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阮明珠剛進公司就被戈澤其叫到辦公室。
阮明珠以為他要逼問她的態度,心中發怵:如何答複他呢?舅舅的打算正在一步步落實,和江南四傑方麵談得很順利,可是還沒來得及和戈總談,自己的回答絕不能和舅舅的意見搞岔了。
戈澤其笑容滿麵道:“這幾天我反複思考梅老板的擴大水產養殖項目,還是覺得你的意見很對,我們對水產養殖是外行,搞企業實體同樣缺乏經驗。公司不直按參與投資,可以避開風險。而項目一旦搞成,出口量增加,公司照樣從中獲利,可以說是穩賺不賠。賈富貴、華中仕他們願意投資,我們應該盡力促成,這是一件三方共贏的事,樂觀其成。
另外還有最關鍵的一條:梅新洲的水產公司固定資產少,銀行貸款多,也就是說他的公司主要靠銀行的錢維持正常運轉,一旦有個風吹草動,資金鏈斷裂,就會出現大問題。眼下我們公司雖有部分自有資金,但不足以抵擋意外變故。常言道,居安思危,我們還是穩妥一點為好!
我想讓你到機床公司去一趟,夏明蘭遇到了流動資金不足的困難,影響到生產經營的正常運營。今天你去和她主要談兩個問題,一是拆借資金,幫助她度過難關;二是聽夏明蘭訴苦,我們兩家都是國企,會有許多可供相互借鑒的經驗和教訓。昨晚我和夏明蘭通過電話,她說在公司等你。我今天要接待客戶。否則會親自去!”
阮明珠見他隻字未提求婚的事,心中輕鬆許多。在她的想象中,夏明蘭工作能力強、腦袋瓜子靈活。應該能很快適應企業工作。何況前幾年機床公司生產經營興旺,還發行了股票,經過短短二三年,夏明蘭居然淪落到發不出職工工資的困難地步,阮明珠很好奇,也想聽聽個中內情。
夏明蘭和阮明珠已是老相識,不需要什麽客套話便直接進入主題。
夏明蘭說。親兄弟明算賬。我們兩家都是國營企業,一切都要按規定辦理。最近機床公司遇到資金困難,不得不求助。戈總是我老上級。肯拔刀相助,我代表公司表示感謝。按財政局要求,我們一起到銀行辦理相關手續。事情辦完後,我們再好好聊一聊。戈總要我介紹下海三年來的心得體會。我正想找個人訴訴苦!
一會兒。何冰冰進了辦公室。何冰冰和阮明珠見過幾麵,也算是熟人了,阮明珠小何冰冰兩歲,加上她又和喬正清是校友,便叫何冰冰為“何姐”,二人簡單寒暄幾句,便一起去銀行,公司大門口有汽車等著。阮明珠說。銀行不遠,五分鍾就到了。還是走走吧,整天坐在辦公室裏悶得慌,正好透個氣。
阮明珠見何冰冰風姿綽約、光彩依舊,忍不住讚道:“何姐仍然象個姑娘,看不出生過孩子,真是一朵名副其實的廠花!”
何冰冰有點不好意思。“哪有哇,這兩年煩都煩死了,忙了公司忙家裏,還有個婆婆要照顧。要不是我媽常來幫忙,真不知龗道怎麽辦才好!”
阮明珠詫異道:“你老公呢?他可是個模範丈夫啊!”
何冰冰道:“去年公司派他去太國工作一年,是市裏組織的。幫助太國設計製造大米加工機械,要再過三個月才回來。”
阮明珠羨慕的口氣道:“喬老爺出國當專家去了,真好!”
何冰冰苦笑。“他好了,我苦了!”
阮明珠笑道:“有得有失嘛!等他回來了,還不好好慰勞你?俗話說,久別賽新婚,你可以再過一個蜜月了!”
何冰冰揶揄道:“小阮還沒結婚,倒象個經驗豐富的過來人,看來我還得向你取經呢!”
阮明珠自感失言,原本想取笑一番,沒想到一不留神,反被她抓住話柄,窘急之中冒出一句:“我倒是想結婚,可是到哪兒再去找一個喬老爺?”
何冰冰笑嘻嘻道:“想不到喬老爺真是吃香得很,才進廠的小姑娘以他為擇偶樣板,就連堂堂市委大秘書也對他念念不忘!”
