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來到“人間天堂”上班後,華四叔無微不至的關照自不必說,四嬸紅櫻對她的態度也是熱情洋溢、體貼入微,一見麵便摟住她仔細端詳,一聲讚歎:好一個名副其實的小美人!在茉莉的心目中,紅櫻才是不折不扣的美女。紅櫻隻比她大三、四歲,“四嬸”二字在她嘴邊來回滾了幾次,始終沒說出口。
紅櫻似乎看出她的遲疑:“我倆姐妹相稱最好,你是我的茉莉妹子,我是你的紅櫻姐姐,這樣才顯得親熱,好不好?走,我陪你到處看看!”
茉莉的身份是才從大山裏走出來沒見過世麵的小姑娘,自然要裝出沒見過世麵的模樣。一路所到之處,都是那麽新鮮:金碧輝煌的裝飾讓她目瞪口呆,嘴巴都合不攏來;各式各樣的燈具散發出令人炫目的七彩光亮,比大山中雨後天晴出現的彩虹不知好看多少倍;大廳牆上的電視屏幕比山裏一個月放一次的電影幕布還要大,正在播放著讓人臉紅耳熱的畫麵:在好聽的音樂聲中,一對年輕人正在擁抱接吻,茉莉忙扭過頭去。
酒店裏的工作人員隨處可見,男的全是年輕人,高大挺拔的身板穿著統一的醬紅製服,顯得精神抖擻、氣度不凡。茉莉對紅櫻說,村裏的吳隊長去年去縣城開會回來,穿了一套裹在身上的西裝,從村東慢悠悠地遛達到村西,在第一次見到西裝的山民麵前顯擺,那副得意忘形的嘴臉可以把人笑死。他要是敢來這兒比試。還不羞得無地自容!
紅櫻咯咯地笑,到處有傻冒!
女的更是耀眼靚麗,一式的大紅底繡花旗袍。淡雅的清香迎麵撲來。最讓茉莉驚訝的是女孩子個個俊俏標致,仿佛都是古時候的皇帝從民間百裏挑一選中的宮女。
茉莉處處小心翼翼,緊緊跟著紅櫻,一步都不敢離開。她怕地上滑,一不留神跌一跤;又怕自己的山裏人口音,被人笑話;還怕不當心碰壞了酒店的東西,更怕找不到回家的路。
紅櫻看出她的拘泥不安。笑道:“茉莉妹子,在自己家裏可以隨便一點,你跟著我。沒人敢對你不敬。你有沒有看到這兒的每個人都對你恭恭敬敬?”
茉莉羞澀道:“我是才來的新人,不值當。他們敬重的是紅櫻姐姐!沒紅櫻姐撐著,我這個土裏土氣的鄉巴佬還進不了門呢!”
紅櫻笑盈盈道:“小嘴巴還真甜!茉莉妹子我看好你,憑這機靈勁。用不了多久。就會超過小鄧麗君!”
茉莉很好奇:“小鄧麗君是誰?”
紅櫻道:“她是我們‘人間天堂’的鎮店之寶,你就跟著她練習唱歌跳舞,隻要有她三成本事,我包你年底掙一套房子!”
紅櫻領著茉莉七拐八彎來到一間房內,裏麵有個女子正在“啊啊”地練唱。那女子見她倆進來,隻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依舊吊她的嗓子。紅櫻不出聲,靜靜地站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過了一會,那女子才轉過臉來盯著茉莉。默默無言。茉莉被女子盯得很不自在。這女人就是小鄧麗君?她的容貌很漂亮,隻是臉上的妝化得厚厚的,不知卸妝後是個什麽樣。
紅櫻冷笑。“小鄧麗君,她就是我給你找來的幫手,叫茉莉。名字蠻好聽的,不用另起藝名了。給你三個月時間夠了吧,三個月以後,茉莉若能登台表演,你想怎樣就怎樣!”
小鄧麗君點燃一支煙。“那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這碗飯香噴噴的,阿狗阿貓都想吃,笑話!”
茉莉聽出話音不善,在她雙眸中看到的是不屑和寒意。
紅櫻冷“哼”一聲。“茉莉妹子亮個相,就唱那首‘茉莉花’吧,免得有人不識貨!”
茉莉從小就愛唱歌,山裏人沒啥娛樂活動,有事沒事湊在一起唱唱歌消磨時光,也是一大樂趣。來酒店的第一天,紅櫻對她冷冰冰的,愛理不理。後來聽她說起愛唱歌,臉上才有了笑容,直到聽她唱了兩首,立刻眉開眼笑說,天上掉下個好妹妹,茉莉妹子,我認了!
茉莉也不推辭,張口便唱了起來。“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滿國花開香也香不過它;我有心采一朵戴,看花的人兒要將我罵。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來年不發芽。”
茉莉的歌聲婉轉悠揚、音色優美,紅櫻滿臉笑容不住點頭,一邊還用眼角瞟小鄧麗君。小鄧麗君起初不以為然,接著便是驚訝,轉過臉來凝神傾聽,最後竟然呆呆地站著,連煙也忘了抽,任憑煙灰撒落到旗袍上。紅櫻微微仰起頭,不住地冷笑。
茉莉唱完“茉莉花”,紅櫻要她再唱一首。茉莉的狀態已經漸入佳境,接著唱的陝西民歌“藍花花”無論從音色、準確度都已經到位了。
這當兒,被歌聲吸引過來的人已經在門口圍成一個圈,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戈春生喜形於色。“新來的小姑娘聲音高檔,簡直是天籟之音,模子又漂亮,哪來的?”
一個小園臉女服務員“哼”了一聲。“戈隊長,又動歪腦筋了?人家是老板的親戚,悠著點吧,別想著吃天鵝肉!”
