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一民的突然到訪,使戈澤其想起有件大事必須做出決斷。
一周前,進出口公司合作夥伴江南水產養殖公司董事長梅新洲和他商量一件事:這幾年水產公司的內外銷任務每年以百分之三十的速度增加,現有的規模已經不能適應需要,梅新洲考慮單憑一己之力無法解決,他征詢戈總的意見,是否願意進一步加強合作,水產公司可以出讓部分股權。戈澤其的第一印象是這件事有利可圖,值得考慮,答應十天後給予明確答複。
水產公司外銷業務年年大幅度增長,戈澤其十分清楚。水產公司沒有自主進出權,他們的所有進出口業務都是通過戈澤其公司的渠道辦理。近幾年,戈澤其公司按雙方協議收取管理費,成為公司利潤新的增長點。年初,戈澤其在製定全年工作計龗劃時曾經考慮過向實體企業發展,探討與梅新洲進一步合作的可能性,但是被阮明珠擋住了。
機械進出口公司成立一年後,戈澤其就把阮明珠安排擔任財務部經理。財務負責人是企業的核心管理人員,一般都被企業當家人視為親信。戈澤其從市委副書記高位退出,把阮明珠帶到公司來,表明他們之間的關係並不一般,這在公司內部是眾所周知、心照不宣的事情。
尤其他倆都是單身漢,在旁人看來,憑戈澤其的地位來一個“老牛吃嫩草”不足為奇。可是,經過富有經驗的有心人周密觀察。似乎找不到他倆之間有任何曖昧舉動。這就奇怪了,據民間口碑,戈澤其在金錢、女色方麵並非一塵不染。那麽,他能輕易放過身邊的美女,兔子不吃窩邊草?
機械進出口公司是國有企業,主要高層領導還得由上級主管部門任命。眼下沒人公開和戈澤其爭奪總經理寶座,是因為他挾市委前領導身份的餘威,不僅人脈廣,經營業績也不錯。沒有特殊情況,無人能撼動他的地位。
但是,市場經濟的風險始終存在。任何人都無法保證自己經營的企業一勞永逸,萬一有個風吹草動,他這總經理寶座也不是萬年樁,受人攻擊在所難免。因而。防患於未然是必須的。戈澤其明白。這隻是消極防範,更主動的措施是徹底離開國企,自己創業。這是他主動從市委領導崗位激流勇退得出的深刻教訓:官場如同亂哄哄的舞台,你方唱罷他登台,與其被趕下台,不如主動退出。
阮明珠對戈澤其的心意猜得很透,他對當前新形勢下的方向拿揑精準:近幾年的主要任務是積攢資本,聚集人脈。尋找適當時機走出自主創業的關鍵一步。
阮明珠知龗道戈澤其不缺錢,實際出資注冊一個中小型公司還是有能力的。可是時機不宜:有人會懷疑注冊資本來路不明。如今目光敏銳、分析能力超強的精明人士不在少數,何必幹這種招搖過市的蠢事,給自已埋下隱患?
阮明珠就是從財務管理角度出發,分析利弊得失,勸告戈澤其穩紮穩打。阮明珠說,目前公司利潤主要來源於機床進出口和水產品出口代理兩大部分。近幾年國家經濟形勢看好,機械行業進出量大增,公司跟著受益。水產品出口也在逐年遞增,梅老板給我們公司作了不少貢獻。
但是,國家對進出口權限的審批正在逐步放鬆,有自主進出口權的貿易公司增加了七、八家,象三江機床公司這類生產企業也獲得了自主權。這種局麵使我們這種以對外貿易為主的公司麵臨越來越激烈的競爭,利潤率降幅很大。前兩年做得好龗的單子可在十個點左右,如今有三、四個點已經算是大幸。這就造成公司自有資金存量始終在原地踏步。公司開展貿易業務主要靠銀行貸款,增加的利息支出抵銷了部分利潤。
阮明珠擔心的是公司和梅新洲的水產公司訂有“銀行貸款互保協議”,互相擔保的總額度達到九千萬元人民幣,風險比較大。據了解,夏明蘭在擔保方麵吃虧不小,到上個月已經因擔保損失超過三千萬。機床公司個頭大,尚且擔不起,對企業影響太大,何況不大也不算小的進出口公司呢,萬一真的落到他們頭上就吃不消。
戈澤其聽懂了她的意思。“你的意見是公司向實體企業方向發展的思路不可取?”
阮明珠點頭:“我的想法一是就公司目標而言,維持目前的利潤水平較為穩妥,風險小。公司利潤做得再多,都是國家的。個人不過是多拿點獎金,你敢據為己有?你敢我還不敢呢!從公家鍋裏偷肉吃,早晚得吐出來,劃不來!至於梅新洲的私人贈予,水過無痕,誰都管不到!再按目前狀態經營二、三年,可以考慮從公司撤退了!
