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天道而來,身披黑甲的大黑狗騰空躍起,越過圍堵在天道之下的重重天兵,穩健地落在二郎神身旁,傲慢地抖了抖身子。
二郎神揮起三尖兩刃刀,直指那半空中被幽藍火焰纏繞著的孫悟貓,對那黑狗施令道:
“擒來!”
“吼……”黑狗得令,咆哮一聲,如天雷貫耳,四腳齊踏飛身躍起,咧開利嘴呲出獠牙,凶狠地徑直撲向孫悟貓。
眼見那黑狗即將逼近,不料卻在此刻,那團纏繞在孫悟貓身上的幽藍火焰竟瞬間熄滅了,好似被一種莫名的力量自下而上抽走了一般。
失去幽藍火焰纏繞著的孫悟貓,頓覺腳下一空,悠地一屁股摔落在地。
事發突然,孫悟貓下落的太快,那黑狗也始料未及,他想要改變方向,卻已來不及了,一頭撲了個空,迎麵撞在那兩扇黑漆漆的地獄之門上。
眾天兵見孫悟貓摔落在地,恰是時機,架起金戈一齊奔上前去,“唰唰唰唰”幾支金戈齊刷刷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孫悟貓無法反抗,隻得束手就擒了。
然而,此時的孫悟貓對剛才所發生的事情卻一無所知,他一臉茫然,隻清楚地記得剛才從四麵八方飛來二十餘名天兵,架著金戈,他無處躲閃,眼看金戈就要刺來,便把雙眼一閉等死,卻頓覺心中一熱,仿佛一股烈火從胸腔之中迅速燃起,緊接著就一下子摔落在了地上,被眼前這些天兵持金戈架了脖子,然後就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了,對自己身纏火焰怒聲咆哮的那一段沒有絲毫記憶。他在心中還兀自琢磨著,心說這是什麽情況?我沒有被刺死在半空中嗎?怎麽一下子掉到地上來了?難道是我那大慈大悲的如來佛祖顯靈了?看來靈山這二百年果真不是白呆的啊,等這次跟著主人他們師徒四人去東土大唐傳經回來,一定加倍賣命鎮守靈山,以報答我佛如來救命之恩!
孫悟貓心中正納悶著,兩名天兵已拿來鎖鏈,將他捆了個五花大綁。
這鎖鏈,喚作“絆魔鎖”。這種鎖鏈與平時所見的鎖鏈從外表上看雖然並無兩樣,但在用途上卻是大相徑庭,它是專門用來對付魔的,用在孫悟貓的身上未免有些太大材小用了。
“吾兒,歸來。”二郎神鎮定自若地向地獄之門那邊招了招手。
那隻大黑狗聽到了二郎神的召喚,吐著舌頭搖著尾巴興奮地跑到他的近前。
二郎神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很少有人能夠見到他的笑容,他曲起單膝蹲下身子,溫柔地撫摸著大黑狗的頭:
“吾兒,無恙吧?”
那大黑狗興高采烈地吐著舌頭,不停地搖著尾巴,在二郎神的身旁左蹦右跳,還時不時地在他那金甲上左蹭右蹭,似乎是在回應二郎神的問話。
二郎神欣慰地一笑,又輕輕拍了兩下大黑狗的頭。
此時的孫悟貓,正五花大綁地被一群金戈銀甲的天兵從四麵八方層層簇擁著,外邊發生的事他一點兒也看不見,隻憑借靈敏的耳朵聽見二郎神叫了兩聲“吾兒”,他心中嘀咕:“吾兒?什麽吾兒?奇怪,沒聽說過二郎神有兒子呀!”他點起腳尖伸直了脖子不住地向外張望,想要一睹二郎神的兒子的真容,看看是否和他爹長得一樣,也是三隻眼。
可惜,他被重重天兵死死地堵住了視線。
二郎神站起身來,抬頭望了一眼那倒盤在六道中樞上的嬰兒,還有嬰兒兩旁的小豬和鴿子,又順著從嬰兒坐下射出的白、黑、金、紫、紅、青六道光束環視了一眼六道中樞,轉過身去,麵對天道,對身後的眾天兵令道:
“回天。”
……
“慢!”
眾天兵得了二郎神的回天令,剛要準備挪步,卻立刻又被二郎神喝止住了。
二郎神手持三尖兩刃刀,若有所思,他緩緩轉過身來,對立在遠處的白無常開口問道:
“謝將軍?”
“哎嗨!二郎真君!卑將在!”白無常一蹦一跳地躥到了二郎神的近前。
“今日,為何不見你那形影不離的兄弟――範將軍的蹤影?”
“呃……”白無常的神情顯得有些慌張,竟被二郎神一句話問得一時語塞了,“這個……範將軍他……那個……”
“怎麽?有何難言之隱?”
“呃嗬嗬……沒有沒有……”白無常越來越緊張了。
二郎神察覺到了白無常的異常反應,覺得有點不大對勁,便向前踱了兩步,金甲鏘鏘作響,他走到白無常的麵前,俯視著他,追問道:
“謝將軍但說無妨,範將軍他,何處去了?”
