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心方

印溪

第八十七章 趙地帶下醫

書名:醫心方 作者:印溪 字數:4344

檗速去速回,回來時看解憂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解憂對於那個村落的描述分明顯得漫不經心,但他依照她的描述,竟順lì尋到了那處小村,按照她的吩咐,又有數人歡喜地領了藥,毫無一絲混亂舛錯。

雖然的確是一樁瑣碎小事,但隻要解憂疏忽了小小一處,他這一趟也不可能如此順lì。

他嚐以為於謀算之事,景玄已是個中翹楚,沒想到這醫女也是深藏不露之輩,難怪景玄會對她如此上心。

解憂察覺到了他態度的轉變,輕挑了眉,淡淡一笑,“檗先時敬憂重憂,乃奉玄之命。”而如今,這一份敬重,她已經贏到了自己的手中。

檗不語,這醫女難不成還有看透人心的本事?

再入蕙苑,木香和薔薇開得更盛了,滿地積壓著二色的花瓣,少說也有四五層厚度,人一走過,衣裾帶風,花瓣便翩翩地打旋,偶有一點兩點,沾上衣裾,每行一步,都落下一縷芬芳。

不過,檗一身勁裝打扮,這般風雅的事情,自然隻有解憂才沾得上。

醫喜立在廊中,見那少年醫者緩步走入,木屐之聲篤篤,不緊不慢,每一下都似敲在了他的心頭,狠狠地釘下一根毒刺。

他全然不服,這醫者不過一介遊醫,年歲幼稚,隻單單長了張強詞奪理的口,多了幾分常人沒有的好運氣,憑什麽就能壓過他這個耆老一頭?!太沒道理了!

解憂不是讀不懂醫喜目光中的怨毒,嫉妒是一株毒藥,有人之處便能生根發芽,她從來都知道。

她那位遠在兩千餘年後的好友就曾遇上過人因嫉妒而使絆子,那是激她遠渡重洋的最後一根稻草。

在決定展現出自己最鋒芒的那一麵的時候,解憂就已經做好了麵對一qiē冷言惡語的準備,所以麵對醫喜這種殺人的目光,她也隻是淡淡笑了笑,緩步上前,向他一揖,“醫令親身來此看視少姬,塚子定然不勝欣慰。”

“哼。”醫喜不領情,就算抬出景玄來,他也未必就怕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解憂本就沒指望他領情,隻不過麵上工夫做到,在旁人看來,她是有理有據,醫喜則反過來與小輩一般見識,大失氣度,這就夠了。

提步拾級而上,將將前腳進了門檻,聽得醫喜冷笑,“喜雖往視少姬,然無以施救,大丈夫不為帶下醫,不似醫憂,遊於草莽,專通旁門左道,三教九流。”

解憂頓住步子,不怒反笑,這後世數千年對於藥物功效的修訂整理,一個附子回陽救逆的功效,嚐試之時,上麵積壓了多少白骨,凝結了多少鮮血,到了醫喜這裏,卻成了旁門左道,三教九流,她怎能不笑?

錯把無知當作底氣,但她無法這樣反駁――她不能夠用自己知道的那些說服醫喜,那樣隻會給她帶來致命的麻煩。

“憂聞,昔者神醫扁鵲名聞天下。過邯鄲,聞貴婦人,即為帶下醫;過雒陽,聞周人愛老人,即為耳目痹醫;來入鹹陽,聞秦人愛小兒,即為小兒醫。秦太醫令李醯自知伎不如扁鵲也,使人刺殺之,惜哉。”

不等醫喜接話,解憂又笑了笑,“憂本為趙人,趙重婦人,神醫扁鵲至趙之邯鄲,亦不能免俗而為帶下醫,則憂何不可效扁鵲也?甚而,醫令可效秦太醫令也。”

檗聽著她談笑自若,句句直戳醫喜的痛處,隻默默記下一句,這醫女乃是趙人。

醫喜氣得吹胡子瞪眼,他素來是瞧不起扁鵲這樣的草莽遊醫的,醫不三世,年長問藥,半途出家,有幾個好名氣的,也不過是運氣好罷了。

但瞧不起歸瞧不起,人家秦越人是公認的神醫扁鵲,傳說能生死人肉白骨,能為人解肌換心,傳得像神仙一般。他若敢出言詆毀,隻怕連他手下一幹小徒都不答應。

這個醫憂,果然是個強詞奪理、巧舌如簧之輩。

解憂見醫喜語塞,斂起眸子,回身步入屋內。

才走了半步,聽得背後腳步聲焦急,剛回頭,已有人上來抱住了自己一雙腳,就這麽趴在了門檻上。

“伯姬!伯姬!”外間有婢女追入,蕙苑中的婢子也紛紛湧來,想要將趴伏在門檻上的綠衣女子扶起。

解憂僵在那裏,思緒斷了一瞬,然後又接上,她似乎想起,越女說這位深伯姬也是懷了孕的身子,這樣爬來滾去,真的好麽?更奇怪的是,那些婢子似乎不曉得她有孕,將她拽起來的動作渾不見顧慮。

伯姬任由身旁的婢女拉扯,就是抱住解憂一雙腿不放,頭上的珠釵步搖相擊,琳琅不絕,伴著她如泣如訴的聲音,哀哀切切。

解憂聽了半日才聽出她那似是而非,帶著哭腔的楚語,乃是在詢問她妹妹少姬病情如何。

“伯姬勿憂。”解憂歎口氣,親自俯身扶起那翠衣麗人,她一張臉與少姬有七分相似,但棱角比少姬明顯些,眉梢帶著成熟女子的風韻,與少姬那些微的天真稚氣不同。

“少姬今已下胎,性命當是無礙。”解憂和聲寬慰於她,雖然更可怕的繼發症還在後頭,但她不願說出來嚇著了伯姬。

伯姬怔怔抬頭,手中水綠色的絲帕擦著麵頰,被淚染成了斑駁,“醫,讓妾見見阿蕙。”

“不可。”解憂冷冷拒絕,少姬現在的身體,需要靜養,尤其要保持心情平穩,若是一見伯姬,姐妹抱頭痛哭一場,病情多半要惡化,麵不改色地扯個謊,“少姬下胎不久,今尚未醒也。”

誠然她還沒進去,但聽得裏頭無聲無息,想必少姬的確睡得很沉。

“醫……醫!”伯姬不願放棄,扯住解憂衣袖,直接跪在了廊下,“妾求求醫,阿蕙自幼柔弱,今次遭此大厄,死生未卜,妾心不忍……”

“深伯姬。”冰冷的聲音忽然傳來,帶著隱忍著壓抑著的惱怒與厭惡,如同寒風一般凜冽而過,瑟瑟生寒,霎時凍結了苑中任何一點不合時宜的聲響,靜得如墜冰河,如落暗夜。

伯姬嚇得一僵,不覺鬆了手,怔怔回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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