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如意淚眼婆娑的樣子,王昊心中頓時亂了方寸,萬千語言湧動在嘴邊,最終隻是輕輕地說了句:“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玉如意低著頭,竭力控zhì著自己的情xù,“我以後再也不會煩你了。”
“如意……”
玉如意聽出了那聲音裏有牽掛有疼惜。
既然不要自己,還牽掛什麽?疼惜什麽?玉如意隻覺得無比的悲涼。
如意背對著王昊,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眼淚正一串一串地往下掉。
“如意!”
玉如意感覺王昊正走向自己,深吸一口氣,以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語氣說:“不好意思,我想回去了。”
王昊感到心裏一陣發涼,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好。”
如意倔強地挺直脊背走出了王昊的視線。
回到家裏,玉如意默默地流了一會兒眼淚之後走進了廚房,將午飯做好,然後平靜地打電話給媽媽,告sù她自己要去一趟鄉下。
等媽媽牽叮萬囑之後,如意背上背包出了門。
如意現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哭,痛痛快快地哭,酣暢淋漓地哭。
她要找一個可以大哭的地方。
她不想要王昊的憐憫,所以,她不能讓王昊看見她哭。
她怕爸爸媽媽太擔心,所以,她不能讓爸爸媽媽知道她哭過。
她要找一個可以任性哭的地方。
這個地方隻有鄉下。
走完醫院後山那段公路就得拐入山林。
進入荒無人煙的山林,如意的眼淚終於可以肆意地往下掉。
六歲時的第一次離家出走,王昊就是從這裏把她背回去的。
從此之後的每一個節假日,王昊都會陪著她去鄉下的祖祖家。
是不是天長日久的依賴就會聚成了愛戀呢?
自己究竟愛王昊什麽?
想不出來。
隻知道愛了就是愛了。
這麽多年,自己已經習慣了王昊的照顧,習慣了王昊的關心,以為王昊給予自己的一qiē都是理所當然的。
現在才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事理所當然的。
自己唯一能夠掌控的隻有自己。
一qiē都是誤會嗎?
真的就是哥哥對妹妹的感覺嗎?
走到家鄉的後山,如意沒有下山,隻是靜靜地坐在山腰的一塊巨石上。
就像李阿姨所說,這裏沒有自己的親人了。
大祖祖變成了一個小土堆。
咪祖祖變成了小土堆。
爸爸媽媽都早已化成泥土了。
如果他們都在,自己肯定不會寄居在王昊家吧?
肯定不會有這些傷痛的事情發生。
但是,生命不可以推倒重來。
如意打開背包,取出一個小盒子。
這是一個巧克力盒子,表麵上已經鐵鏽斑斑。
如意輕輕打開盒子,拿出一枚小戒指。
一段往事也隨機躍出。
那時如意才去王昊家不久。
雖然王昊不是自己的哥哥,但有王昊成天罩著自己,如意還是覺得開心極了。
在小小的如意心裏,小孩子長大後就一定是和家裏的哥哥結婚的。
那天,自己在和燕子做完遊戲時,突然很無厘頭地問燕子:“你長大了和誰結婚呢?”
燕子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呢?”
“當然是和王昊結婚啊。”
如意沒有看見燕子變了臉色,仍接著說下去:“燕子你好可憐啊,沒有哥哥和你結婚。”
“不要臉!”燕子一掌推倒如意,“羞羞,不要臉。”
如意大哭。
王昊聽到如意的哭聲,趕快跑過來,一把抓住燕子:“是不是你又打了如意?”
燕子漲紅了臉:“是她自己不要臉“
王昊氣憤地說:“她怎樣不要臉了?”
“她說她長大了要和你結婚。”
王昊一聲不響地抱回如意,將她放在凳子上,認真地問:“燕子說的是真的嗎?”
如意茫然地點了點頭。
王昊紅了臉:“你長大了會不會不喜歡我?”
