或做成辣醬。
清早,謝氏去菜園裏把紅辣椒都摘了下來,準備做剁辣椒。
夏季的瓜菜太多,像菜瓜、刀豆、豆角,茄子這些曬幹後放進剁辣椒壇子裏醃上,是農家飯桌上日常的一道小菜。
辣椒洗淨後攤在一個大竹匾上晾曬,火紅的顏色看著就讓人覺得歡喜。
裝剁辣椒的醬菜壇子早就預備好,晌午飯後,辣椒上的水氣已曬幹,可以動工了。
“胭脂、香粉、頭花,繡線……”
柳清妍在正屋的廊簷下擇辣椒,將手上的一把辣椒去掉青蒂扔進竹籃,聽見貨郎的叫賣聲由遠而近。
最近這貨郎是不是來得太勤了?以前十天半月的才來村裏一次,這段日子隔個三、五天就來。
貨郎鼓聲已到院門前,卻見郭氏走了出去。這婆娘近排心情頗佳,日日塗脂抹粉的收拾得整齊光鮮,做繡活時還哼幾句不成調的小曲,因此柳家的日子倒是過得風平浪靜。
兩人在院門前嘰咕,聲音放得低說些什麽聽不清楚,隻看見郭氏不時掩了嘴嬌嗔的笑。
“貨郎哥,再有好的胭脂水粉別忘了我喲。”
嘰咕了一陣,郭氏有意無意的提高聲量,仿佛在告訴別人她剛才是買東西來著。
“好叻,小娘子,有好的肯定給你留著。”
那貨郎高聲答應,挑起擔子揺著小鼓走了。
郭氏寶貝似的捧著兩個小盒子回轉,見柳清妍在看她,拋了個冷厲的眼刀子過來,隨後下巴一仰,扭腰回屋“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切!誰稀罕那些破玩意。”柳清妍輕聲嗤道。
紅辣椒擇好,謝氏搬來了長凳、砧板、木盆,開始切辣椒。隨著鏟刀起起落落,整個的鮮紅辣椒逐漸被斬成了碎片。
辣椒傳入蒼嵐王朝不過才百來年的曆史,雖已在民間推廣種植,並被百姓廣泛接受食用且頗受青睞,但在加工的技術方麵不甚成熟。
相對於其他辣椒製成的醬料來說,做剁辣椒的工序就比較簡單,其製作方法已經在王朝境內廣為流傳。
新鮮紅辣椒放入幹爽的木盆裏,用鏟刀細細剁碎,加些蒜末、食鹽、少許糖和米酒拌勻,再裝壇保存即成。
剁辣椒隔日就可食用,但若想要品嚐到其特殊的風味,就需要在壇內密閉封存一個月以上的時間,好似濃烈的美酒,時間越陳才越香醇。
柳清妍坐在一旁的矮凳上看謝氏剁辣椒,嗅到空氣中彌漫的辛辣味,想像起這一大盆紅辣椒變成豆瓣醬的時刻。
豆瓣醬是“川菜之魂”,近一半的川菜菜品都要使用到它,傲立於世界火鍋之林的川味火鍋湯底,也少不了用豆瓣醬來調味。
水煮魚、水煮肉片、水煮牛肉、麻婆豆腐、回鍋肉……的身影在眼前清晰晃動,柳清妍吞下了一大口口水。
穿過來的這兩個月,每日飯沒少吃油水也不差,可身上還是幹巴巴的,看來自己是屬於吃肉不長肉的體質。
“唉!”
柳清妍一歎三疊,上輩子為肉長多了發愁,這輩子為肉長少了發愁,生生世世都要跟長肉這事糾纏不休。
謝氏聽見閨女的歎息,瞟了一眼道:“小姑娘家家,沒事學老婆婆歎氣做甚?”
“娘,我飯吃得不少吧,怎地就不長肉呢?”柳清妍皺著眉,捏了捏腰上那少得可憐的一層皮肉道。
謝氏拖著長尾音揶揄的哼了一聲道:“成日的吃飽就想著往外頭跑,怎能長得起肉來,你去瞅瞅咱家的那兩頭豬崽,在豬圈裏關著,吃了就睡不動彈,一個月長好幾十斤的肉。”
“娘,你怎麽能拿我跟豬比呢。”柳清妍撅了嘴不高興道。
謝氏瞅也不瞅柳清妍,用鏟刀翻翻木盆裏的辣椒繼續用力剁,“怎地就比不得了,不都是一樣的道理。”
柳清妍一腦門黑線,耷拉下眼皮不搭腔。
謝氏也不再訓她,顧自剁辣椒。
辣椒剁好加入各種配料拌勻、裝壇,蓋上壇蓋搬到灶房的角落裏擺放,最後用清水來封壇。
今天摘下的紅辣椒全部用來製做剁辣椒了,豆瓣醬就需要過幾日等下一批的紅辣椒出來才能做。其實一缸純正的豆瓣醬想要達到色、香、味俱佳的標準,至少需要一年甚至更長的時間,成熟後具有辣而不燥、鮮紅油潤、回味醇香的特點。
製做這種豆瓣醬花費的時間太長,工序也繁複,柳清妍采用的是家常做法簡易版,這種隻需要兩個月左右的時間,在色澤和味道上會差一些。
將一應用具清洗幹淨歸於原位,謝氏因切辣椒時手染上了汁液火辣辣地的疼,弄了些醋來洗手,浸了好一會手上的燒灼感才輕了些。
柳清妍拿了個繃子坐在堂屋的廊簷下穿刺,還沒繡幾針,從院門口進來一位中年婦人和少年郎,那少年郎肩頭挑著一對籮筐。
“妍丫頭,繡花呢,嘖嘖,真是心靈手巧。”那婦人堆起笑老遠就打招呼。
這兩人正是齊大娘和她小兒子齊滿福。
都沒看我繡的啥樣就誇手巧,這也太那啥了。柳清妍有些啼笑皆非,趕忙站起身來回應,“齊大娘來啦,快請進屋裏坐。”
“不坐了,不坐了,大娘今兒來有事呢,你娘可在家?”齊大娘揮著帕子道。
挑籮筐的少年郎將擔子從肩頭卸下,朝柳清妍憨厚一笑,安靜立於院中。
謝氏已從灶房裏出來了,看情形便知二人前來所為何事,笑著道:“明兒初八了,滿福伢子要娶親,齊嫂子可是來借桌兒碗兒的?”