戈春生斜了她一眼。“別小看人,走著瞧!”
小園臉哂笑。“走到哪都是癩蛤蟆,沒什麽看頭!”
戈春生惱怒。“小不點,敢不敢跟我打賭?不是吹,我三個月把她搞定,否則跟你姓!”
小不點板著臉。“賭就賭,誰怕誰?”
練功房門口達成一筆小小交易,練功房內的氣氛卻有些尷尬。
茉莉唱完“藍花花”興致未減,還想唱一首“郎對花姐對花”。
紅櫻笑道:“夠了。省點力氣去台上唱!小鄧麗君,茉莉妹子當你的徒弟,夠不夠格?”
小鄧麗君從遐想中醒來。連連點頭。“夠格,夠格,唱得太好了!”
紅櫻對茉莉使了個眼色。茉莉連忙跪下:“徒弟茉莉拜見小鄧師父!請師父多多指教。”
小鄧麗君一時措手不及,愣了片刻才扶起茉莉。“不敢當,不敢當。師父當不起,還是叫我一聲明姐吧,以後還得靠你多幫襯呢!”
紅櫻冷冷一笑。“那好吧。就這麽定了,茉莉妹子從今天開始交給你,三個月後的今天。我來看她的表演!”
紅櫻轉臉對茉莉道:“好好跟著明師父學,不用怕,我會常來看你,希望你三個月後成為‘人間天堂’頭牌!。”
茉莉心中一個“咯噔”。紅櫻姐當著明師父的麵說這話。一點都不顧及人家的顏麵?茉莉轉眼向明師父看去,果然見她的臉頰紅一陣白一陣,極不自在。茉莉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種內疚的歉意,似乎明師父的尷尬是由自己一手造成的。
茉莉小心翼翼道:“師父,我什麽都不懂,你要幫我。”
小鄧麗君一聲不吭,她還沒從惶惑中清醒過來。
茉莉道:“我才從大山溝裏出來,沒見過世麵。還得靠師父多加教導。我從小就聽爸說,出門在外。一要老老實實,不耍滑頭;二要按長輩的教訓處事;三要靠朋友幫忙。我的長輩都不在了,師父就是我的長輩,真的,我從來不會騙人!”
小鄧麗君仿佛大夢初醒,吞吞吐吐道:“你真的是華中仕的侄女?”
茉莉道:“也不是啦,我和好朋友迎春姐都叫他四叔。四叔在山裏插過隊,我們是好鄰居。”
小鄧麗君的臉色有所緩和,語氣也柔和許多。“茉莉妹子,我說過別叫我師父。我的名字叫明錦玉,就叫我錦玉姐吧。妹子放心,我倆在一起唱歌跳舞,也是緣份。隻是這種青春飯,長不了!”
明錦玉的聲音有些哽噎,忙幹咳一聲加以掩飾。
茉莉心頭突然湧起一陣酸楚。“錦玉姐姐正當年,日子還長得很。今天你是我的師父,以後也是,永遠都是!”
明錦玉輕輕地歎息。“茉莉妹子,你真單純!才從大山裏出來,花花世界的日子才開始,什麽都不會去想。
想當年我也跟你一樣,我的腦袋瓜子象一張白紙。我想在這張白紙上畫一架飛機,我是飛機上的空姐;我也想畫一座醫院,我是一名護士,人家叫我白衣天使;我還想畫一所小學,我是音樂老師,跟孩子們一起唱歌、跳舞。想的多好,多美!
可惜哪,茉莉妹子,想得再好再美,也隻是空想、幻想、夢想。隻有長大後才懂得填飽肚子才是實實在在的事!倘若你三天三夜沒吃飯,暈得分不清東南西北,有人對你說,跟我走,我給你飯吃,你走不走?人家給你吃飯,等於救了你一條命,你要不要感恩圖報?人啊人,這就是人生!”
明錦玉說到這兒,眼眶又有些濕潤。
茉莉隱隱感到明師父的前半生似乎有許多難以啟齒的故事,她很好奇,又不便打破沙鍋問到底。她想安慰師父幾句,又不知道說些什麽,如何說出口。
明錦玉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淡然一笑。“沒什麽,一切都已過去,隻要想開了,明白人生就是那麽一回事,就什麽都不在乎了!妹子初來乍到,還需要一個適應過程,慢慢地你就會懂得,開心也好,痛苦也罷,隻要你把它當成吃飯喝水睡覺一樣的必修課,再寬再高的門坎都能邁過。男人女人都是人,別說什麽我愛你你愛我,也別計較我玩你還是你玩我,隻要問問自己,開不開心,如果開心,那就一切都無所謂,就會心安理得,什麽煩惱都沒了。”
就在這當兒,戈春生走進來看了一眼茉莉,然後把明錦玉拉到一邊,嘀裏嘟嚕說了些什麽,明錦玉點點頭麵無表情,看不出是喜還是怒。戈春生出門時,又死死地盯了茉莉一眼,露出詭異的笑容,然後便揚長而去。
明錦玉將手中的煙頭掐滅在煙缸中,平靜地告訴茉莉,我有事出去一會,你自己先熟悉一下環境,等我回來開始上課。
茉莉跟著她走到練歌房門口,看到走廊盡頭有個中年男子的身影閃了一下就下了樓,錦玉姐也跟了下去。
茉莉走到窗邊往外看,見到中年男子匆匆走到停車場,將一輛紅色轎車開到路邊拐角處停下。幾分鍾後,錦玉姐慢悠悠走向轎車,車門開了,錦玉姐彎腰坐了進去,紅色轎車飛也似地開走。
茉莉立刻打了個電話,片刻之後,一輛黑色轎車啟動,尾隨紅色轎車向西而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