第二點是梅新洲的水產養殖業不穩妥,別看他這幾年養殖的饅魚出口量年年遞增,可是出口對象僅僅某國一家。做生意吊死在一棵樹上,不是好事。現在他想擴大規模,又要增加三千萬資金。我了解過梅新洲公司的資產狀況,除了幾千畝地外,固定資產少得可憐,而流動資金都在水裏,除了魚還是魚,你的心裏虛不虛?”
戈澤其一麵聽一麵點頭。“有道理,萬一那些魚賣不出龗去,變不成錢,資金鏈一旦斷裂,麻煩就大了。我原本覺得當前形勢比較好,博它幾年再說。看來還是你的意見穩妥,人不能太貪心,落袋為安。不過,梅新洲那邊如何答複,要想得穩妥一點,不可傷了我們之間的感情!”
阮明珠笑吟吟道:“這個問題我也想過了,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找個替身怎樣?”
戈澤其想了一下,笑了。“虧你想得出!幫助梅新洲把他的項目搞成,我們同樣獲益。即使搞不成也沒我們的事!替身是誰?”
阮明珠莞爾一笑。“三江四傑之財神爺賈富貴,你看行嗎?”
戈澤其哈龗哈大龗笑。“好,很好。腦子動到梁一民他們的頭上,有氣魄!看來以前是小看你了,從花瓶升到理財能手,現在又升為高參,進步很快嘛!”
阮明珠撇嘴道:“看你說的,人家不過是多用點心思罷了,還不都是跟著你這隻老狐狸學的!要不然過幾年你老人家見我年老色衰,留在身邊礙手礙腳,還不一腳踹了!”
戈澤其臉上浮現曖昧的笑容。“原來如此!你終於露出了狐狸尾巴。我正在疑惑,三江地區財大氣粗的公司多了去了,為何偏偏看中昌盛公司?此刻我才明白,江中四傑有個風流倜儻的花花公子鄒立伯,那可是個滿園春色之中的采花高手啊!”
阮明珠一愣,隨即“咯咯”笑道:“這話怎麽有股酸味呢?你算是說對了,是有那麽一點意思。鄒立伯懂女人,夠浪漫的。不是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嗎?管他采了多少花,隻要對我好就行!”
戈澤其嗬嗬地笑。“我敢打包票,有你出馬跟賈富貴談判,梅新洲的項目肯定能成。”
阮明珠抿嘴笑道:“讓我參加談判?這麽大的事,賈富貴肯定會拉上他那幾個兄弟,你就不怕鄒立伯趁機采花?”
戈澤其嘿嘿地笑。“鄒立伯有賊心也有賊膽,我不懷疑。可我更相信我們公司是銅牆鐵壁,他沒那能耐挖得動牆腳!”
阮明珠歪著頭笑問:“戈總不是常說,‘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你真有這麽自信?”
戈澤其神氣十足。“你懷疑我的眼光?這幾十年我可從沒看錯一個人、看錯一件事!特別是對你,我看錯了嗎?”
阮明珠微微一笑。“說話千萬別說過頭話,否則,說出龗去的話沒法收回來!到底看沒看錯,在這世上誰也說不清楚!
人都是會變的。就說戈總你自己吧,你的人生經曆有過多少波折?起初是有功之臣,後來成了黑幫分子;再過些日子又變成革命幹部。其中有一段時期還戴過反動分子帽子。現在又變了,變成紅頂商人!你說,你看準沒有?當初在批鬥資本家時,有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你也會變成你曾經慷慨激昂批判過的人?
總而言之,戈總連自己都看不透你到底會成為龗什麽樣的人,還能看得清我?”
戈澤其大為驚訝,以前從未聽她發表過長篇大論,且不說這些話是否有道理,單憑她此刻誇誇其談的氣勢,也讓他刮目相看。
阮明珠見戈澤其神態有異,猛地察覺自己有些失態,彭叔一再告誡保持低調,他怎能說出這些與身份不相符的話來?
戈澤其笑嘻嘻道:“你好象突然之間換了一個人,讓我都不認識了。也怪我以前對你關心太少,埋沒了你的才能,倘若早幾年發現,市委辦公室主任的位子就該是你來坐,可惜,太可惜了!”
阮明珠見他似乎產生了其他方麵的聯想,忙掩飾道:“前些天聽公司的人閑聊,我有所觸動,今朝想起來就隨口一說,戈總別放在心上,隻當是耳邊風,東邊進西邊出得了!”
戈澤其正色道:“你說的話有道理。看來我確實說了過頭話,世間最難測的就是人心。國外有人發明了測謊儀,號稱世龗界上最先進,其實遇到處變不驚、意誌堅強的人也是毫無辦法!”
阮明珠一愣,頓時心生悔意:自已說話太不小心了,以後一定要小心謹慎,絕不能重犯錯誤!(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