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懷瑾得到這個答案,便再二話未說,直接上手將袁氏薅著頭發甩到了地上。
這是六年以來他第一次對她發這麽大的脾氣。
袁氏緊緊咬住牙,盡量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大年初一,袁氏被丈夫葉懷瑾打的隻剩下吊著的一口氣,奄奄一息。
黑貓大寶在她臉上來回蹭著,喉嚨裏發出輕輕的哼聲,似悲似泣。
葉懷瑾麵無表情地低頭看著她,神色裏無波無瀾,仿佛她現在立馬死在他麵前都是一件再小不過的小事,根本沒放在心上。
“還有很多辦法折磨你,不過我還是比較仁慈,算你走運。”
他最後再次冷冷地掃了她一眼,便沒再理會,邁開步子徑自離開。
此時天色已晚,長街之上萬家燈火,到處都透著新年的和樂氣息,好像哪裏都是暖融融的,袁氏迷迷糊糊中聽著外頭接連響起的爆竹聲聲,心不在焉地想著,原來她的命竟是這樣的。
生於風光無限之家,長於萬千寵愛之處,原以為嫁的會是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夫君,誰承想老天偏偏不遂人願,許是看不慣她這一生太過順當,就派了這樣一個人前來折磨她。
六年同床共枕之情不過爾爾,俱都付之一炬。
心字成灰。
她閉上眼睛,仿佛是在等死。
可袁氏到底還是沒有死成,她硬是靠著僅剩的那麽一口氣,生生撐了一夜,直到第二日清晨被進來擺早飯的丫鬟發現。
昨日她回來時便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想必葉懷瑾也是這樣給他們做的吩咐,她自己斷了自己的活路,他也同樣沒給她留,可她還是挺了過來。
許是因為大寶一夜未合眼,一直陪在她身邊,又或許是老天爺還沒折磨夠她也未可知。
丫鬟進來時立即嚇了個魂飛魄散,碗筷摔了一地,響聲堪比一陣短促的鞭炮。
袁氏嘴唇幹裂,嗓子發不出聲音,雖然麵上表現出了對丫鬟的不滿,可嘴裏卻沒法說,隻能任由丫鬟大哭著將她艱難扶起,在榻上躺下。
直到丫鬟抹著眼淚給她喂了些水,袁氏終於有能力開口說話了,這才忍無可忍地冷喝:“再哭就滾出去!”
丫鬟聞言立即閉嘴,心驚膽戰地偷眼看著她伺候了多年的二少奶奶,不知所措。
“奴婢,奴婢給您請郎中去!”
“不用,”袁氏道,“都是外麵看得見的傷,去給我找些藥來擦一擦就行。”
丫鬟不敢有任何異議,聞言忙應了一聲,轉身跑走。
袁氏明白,叫來了郎中,便更給了葉懷瑾一個殺了她的絕佳機會。
她不能冒這個險。
葉懷瑾這次之後再沒來過袁氏的院子,隻要回府就隻會往南麵走,那裏有謝琬琰在等著他。
謝琬琰當然知道袁氏是什麽下場,於她而言,袁氏不過是活該。
有時她還會在心中無比慶幸,慶幸自己趁早地從顧博衍處將心收回,否則至時的下場,恐怕比袁氏還要不如。
程靜翕和葉懷瑜是在年初七那天知道這個消息的,不過卻並非在同一時間,那會葉懷瑜正在外麵與友人會麵,出去方便的時候,偶然間聽見了小酒館裏的閑聊。
“你們聽說沒,帥府的二少奶奶袁氏,怕是得瘋了!”
“怎麽說?好好的瘋什麽?”
“聽說啊,我隻是聽說的,別給我出去胡編亂造,”一人說,“說袁氏背著葉二在外麵偷人,被發現之後那給打的啊,連基本的自理能力都沒了!”
“啊……”
微微愣神後,葉懷瑜繼續往茅房處走去。
那人口中之事雖隻有一分是真,但大概發生了什麽他也可以猜得到。
其實他心裏對此是沒什麽多餘想法的,隻不過在聽完之後,腦子裏忽然記起當初程靜翕剛嫁進來時,就莫名其妙地被一個花盆砸中了頭,險些給她開了瓢。
葉懷瑜從茅房出來,不再回去與友人相聚,而是徑自走到長街之上,沒什麽目的地走了一會。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犯了人,就要自食惡果。
他靜靜地想著。
而程靜翕則是聽了碧兒從外麵打聽回來的消息才知道的。
碧兒與袁氏院子裏的小丫鬟素日裏的關係就很是不錯,兩人由於離得近,出門時就免不得會打上照麵,她們又都是個積極的性子,一來二去的,便就成了好姐妹。
這日碧兒出門瞧見了小姐妹愁眉不展的模樣,便旁敲側擊的問了問,小姐妹一點保留都沒有的就把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訴她了,末了還問她該怎麽辦。
袁氏整日裏就抱著貓坐在窗邊,嘴裏念叨著也不知道是個什麽玩意,仔細聽好像是上京裏哪家茶樓聽來的小曲,隻可惜調子不對,約等於瞎哼哼。
魔怔似的人有時連吃喝都不知道,大小便直接就在屋中解決,每次進去收拾,都幾近要被熏的暈厥過去。
小丫鬟覺得自己這主子還沒崩潰,她怕是馬上就要先倒下了。
“你們為何沒去找夫人?夫人不知道這件事嗎?”碧兒忍不住輕聲問。
小丫鬟說的十分小心謹慎,“我們哪敢啊,就少奶奶現在這樣,若被夫人知道了,最後還不得是個往外趕的主兒,到時候我們這群貼身伺候的,恐怕也得跟著一並被趕出去!”
