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家，一打開門，玉如意就大聲嚷嚷：“爺爺！奶奶！”
“哎。”爺爺正坐在茶幾旁的沙發上剝葡萄皮，見到玉如意進門，抬頭望望牆上的鍾：“我還以為自己的動作慢了呢，今天提前十分鍾到家哦，這些葡萄還沒來得及放冰箱裏凍呢。”
玉如意的爺爺麵容清瘦，眼神深邃明亮，白發一絲不亂地梳向腦後。他一邊說著一邊仔細地把剝好的葡萄一個個用牙簽插好，放在盤子裏。
玉如意走過去，疼惜又無奈地抱著爺爺的胳膊搖著：“爺爺，我都說很多次了，我要吃什麽自己會弄，你不用這麽辛苦的！”
“知道知道。”爺爺慈愛地將一粒葡萄放進玉如意嘴裏，“爺爺反正閑著沒事兒，剝好放在這，你想吃就吃，不用把手弄髒嘛。”
玉如意拿爺爺沒辦法，嚼著葡萄走進油煙彌漫的廚房。
奶奶係著圍裙正忙著炒菜，翠綠的菜心呲溜一下滑進炒鍋，一股白煙立刻升騰而起，奶奶非常迅速地翻炒著菜葉，熱熱的油鍋裏進了水，劈劈啪啪地炸響著。
玉如意的奶奶中等個兒，皮膚白皙，身材勻稱，新染的栗色頭發高高地盤在頭頂，把整個人襯托得更加時尚優雅。
玉如意歪著頭望著奶奶笑：“呃，劉美女今天很漂亮喲。”
“叫誰劉美女？又沒大沒小的！”奶奶嗔了玉如意一眼，“吃水果沒有？我剛才看到你爺爺在給你剝葡萄皮。”
玉如意抗議道：“我都叫爺爺不要弄了，他偏要弄！”
洗完手，玉如意自告奮勇地對奶奶說：“我來炒！你去沙發上坐著，等著上菜就行了。”
“誰要你炒！出去出去！”奶奶嘴裏說著，眼睛卻沒離開炒鍋，“你等會兒多吃點就行了。”
“讓我做嘛！”玉如意纏著奶奶，“我想親自做飯給奶奶吃嘛！”
“要做也得等到奶奶做不動的時候再做。”奶奶疼惜地瞟了如意一眼，“知道黃臉婆是怎麽來的嗎？就是煙熏火燎產生的！隻要奶奶在世一天，就不要你受那罪！”
玉如意湊近奶奶，誇張地睜大眼睛看著奶奶的臉：“奶奶的皮膚這麽白這麽嫩，一點都不黃嘛！”
見奶奶無動於衷，玉如意繼續纏著奶奶，“我就喜歡做飯嘛，在鄉下……”
“別動不動就跟我提鄉下！”奶奶打斷玉如意的話，“馮媽媽教你做飯還不是為了她那寶貝兒子？你會做飯她那兒子就可以享福了唄，別以為我看不懂她那小算盤！”
“奶奶，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知道不？人家王昊很小就會做飯，我做飯的技術都是跟他學的！”
“他那是沒辦法。父母都要上班，他不做就沒飯吃！”
“懶得跟你說了！”玉如意嘟著嘴走出廚房。
一看到爺爺，玉如意又開心起來，撿起一粒葡萄遞到爺爺嘴邊：“很甜的，爺爺吃一個！”
爺爺笑著避開玉如意的手：“爺爺的胃受不了。”
玉如意跑進廚房，把葡萄喂到奶奶嘴裏。
見到灶台上已經有幾個菜了，奶奶還在弄，玉如意疑惑地問：“奶奶，不就我們三個人吃飯嗎？咋炒這麽多菜？”
“你李阿姨要來，還有一位梁叔叔，也是爺爺奶奶以前的學生，他們今天中午在我們這兒吃飯……”
正說著，門鈴響了。
玉如意歡快地奔過去開門：“李阿姨好！”
“好，好。”李阿姨笑著側了側身，“這是梁叔叔。”
玉如意禮貌地招呼李阿姨背後那矮胖的中年男人：“梁叔叔好！”
“好！好！”梁叔叔口裏漫應著，眼睛卻驚異地盯著玉如意看，像撞鬼了一樣。
李阿姨對著梁叔叔笑：“怎樣？我說得沒錯吧？”
“嗯，”梁叔叔信服地說，“大眼睛，小臉蛋，皮膚也是紅撲撲的，簡直和當年的桐花一模一樣！”
“不完全一樣哦。”李阿姨一邊穿著鞋套一邊說，“你再仔細看看，桐花的眉毛是彎彎的，如意是柳葉眉，還有那鼻子，直挺秀氣，像子軒多一點呢。”
“請坐請坐！”爺爺笑著過來招呼。
“玉老師好！您身體還是這麽硬朗。”梁叔叔快走幾步握住爺爺的手，“劉老師呢？”
奶奶笑著走出廚房：“在這兒呢！恭迎大駕！”
