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玉如意都會提前到科室。
常規地打掃幹淨科室的內部衛生，玉如意就走向治療室。
為術後病人換藥，也是每天必做的功課。
治療室裏的護士看見玉如意進來，熱情地問：“需要什麽？”
“拿幾個換藥包。”
護士像連忙在儲物櫃裏翻找。
玉如意提醒道：“換藥包是放在第二層的。”
護士抱歉地笑笑：“我剛來不久，對物品擺放位置還不是很熟悉。”
“沒關係。”玉如意接過包後，終於說出了心裏的疑惑，“好像在哪裏看見過你。”
護士笑了：“手術室啊，我們見過幾次了。”
這下輪到玉如意不好意思了：“每次隻看見你露在外麵的眼睛，摘下口罩帽子反而不認識了。”
護士自卑地說：“我們這些小渣渣，你不用記住的。”
玉如意忍俊不禁：“哪有這樣說自己的！”
護士有些無奈：“我是新人，成天被前輩喝來吼去的已經習慣了。”
玉如意笑了：“我也是新人。”
“你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
“你是院長家的小公主，誰敢對你不敬！”
玉如意有些訝異：“你怎麽這樣想？”
“她們都是這樣說，也經常警告我，要我不要跟你學。”
“是嗎？”玉如意聽出護士話裏有話：“是不是我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對？”
護士直言不諱：“你不做手術就不會進手術室。”
“那倒是。”為了盡量避免見到陳黎，玉如意現在兩手術通知書都請劉星代送，“不過這沒有什麽啊，病人還沒進手術室，我去幹嘛？”
護士沒有反駁，繼續說道：“每次做完手術你就走了，也什麽都不管。”
玉如意不解地問：“做完手術不走還留在那裏幹什麽？”
護士笑玉如意無知：“把病人抬下手術台，護送回病房啊。”
玉如意疑惑地問：“這些事不是一直由你們手術室的人在做嗎？”
“隻有王昊的病人才是陳黎主動完成後續工作的。”
玉如意感覺很抱歉：“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需要做那些事，給你們添麻煩了！”
護士大度地笑笑：“多做點事沒關係，隻是我動作比較慢，做不好經常挨罵。”
“對不起。”玉如意問護士，“你叫什麽名字？”
“趙敏。”
“找敏，麻煩你以後多提醒我，讓我知道哪裏沒做好，行不？”
趙敏爽快地說：“行！其實你很好相處的嘛。”
“好了沒有？”王昊在病房外的走廊裏不耐煩地望著玉如意。
“來了！”玉如意友善地衝趙敏笑笑，端著換藥盤朝王昊跑去。
換藥這事對普通的外科醫生來說算是最簡單的事：隻需要揭開頭一天的敷料，查看一下傷口，消消毒，貼上新的敷料就成。但是，在玉如意看來，換藥這事比上台做手術還難。
做手術雖說是開膛破肚，但病人是被麻醉的，就算沒睡著也不會感覺到疼痛。
但換藥就不一樣了，傷口一碰就會痛，很多病人都有點畏懼。
如意最見不得人家痛苦，病人本人還隻是皺皺眉而已，玉如意自己倒先出汗了。
所有，以前碰到有需要換藥的病人，玉如意都會用寫病曆做交換，請劉星幫忙。
那事被王昊知道後，王昊一氣之下把外科的所有換藥任務都交給玉如意。為了避免玉如意偷奸耍滑，王昊還每天親自監督玉如意換藥。
玉如意端著換藥盤進了病房。
王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一聲不響地站在玉如意背後看著。
這是個闌尾炎術後病人。玉如意將換藥盤放在床頭櫃上後，病人已經配合地揭開了被子。
玉如意輕輕地為病人撕開敷料。
傷口非常漂亮，除了稍微有點發紅外，既沒有出血也沒有滲液。
玉如意消毒傷口後，迅速貼上消好毒的敷料。
王昊知道這類型的傷口難不到玉如意。
他擔心的是比較複雜的傷口。玉如意第一次從病人身體裏取出粘滿膿液的引流條時，跑去外麵幹嘔了很久才平複下來。
王昊跟著玉如意走到一個膽囊切除術後病人的床邊。
病人的敷料已經被滲出的液體染成粉紅色。
玉如意揭開敷料、消毒，又小心地查看引流管。
肝膽手術之後，通常會在手術切口處留一個小口，通guò那兒放一根小管到身體內部，目的是要將身體裏麵的滲液引流出來。