“啟啟啟啟啟稟真君……範範範範範將軍他……他他他!他……”白無常見二郎神緊貼了過來,緊張到語無倫次,全身上下止不住地打起顫來,把頭低埋著,恨不得一頭鑽進地麵那龜裂的縫隙裏躲起來,他兩隻眼仁極力上挑著,一臉惶恐地窺望著高高在上的二郎神,就像一隻知道自己即將遭受一頓毒打的小狗望著它的主人一樣,不免令人覺得有些可憐。
“速速說來!範將軍他,如何了?!”二郎神見白無常如此一反常態的反應,心中暗覺不妙,將嗓門放大了些。
紙裏包不住火,早死晚死都得死,白無常在二郎神的一再逼問之下,終於無路可退,他鼓足了勇氣,豁了出去,把眼一閉,脫口而出道:
“範將軍他被關進了地獄!”
“啪!”
白無常應聲飛了出去。
他,被二郎神一巴掌扇到了地獄之門上。
二郎神大步跟了過去,身上的金甲隨著他的步伐鏘鏘作響,他的神情沒有太大變化,依舊是那一副嚴肅的神情,不喜不怒,不歡不悲,使人根本無法揣測出他心中的想法。
他一隻手持著三尖兩刃刀,一隻手拽著白無常的舌頭,將他從地上拖起。
二郎神把臉貼了過去,問道:
“謝將軍?”
“卑……卑將在!”白無常的整個視野都被二郎神那張不怒自威的臉給占據著。
“我們努力了三百年,你可知,若你二位將軍內外相隔,意味著什麽?”
“卑卑……卑將知道!”
“我們努力了三百年,你可知,若這地獄之門不再開啟,意味著什麽?”
“卑卑卑……卑將知道!”
“那你為何還要苟且於外,將你那兄弟隻身一人留在了地獄?!”二郎神提高了嗓門。
“卑卑卑卑……此事與卑將著實無關呀!”白無常一臉無辜,揮舞著胳膊,掙紮著指向那被重重天兵簇擁在內的孫悟貓,“都都都……都怪那個小畜生!都是他阻撓於我!”
二郎神順著白無常所指的方向回頭望去,白無常把這件事情的經過跟二郎神一五一十地講了個大概。
“拿下。”
二郎神一聲令下,放開白無常,轉身向孫悟貓走去。
幾名天兵得令,上前將白無常擒下。
二郎神從容不迫地走向孫悟貓,依舊不喜不怒,不歡不悲,手持三尖兩刃刀,金甲隨著他的步伐鏘鏘作響。
眾天兵給二郎神讓開一條道路。
二郎神走到五花大綁的孫悟貓近前,圍著他巡視了一圈,仔細地打量了一番,開口道:
“三腳貓,你可識得我二郎神?”
孫悟貓一聽,心說怎麽又是這句話?怎麽還翻來覆去地問起來沒完了呢?剛才我不是都說出來了嘛,還為這事莫名其妙地挨了白無常一個耳光,而且這二郎神為什麽屢次蔑稱我為三腳貓,這也太欺負人了,老子四腳可還健全得很呢!
不過抱怨歸抱怨,他又能拿二郎神怎麽樣呢?現在的孫悟貓被絆魔鎖反捆著,沒有半點反抗的餘地,他一心認為這裏邊一定是有什麽誤會,必須要解釋清楚了,便開口回道:
“豈止識得!如雷貫耳!二郎真君!”
此話一出,二郎神竟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孫悟貓繼續說道:
“內個……啟稟二郎真君,敢問一下,您這是何故,要將我打入那天牢呀?我想咱們這裏邊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您是不是抓錯了人了?哦不不不,抓錯了貓了!二郎真君果然天眼神威,一眼就看出我是一隻貓了,隻不過,恕我無知,不知真君所說的那三腳貓是何方神聖啊?”
孫悟貓說完這番話,二郎神竟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二郎神的神情向來高深莫測,喜怒不形於色,一般人很少能夠讀懂他的心裏在想些什麽,孫悟貓見二郎神不理會他,也不敢再深問下去,隻是用眼神在告訴他,他的內心強烈渴望著二郎神能夠告訴他答案。
但孫悟貓從二郎神那鄙夷的眼神中,揣測出來的卻是堅定的三個字:就是你。
二郎神轉過身去,一邊向空地中央踱著步,一邊抬起頭打量著盤坐在六道中樞上的那個嬰兒。
他隻身行至空地中央,將那三尖兩刃刀望地上一杵,眼睛屢著從嬰兒坐下射出的那道黑光向下望去,停在地獄之門。
他,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果然,過了一會兒,從那嬰兒坐下射向六道的六色光中的一道,忽然熄滅了。
眾人皆驚,急忙抬頭觀望,隻見熄滅了的那道光,正是射向地獄之門的黑光。
“果不其然。”二郎神歎道,他似乎早就預料了這個結果。
緊接著,又見那盤坐在六道中樞之頂的嬰兒,身子漸漸地動了起來。盤坐著雙腿的他,與腿下盤著的那條毒蛇緩緩地分離開來,緩緩地下落,最後緩緩地停了下來,倒懸於六道中樞的半空之上。
“嗬嗬嗬……”那嬰兒的天地依然與常人是上下顛倒的,懸浮的感覺反倒令他覺得這樣很有趣,開心地笑出了聲,奶聲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