“劉老師折殺小人了！”梁叔叔笑嘻嘻地說，“我隻是想見見子軒和桐花的女兒，卻麻煩您老親自下廚，真不好意思。”
“不要客氣，幾個小菜而已。”奶奶笑容可掬地走出廚房，“你是大忙人，是我給你添麻煩了。請坐，請坐！”
梁叔叔挨著爺爺坐下來：“有機會給老師跑腿是我的福氣嘛。”
圍坐在飯桌上，見玉如意老是偷偷地打量著梁叔叔，李阿姨說：“他也是你爸媽的同學，我們都是同一屆的。”
“隻是我畢業後沒去教書。”梁叔叔笑著說，“你爸媽都很優秀哦，他倆當年可是我們師院的風雲人物……”
李阿姨輕輕地碰了碰梁叔叔的手肘。
梁叔叔望著訕笑著的奶奶，清了清嗓子：“男孩那邊沒問題，已經安排好了，算是人材引進，隻等他去報到！”
“如意這邊。”梁叔叔停頓了一下，“城裏一般的醫院沒問題，也進附院的話我就得再去說說，畢竟是應屆本科生。”
梁叔叔側身問玉如意：“你想去哪個醫院上班？”
“在城裏上班？”玉如意不解地望著奶奶，“我不是說了要回鎮上去上班嗎？”
“不行！”奶奶的口氣不容置疑，“鄉下那麽苦！我不同意！”
玉如意倔強地說：“我和王昊說好的嘛！我們都要在那兒上班！”
“奶奶知道你喜歡王昊！”奶奶疼愛地看了玉如意一眼，“你梁叔叔不是說了嗎？王昊馬上就可以去附院報到。”
“奶奶！”玉如意哭笑不得，“你問過他本人的想法嗎？他答應過你要過來嗎？”
“還用問嗎？附院是城裏最好的醫院，很多人想進也進不了呢！要不是你梁叔叔……”
玉如意打斷奶奶的話：“他不會來！”
奶奶有點生氣了：“就算是為了你，他也該來！”
“我也要回去！”
“不行！”奶奶的口氣不容置疑，“他來不來你也得留在城裏工作！”
梁叔叔和李阿姨麵麵相覷。
“沒事兒！”奶奶看也不看玉如意，笑著望著梁叔叔和李阿姨，“我是沒跟她商量，小孩子嘛，懂什麽！”
“奶奶也是為你好。”爺爺夾條青菜放到玉如意碗裏，“明天就是清明，你回去的時候再和王昊商量商量？”
“是啊，是啊。”李阿姨親切地望著玉如意，“反正離畢業還有幾個月，你考慮好了再做決定也不遲。”
“不好意思，你們慢慢吃。”玉如意放下筷子，鑽進自己的小屋子。
奶奶就是太霸道！一點都不講道理！玉如意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拉過枕頭抱在懷裏，低頭生悶氣。
李阿姨輕輕推開門，攬過玉如意的肩：“寶貝兒，去吃飯吧，奶奶是因為愛你才舍不得你走的。”
玉如意仰著頭，委屈地望著李阿姨：“我知道她這麽做是為我好，但是，也該尊重我的選擇嘛！”
李阿姨笑了：“你啊，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性格卻和你爸爸一模一樣！”
玉如意覺得李阿姨話裏有話，好奇地問：“奶奶當年也是這樣強迫爸爸的，是不是？”
李阿姨緊張地望了一眼飯廳，小聲說：“你爸爸當年就是沒聽你奶奶的話，死活要和你媽媽去鄉下，後來……你是知道的啦。所以呢，你不能再讓奶奶傷心了。”
“爸爸媽媽那事是意外，我就住在醫院的，安全得很!”
“你奶奶是怕你受苦。”
“不苦啊，我是在那兒長大的，那兒真的很好的！”
“在哪兒都是做醫生，為什麽不做城裏的醫生呢？”
“城裏的醫生已經很多了，那兒的醫生卻很少。”
“讓其他人去啊。”
“為什麽我不能去呢？我的夢想就是做那個醫院的醫生。”
“傻孩子！”李阿姨抱著玉如意的頭，“你媽媽當初執意回去是因為她放不下她家鄉的親人，但你呢？你唯一的親人是你的爺爺奶奶，你那邊的親人都不在了！”
“我在啊，李阿姨，我的命是他們撿來的，我想親自為那兒的人做事，我想救活那些像我爸爸媽媽那樣的人……”
“讓其他人去做吧。”李阿姨親了親如意的額頭，“你爺爺奶奶現在老了，也很需要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