如意搖搖頭,認真地說:“我最喜歡王昊。”
“我也最喜歡如意。”王昊開心地牽著如意的手,“我們去買個東西。”
王昊把如意帶到街上的一元店,買了一枚戒指套在如手指上:“送給你的!”
如意開心地晃動著手掌:“好不好看?”
王昊重重地點了點頭:“好看!”
如意蹦蹦跳跳地跑回家:“我拿去給燕子看看!”
“等一下!”王昊拉住如意,“不給她看,她要搶你的。”
如意自作聰明地問:“是不是沒有了我們就不能結婚了?”
“是,也不是啦。”王昊搔了搔頭,悄悄對如意說,“記住哦,長大了隻能和我結婚。”
媽媽看到如意手上的戒指,緊張地不得了,把王昊關在屋裏說了很久話。
王昊悶悶不樂地走出來,默默抹下如意手指上的戒指。
如意突然哭了:“你以後不給我結婚了嗎?”
“媽媽說不可以玩這樣的遊戲。”王昊悄悄告sù如意:“你長大了再戴!”
“那我收起來好不好?”如意小心地將戒指撿起來,放進一個漂亮的巧克力盒子裏。
很多年過去了,如意走到哪兒都會把那小盒子帶在身邊,一有空就會偷偷地拿出來玩玩。
這枚戒指已經很小了,小得隻能套在小手指上。
但由於經常把玩,戒指表麵的顏色雖已模糊,卻並沒有生鏽。
想想現在的狀況,看看以前的“戒指”,如意無限傷感。
不過是個小孩子的遊戲而已,王昊可能早已不記得這回事了,也隻有傻乎乎的自己才把它當一回事。
如意仔細摩挲著戒指。
王昊的話又回想在耳邊“我們隻是兄妹”“我們是不可能的!”
真的隻是兄妹嗎?
燕子結婚那天,是誰溫柔地托著自己,輕輕地含著自己的唇,帶給自己眩暈般的顫栗?是誰用寬闊強壯的胸懷緊緊地抱著自己,艱難而堅定地說:“我等!”
還有那一個多月以前。
就在學校餐廳外的小樹林裏,是誰深情款款地望著自己的眼睛,輕柔地說:“你個小壞蛋,知道嗎?我白天也想你,晚上也想你,吃飯也想你,上班也要想你……如果可以把你放在口袋裏,隨身攜帶著多好啊。”
如意使勁地將戒指扔到山下。
想起這些,如意心中就一陣絞痛。
人都不是以前那個人了,還要保存這些東西幹什麽?
看看天色不早,如意站起身,活動活動麻木的雙腿,往回走去。
回程時,如意的心已經平靜了很多。
天色越走越暗,遠處的一個個樹樁像一個個俯視眈眈的人影。
如意走得膽戰心驚。
就算這樣,就算在危險,如意也要硬著頭皮走向前。
她知道,自己的路得靠著自己走下去,不可能去依賴別人。
回到家,已經快九點鍾了。
清薄的月光驅散了天地間的一團混沌,宇宙已一片澄明,就像如意澄淨的心。
剛打開門,王昊就從他的房間走出來:“你去哪裏了?”
“回鄉下了。”
“現在才回來?“
“是。”
“你有病啊?”王昊指指牆上的鍾,“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你怎麽越來越笨了呢?晚了就在那裏住一晚明天再回來不行嗎?”
如意冷靜得像說著別人的事:今天不想住在那兒。”
“你的手機呢?”
“帶在身上的。”
“為什麽關機?“
“想關。”
“想關?你知不知道我打了多少個電話給你?“
“謝謝你打電話給我。”如意仰視著王昊,“如果沒有要事請不要再打電話給我,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接電話上麵。”
如意的話是冷的,眼神也是冷的,就連那蒼白的小臉蛋兒上,也仿佛罩著一層清冷的光,王昊隻覺得有一股強烈的冷氣堵住了心髒,梗得自己說不出話來。
“請讓一下好嗎?”如意禮貌地說,“我餓了,要過去拿東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