說笑之間,銀行到了。工作人員熱情地幫助她們辦好相關協議,三方蓋好單位公章、法人代表私章,五百萬元流動資金便從機械進出口公司轉到機床公司賬上。手續一切順利,隻是在確定利率方麵有點小小爭執。何冰冰堅持按銀行規定支付銀行手續費和利息,阮明珠卻說戈總一再交代,利息分文不收,純粹是友誼支持。阮明珠明白戈澤其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他在市委工作時有愧於機床廠,有將功補過的意思。
何冰冰說不妥,還是公事公辦為好。何冰冰體會夏明蘭的個性是“一是一、二是二。”都是國企,沒必要在公事方麵欠別人的人情債。從機床廠發展成公司過程中吃的人情關係虧夠多了!
雙方爭執不下,最龗後還是工作人員來個折衷方案,機床公司支付對方應得利率的一半。阮明珠和何冰冰都不敢擅自作主,分別打電話請示戈澤其和夏明蘭後才確定下來。
從銀行出來後,阮明珠忍不住問道:“機床公司遇到了什麽難題,居然連工資都發不出?”
何冰冰歎息道:“這個問題實在難以回答。我隻能籠統說一句:一言難盡。現在還早,夏總說今天的時間都賣給你了,她一定有許多話要對你說。”
阮明珠莞爾一笑。“在我來之前,戈總就關照我好好聽聽你們的意見。我們兩家都是國企,有許多共同的弊病,不知龗道你們是如何解決的!我準備化一天時間在你們公司,向你們取經,大概你不會嫌我麻煩吧!”
何冰冰笑道:“早就聽說阮秘書能說會道,今日一見,果不其然,難怪會深得戈總青睞!”
把阮明珠和戈澤其扯到一起的話,以往阮明珠在老單位聽過不少,每次她都能聽出一些酸溜溜的味道,或者譏誚、挖苦的意思,阮明珠已經習以為常。舅舅一再說過,要成就大事,受點委屈甚至屈辱是難免的。但何冰冰的話充滿真誠,毫無話外音。阮明珠心想,何冰冰的廠花稱號名副其實,外貌美,人品好。不少人以為所謂“廠花”、“校花”隻是長得漂亮而已,其實這是庸夫俗子的低級見解。大自然裏的名花哪一種不是內外兼備?即便是人們不敢染指的罌粟花,除了美豔之外,它的果殼還有藥用價值。
阮明珠和何冰冰回到機床公司,夏明蘭還在辦公室等她們,她對機械進出口公司雪中送炭表示感謝。
阮明珠直截了當道:“戈總之所以能夠慷慨解囊,也有為他自己做過的錯事懺悔的意思,夏總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夏明蘭歎息一聲。“過去我在政府機關工作,自以為站得高看得遠,是製定政策的權力部門,又自恃是國有資產代表,常常到各家大型國企指導工作,發表一些自以為是的指導性意見。當年我從政界下海接任機床公司總經理職務,就是自以為對全市各大企業尤其是機床廠的情況了如指掌,管理公司是小菜一碟。可是一到企業,卻發現情況遠非以前想象的那樣簡單,國營企業真是一言難盡哪!”阮明珠已從夏明蘭接連幾個“自以為”中領悟到她的心裏必定感慨萬端,這三年來的國企管理工作也一定有許多心得體會、經驗教訓,這正是戈總急需了解的“情報”。
夏明蘭攏一下披散在額前的頭發。“戈總想聽我倒苦水,我非常樂意。到機床公司已經整整三年,也該好好總結一下了。有戈總和你當我的聽眾,求之不得!方才戈總打電話來,說你們公司的客戶已經離開,他馬上就要趕過來。我們先聊點別的,等戈總來了再轉入正題。”
阮明珠見夏明蘭的臉厐白裏透紅,氣色甚好。她的天生麗質與三年前幾乎沒有什麽變化,唯有眼角出現細微皺紋,顯示了歲月不饒人。
阮明珠突然想起彭子超和戈澤其分別談起的夏明蘭和她前夫程立人以及表弟洪振東三人之間的關係,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脫口問道:“夏姐眼下依然單身嗎?前幾年聽說你和表弟之間其實並無血緣關係,是長輩們的恩恩怨怨硬生生拆散了你們這對鴛鴦。而那個程立剛更是個衣冠禽獸,他在你們組建機床公司過程中貪汙受賄犯了罪,被撤職査辦,還坐了一年牢。聽說出獄後仍舊不安穩,到處放風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夏姐還得留點心呢!”
夏明蘭的明眸中閃過一絲惘悵。“提起這些事情,三言兩語說不清,歸根到底一句話:躲了初一,躱不了十五。待一會等我們跟戈總談完正事後再把何冰冰叫來,我們姐妹三人慢慢細聊,有些事情還牽涉到她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