齊嫂子上前兩步,笑容滿麵道:“娘子猜對了,正是為這個來的。”
“嫂子稍等一會,我這就去給你拿。”
謝氏轉身又進了灶房,柳清妍見狀,放下手中的繃子跟上去幫忙。
鄉下人家辦紅白酒席,一般都在自家院子裏,誰家也不會自備十幾、二十幾套的桌櫈碗碟,都是臨時從鄉鄰家借用的。
謝氏從碗櫥下層翻出來這套酒席專用的碗,十個鬥碗是用來上菜的,八個小碗和八把調羹是用來吃飯喝湯的,白水村基本每家每戶都會預備這麽一套,與人方便也是與己方便。
為了避免花色相同弄混淆,碗底都刻著各家主人的專屬符號,像柳清妍家這套刻的是柳家老爺子姓名末尾的輝字。
因已許久未曾使用,這套碗上頭落滿了灰塵。謝氏捧著十個鬥碗,柳清妍捧著小碗和調羹放到齊滿福挑來的籮筐裏。
“齊嫂子,這碗拿回去還得勞煩你自個洗洗才行了。”謝氏略帶歉意道。
“嗨,瞧秀才娘子說的,誰家的碗不都是這個樣子嘛,拿回去一道洗了就是。”齊嫂子倒也是個爽快人。
“嬸兒,明日上午還得麻煩你家搬張桌子過去才成。”齊滿福憨笑著對謝氏道。
“嬸兒曉得。”謝氏笑著打趣他:“就要做新郎官的人了,今兒還這麽勤快,明日當心背不動媳婦進新房。”
齊滿福頓時臉紅得像隻蒸熟了的螃蟹,撓撓頭道:“我身體壯力氣足,背得動的。”
齊嫂子笑罵道:“討了婆娘就給我老老實實的幹活,安生過日子,少去跟村裏那些個沒正形的胡混,等你養了伢兒就曉得做爹娘的辛苦了。”
齊滿福委屈道:“娘,我甚時候去胡混過。”
齊嫂子便不再罵他,拉住謝氏的手親熱道:“明日娘子一家都早些來吃酒席,自家殺了一頭肥豬呢,請了上遊張家村的張大廚來做席麵,保管體麵又好吃。”
謝氏點頭道:“那是一定的,張大廚的手藝在咱這一帶是出了名的好,嫂子能請得動張大廚來做席麵,可見是個能幹人。”
“什麽能幹不能幹的,那張大廚無非就是開的工錢比別人高些,嫂子我舍得多花兩個錢而已。”齊嫂子一揮手中的帕子高興道。
“那可不是,嫂子你養豬的本事在咱村可是排第一號的,每年能添不少的進項,自然不會在意這兩個錢。”謝氏捧道。
“娘子說笑了。”
齊嫂子被捧得心情怡悅,滿意地招呼著齊滿福離去,繼續到下一家借碗借桌。
謝氏送到院門口,待回轉時,柳清妍湊上前去嘿嘿笑道:“娘,你真厲害,把齊大娘誇得像喝了蜜似的,迷瞪瞪地一會該找不著家門了。”
謝氏揮了揮巴掌,作勢欲打,“少來消遣你娘。”接著又道:“我雖沒念過書,卻也懂得與人相處要多說好處,少說壞處,但也不要刻意去奉承的道理。娘剛才說的都是實情,那齊大娘家裏養著一頭母豬,一年還喂三頭肥豬出來,確是個勤勞吃得苦的。”
“娘的話絕對錯不了,我得好好跟著你學才是。”柳清妍點頭像小雞啄米,態度恭敬表示虛心受教。
“你學的倒快。”
謝氏滿意地點頭,然後轉身走了,走,了。
吃夜飯時,謝氏將今天齊嫂子來請吃酒席的事向柳家二老說明,並商定好隨多少份子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