當身體裏麵的滲液明顯減少時，也就是術後一周左右，拔出引流管。
但在拔引流管之前，還得先將引流管堵上，觀察傷口有無反應，如果沒有異常，將在堵管二十四小時之後徹底拔除引流管。
“今天是術後第五天了，要堵管了嗎？”玉如意回頭看著王昊。
王昊不動聲色：“你說呢？”
玉如意看看敷料：“雖然引流液不是很多，但傷口表麵還是有這麽多滲出液，遲一點堵可能好一些。”
“那就遲一點堵。”
玉如意老老實實地將病人的傷口重新包紮好。
玉如意終於走到最害怕的肝癌術後病人床邊。
換了這麽久的藥，玉如意對麵對傷口幾乎已經沒有感覺了，因為她知道：她換藥的病人正在一天天好起來。
這個病人卻永遠不可能完好，因為他患的是肝癌。
手術隻是權宜之計，目的是切除部分已經變壞的組織，避免那部分組織動不動就破裂出血，導zhì病人迅速死亡。
就算不會迅速死亡，病人的生命已經在倒計時了。
病人自己倒是挺樂觀，從麻醉中醒來之後，得知自己順lì下了手術台，病人成天都是樂嗬嗬的。
病人越是樂觀，如意就越是傷感。
對著將死的病人，她心裏平靜不了。
想到剛才趙敏的話，玉如意警告自己：要想人家看得起自己，必須做好每一件事！
首先要將擺在麵前的事做好。
玉如意強迫自己屏蔽了所有的情感，默默地對自己說：我是來做事的！
先解開敷料……敷料隻濕了一點點，很好！
再看引流管……裏麵有少量血性液體，量不多，預示肝髒切口狀況不錯。
消毒得慢一點，輕柔一點……
重新貼上消毒敷料。大功告成！
看著玉如意今天在為這個病人換藥的時候眼神平靜，手也不再顫抖，王昊稍稍覺得有些意外。
身為醫生，不但需要精湛的醫術，更不能缺少一顆任何時間都能保持冷靜的心，王昊讓玉如意每天親自為每個病人換藥，無非就是希望玉如意對病人的痛苦看得多了就見慣不驚，煉就一顆麵對任何狀況都能做到波瀾不驚的冷酷的心。
一圈藥換完就到了交班時間。
處理完病例後，王昊對玉如意說：“今天沒手術，你沒事就跟蒲主任上門診。
門診也沒什麽病人。
玉如意和蒲主任又聊起了燕子的事：“燕子很久沒回來了。”
“是啊。”蒲主任笑著說，“現在懷孕了，不能去惹事生非了，她當然隻有乖乖地待在家裏。”
“你不能再用老眼光看她！”玉如意笑，“人家現在都是當媽媽的人了。”
蒲主任微微頷首：“也是啊，養兒才知父母恩……"
“醫生！”一位神色疲憊的婦女攙著一位十歲左右的小女孩進了科室。
女孩抬舉著右臂，怯生生地打量著玉如意和蒲主任，不願走近。
“你還不看？想死啊？”女人忿忿地把女孩往裏拖，“都寫不了字了才給我說！”
蒲主任用眼神示意她們坐下來慢慢說。
媽媽心疼地揭開女兒的衣服。
“腋下膿腫！”主任用棉簽輕輕壓了壓，“熟了，要切開引流。”
玉如意把女孩扶到治療室躺下，打開清創包，望著蒲主任。
蒲主任一點也沒有親自動手的意思：“從膿腫中心切開。”
玉如意戴上了手套：“麻藥從哪兒打進去？”
“不打麻藥。”
女孩的媽媽心疼地說：“不打麻藥肯定很痛的！”
女孩兒聞言馬上哭了：“我不治了！媽媽我不治了！”
蒲主任對女孩兒的媽媽講述了不打麻藥的理由之後，望著玉如意：“要打開膿腔裏的分隔。”
玉如意還沒有在無麻醉的情況下操作過。
看到女孩女孩驚恐的目光玉如意就緊張得手心汗津津的。
蒲主任幫著女孩的媽媽按緊女孩，鼓勵地望著如意。
有能力才不會被別人說三道四！現在就是展現自己能力的時候了！
玉如意隻想著怎樣把事情做好，所有的精力都被吸引到傷口上。
顧不得女孩撕心裂肺地哭喊，玉如意用碘伏將膿腫表麵及周圍消毒後，硬著頭皮劃開膿腫。
黃綠色的膿液在女孩的尖叫聲中驀地冒了出來，空氣中瞬間充斥著濃濃的腥臭味。
下一步是打開膿腔裏的分隔！
玉如意小心地將手指伸進膿腔打開分隔，更多溫熱的膿液順著手指流出來。
生理鹽水衝洗。
上引流條。
將敷料貼上創麵後，玉如意開心地望著蒲主任。
“嗯，不錯！”蒲主任鬆開了壓住女孩兒的手。
女孩兒充滿怨恨地看著玉如意，玉如意寬容地朝她笑了笑。
笑過之後，玉如意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一點也不難受！
天啦，自己也太冷血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