兩個小姐妹討論了許久也沒能討論出個辦法來,隻得鬧心巴拉地各回各家。
碧兒回去之後,將小姐妹的話原方不動的轉述給了程靜翕聽。
程靜翕對此並未發表什麽見解,聽罷之後便離開前廳徑自回了內室,她把玩著隨手拿來的一塊小玉石,臉上的表情堪稱寡淡。
這個消息她並不意外,甚至可以說是預料之中。
她在剛進帥府的時候就看出來,袁氏與茹娘兩個不過就是小魚小蝦一類,雖時常蹦躂的歡快,但卻不足為懼,隻要稍微動用一些手段心思,她們就會立馬垮塌,毀的隻剩下一堆沒用的渣子。
她已經忍她們許久,可受過的委屈又怎會如此輕易就一筆帶過,那也太不像堂堂長公主的睚眥必報之性格了。
小玉石是她臘月二十三時跟葉懷瑜一同出門隨手買回來的,玉石打磨的十分漂亮,邊角處刻著一個小小的“如”字。
程靜翕忽然來了興致,梳妝台的雜物處翻出一把小刻刀,專心致誌地在如字上麵加了個草字頭。
茹。
她眸色微微一暗,唇角微不可察地牽了牽。
不著急,一個一個來。
像是手滑沒能拿住,剛剛刻好字的小玉石忽然自指間滑落,掉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玉石一分為二。
“哎呀,”她輕呼一聲,卻並不惋惜,“碎了!”
謝琬琰沒名沒分的就此跟著葉懷瑾,府裏上下俱都對這兩個人視若無睹,葉懷瑜也沒有進宮去跪皇上企圖與自己的二哥理論,家醜不可外揚,若果真那樣做了,往後就真的連門都不能出了。
對誰都不好。
葉懷瑾深知這一點,因此這日子過的委實是有恃無恐。
他有時候會帶著謝琬琰一道出去遊玩,甚至趕巧了碰上朝中友人,還能一道去喝點小酒,謝琬琰人長得美,便是坐在那一言不發,也能是個賞心悅目的存在。無聊時微微蹙起眉心,便可得到一幹人的憐愛疼惜,再不敢將她忽略。
葉懷瑾和這些人的交情看起來並不是那麽深,相互之間談論的也隻是些無關緊要的瑣事,且都是些官位低微之人,謝琬琰花瓶擺設似的每每在一旁聽著,更覺索然無味。
葉懷瑾對這些人來者不拒,表現的好像他真就是一個溫文爾雅,一視同仁且大愛無疆的好官。
謝琬琰在心中無限鄙夷。
初春伊始,萬物複蘇。
謝琬琰與葉懷瑾的事也不緊不慢地過去了兩月有餘。
立春當日,宮裏的皇上又一次在早朝上大發雷霆,將在場的各個爺爺輩的尚書們按個文縐縐地罵了一遍。
身為尚書,卻治下不嚴,買官賣官嚴重,貪官汙吏橫行,這些事情他們竟全都充耳不聞!
每日裏的奏疏不是彈劾這個就是怒罵那個,有時候還有膽大包天的罵他這個當今聖上,一群隻看得見豬身上黑看不見自己黑的老烏鴉,能不能洗洗眼睛先仔細看看自己到底是個什麽德行?
“查,給朕徹查!”皇帝陛下隻差掀翻麵前的案幾,上頭的東西一個不留的都砸到了大臣們的身上。
而挨了打的眾朝臣們卻還得規規矩矩的跪著,嘴裏的話聽起來惶恐,實則就是不疼不癢,齊刷刷道:“皇上英明——”
程靜恒忍無可忍地一甩袖子,“退朝!”
老太監便掐著嗓子將聲音傳出好遠,“退朝——”
隔日的早朝,程靜恒如法炮製的又一次發了大火,罵他們效率低下。
朝臣們求皇上給個期限,程靜恒便施舍給了他們三天時間。
三日後,各位尚書十分有效率的給了皇上一個交代,上的奏折裏麵寫的都是密密麻麻的名字,雙膝跪地,屁股都快撅到天上,又是齊刷刷地一聲,“請皇上聖裁。”
程靜恒低頭看著那些名字,麵上喜怒不辨。
不過都是些小官小吏,根本撼動不了粗壯的樹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