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心方

印溪

第二百二十七章 我還汝盲,汝還我明

書名:醫心方 作者:印溪 字數:5014

解憂在哀郢院歇了一夜,第二日才醒,便看到侍婢們魚貫而入,將書案、“繞梁”琴還有幾卷竹簡小心翼翼地搬進內間。

“何意?”解憂訝然從床榻上翻起,震驚地看著麵前忙碌的婢女們,仰頭望一望朱紅色的帳頂,她應該不是在做夢罷?

“夫人。”越女在她麵前躬了躬身,低聲答道,“塚子雲,夫人將居於哀郢院,故遣侍婢搬取日常之物。”

“……”解憂怔怔霎了霎眼,回過神來後,急急轉過屏風,氣勢洶洶地殺到正堂。

景玄正與幾個謀士議事,十數人圍坐在方形的書案旁,案上攤開著一幅巨大的地圖。

“夫、夫人……”越女踩著碎步匆匆追出來,輕輕扯了扯解憂玄色的寬袖,“夫人,塚子正與諸公議事。”

“議事?”解憂低眸掃過幾名謀士,相夫陵不在這裏,那幾個謀士俱是四五十歲的模樣,一眼看去都中規中矩,想來不會有什麽出人意料的獨特見解,挑了挑眉,“塚子有何事?盍不謀諸憂?”

幾個謀士都是地位不低的人,聽得解憂如此說,齊齊變了麵色。

他們還是頭一次聽到這位年輕的夫人說話,那日婚禮上看來,分明是個嫻靜沉穩的少女,不想一開口,卻這般無禮,這般狂妄。

景玄抬眼看看她,眸子彎了彎,撐著書案立起。

解憂抬眸迎上他的目光,淺淺一笑。

不是想知道麽?那些將來的事情,她都知道,為什麽不問她?

“卿失禮了。”景玄緩步走近,抬手輕輕摩了摩她的額角,不論是神色還是這動作,都溫柔得不像指責。

幾個謀士麵麵相覷,合著這位年輕的夫人如此驕縱,是被景玄生生慣出來的?

“虛禮也,何需在意?”解憂挑了挑眉。頭略略一低,避開了他撫上來的手掌。

景玄悵然一笑,看來解憂仍跟他賭氣呢。

那也罷了。

賭氣也好,恨他也罷。隻要解憂還在他身邊就好。

他早已發覺,解憂看似淡漠無情,實際卻是心地柔軟,待得日子長久,她便又消氣了。

所以。隻要留住她在身邊,就好了。

他讓她受過的傷,會被慢慢撫平,她會忘jì的。

“塚子。”一名謀士實在忍不住,“謔”地一下立起,在景玄身旁深深一揖,“家國大事,豈可謀諸婦人?!”

而且麵前這少女如此年幼,行為如此稚氣,怎可與她商議軍旅之事?!簡直胡鬧!

解憂斂眸一笑。淡淡道:“秦軍尚有七載方可攻克南越,諸君勉之。”

左右還有七年,任旁人怎麽玩,怎麽鬧,切切實實的,就是七年,這是絕對不會變的。

景玄望向她的目光轉深,七年……

自從洞庭一別,九嶷再見後,解憂就不願再透露那些事情。她分明知道,卻什麽都不願說;這還是她頭一回明明白白地說這些事……當著這許多人的麵。

她想做什麽?他知道,解憂是很固執的,如果不是有了其他決定。她不會輕yì改變堅持已久的決定。

一旦改變,就說明她變的絕對不止這一點。

“而秦將亡於二世之手。”解憂眯起眼,仿佛慵懶的貓咪,慢騰騰地掃過諸人,“諸公尚有何事?”

一語罷,如石入水。在眾人心頭擊出綿綿不絕的漣漪。

景玄默然,解憂這話,似乎什麽都說了,但細細一想,卻又是什麽都沒說。

如同許下一個渺茫的期望,聽來令人歡欣鼓舞,實際卻是一場空,是一個誰也觸不到的夢境。

幾名謀士麵麵相覷。

見過霸道地宣揚自己政見的謀士說客,卻沒見過解憂這樣的,半點不客氣,半點不謙遜,也半點不心虛,如同兒戲一般說著這樣緊要的“預言”,又莊重得令人不得不有些信。

“今日議事至此,諸公且退。”景玄搖頭,若不將這些謀士打發了,不知解憂還是說出什麽令人害怕的話來。

若是那夜在城頭上說過的那些話,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沒法幫她圓過去。

幾名謀士一清早被請來,這地圖才展開,幾句話沒說,就被解憂這麽一鬧,如今又直接被景玄遣了回去,心中委實不平;但不平歸不平,他們見景玄麵色微沉,誰也沒有黃遙的膽色,均不敢再勸,隻齊齊起身,齊齊躬身為禮:

“敬諾,某等告退。”

景玄看著一幹人的背影冷笑,“烏合之眾。”

“放我回去。”解憂見人都走了,徹底拉下了臉。

“懷沙院血腥頗重,憂憂尚有疾病,不宜歸去。”景玄敷衍地笑了笑,伸臂將她拖到身前,抬手點了點她的鼻尖,“聽話。”

解憂蹙眉,無奈一條胳膊被他牢牢鉗住,躲不開。

下一刻,整個人都被圈進他的懷抱,緊得人幾乎喘不過氣。

“憂憂。”景玄抵著她的發頂,將她緊緊揉進懷裏,低聲嗔怪,“兒戲之言,勿宣諸人前。”

其實他們兩個都知道,她說的自然不是玩笑話,但這種時候,隻能將之推為玩笑,否則解憂的處境堪憂。

要賭氣,也該是隻有他們兩人的時候。

解憂沒答話,但往他懷裏蹭了蹭,這個動作一做,景玄便知她是應了。

“王姬之事……”景玄將懷裏的小人兒放出來,扶住她一雙肩,低頭看她,“已遣少姬暫歸蕙苑,暗探雪堂之事,憂憂且勿插手。”

解憂點頭,這報仇原是少姬和姬華的事情,自己過分插手,於她們來說,心裏也會不甘罷?這樣也好。

推開景玄,徑自走到後窗,將窗隔推開。

風從窗外拂進,將她的發絲拂得翩翩飄揚。

一個少女脆生生的聲音亦隨風送來:“姊姊,雀自此起,亦歇於此處也!”

“黃昏時看雀宿處,打令驚起,雀飛乃咒曰,‘紫公紫公,我還汝盲,汝還我明。’”這是一個年長些的女子的聲音。

解憂斂眸,回頭看向景玄,喃喃自語:“我還汝盲,汝還我明……”

如果這世間事,都如這咒語中說的一樣簡單,那該多好?

我還你的心,你還我自由,這樣不好麽?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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