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誌成著急道:“公司正在用人之際,洪部長切不可意氣用事。你搞銷售還是有一套的,才開了個好頭,怎能半途而廢?”
洪振東道:“李總不必擔心,機床公司人才濟濟,隻要用得適當,不愁銷售局麵打不開。
人貴有自知之明,我對自己有幾斤幾兩清楚得很。我的思維方式和朋友圈子還停留在所謂的革命年代,隻相信曾經在一條戰壕裏的自己人。
其實我已經落伍了,就拿在裝配車間的同事來說吧,喬老爺是我最嫉恨的人,現在看來,他卻是我們同齡人中最有出息、最有前途的。至於包小淼、周國良、餘小瑛等人也幹得有聲有色,都有光明的前程,就連許慧這樣的初生之犢也是前途無量。
反觀自己,至今仍然一事無成。眼下國家政策開放了,到處都有賺錢的機會。但對我來說,錢賺得多又有什麽了不得?我讚賞的是那一句話:不能留芳百世,也要遺臭萬年!古往今來白骨無數,有多少為今人記得?唯有嶽飛、秦檜等人青史留名,至今為人津津樂道。
我對自己沒有信心,而沒有自信的人辦不成大事。事實已經證明:動輒得咎。連自己最信任的戰友都給我增加了這麽大的麻煩,我還能指望誰呢?如此反反複複惡性循環,我這一輩子就完了,活在世上又有什麽意義?行屍走肉而已!歸根結底一句話:在機床公司,沒有我的活動舞台!”
李誌成訝異道:“想不到洪部長的大腦如此深奧。簡直匪夷所思,讓人望塵莫及!”
夏明蘭驚訝萬分。“表弟的人生哲學讓我越發看不明白,看來真的是一刻不見。瞬息萬變。對表弟來說,天馬行空、指點江山原本隻是你略施小技。按你的本性,滄海橫流,方顯出英雄本色;浩瀚宇宙,才是你的縱橫馳騁的天地!也罷,人各有誌,不能勉強。機床公司容不下你這尊大菩薩。強扭的瓜不甜,我尊重你自己的選擇。不過,我還想給你一個月時間。你再慎重考慮一下,假如一個月後仍然堅持辭職,那就悉聽尊便!”
洪振東聽出表姐話音不善,心中必定不悅。隻是他已經顧不了許多。劉明泉事件徹底推毀了他在機床公司奮力拚博的最龗後一點信心。他認為自己已經不再是夏明蘭治理機床公司的正麵助力。相反成了她的障礙,一個麻煩製造者。他覺得唯有選擇引咎辭職,才是對她的實質性支持,才能讓自己拋開包袱,一身輕鬆從頭開始。
此刻,他最想見到的人是武月華,她已經在戈澤其的公司上班,接替阮明珠的部分工作。接待客人。
洪振東看到機械進出口公司大樓前停滿了汽車。其中城東紡織機械廠和洛南活塞環廠的兩部奧迪車分外顯眼。他心中奇怪,他們與戈澤其有什麽往來?
武月華見到洪振東時笑靨如花。“昨天晚上才見過麵。今天就熬不住了?”
洪振東一本正經道:“我是來向你負荊請罪,沒經過你的同意,就決定了一件大事!”
“什麽大事?做好了有賞,做壞了小心回去跪洗衣板!”
“我想應該算是不好不壞,我向夏總提出辭職了!”
“為龗什麽?你不是打算幹完這一年才辭職嗎?”
“情況發生了變化,我沒臉再在機床公司吆五喝六,唯有辭職一條路好走,表姐讓我再慎重考慮,一個月後再定。”
洪振東把劉明泉的事簡略說了一遍。“劉明泉和董躍進這兩個小子一向對我陽奉陰違、口服心不服,本來就不是什麽好鳥,可他倆是我推薦的人,外麵都把他們當成我的心腹,他們出了事,我臉上無光。再說我背著公司做煤生意畢竟不是正大光明的事,萬一公司知龗道,也不光彩。劉明泉已經遞交辭呈,正式向我提出要求參與做煤生意。你說我能答應他嗎?”
“當然不能!這個人不靠譜,盡量與他遠一點。他是不是拿這件事威脅你?”
“你真聰明!他確實有這個意思。我安慰他,等他腿傷治好了再商量。我現在就提出辭職,劉明泉所謂的把柄自動失效!”
“洪司令了不起,每一步都想到了,有功之臣該賞!”
“賞什麽?”
“回到家不就知龗道了?有件事要告訴你,李老板來找我打聽,第二筆煤生意什麽時候做。”
“我來找戈總就是商量這事,問題是蔣麻子找女朋友的事是個難題,三江地區的姑娘誰肯嫁到煤都?蔣麻子嚐到了甜頭,自然盼望著跟魯雪萍重溫舊夢,這就更難辦了!”
“我也跟李老板談起這事,他支支吾吾沒說出一句明白話,我也沒弄清楚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難道他有意再次作出犧牲?或許蔣麻子私下給她的實惠可觀,讓他倆欲罷不能?”
“戈總很忙,有幾個客人等著接待,暫時還輪不到你,要不然你先去跟李老板當麵談,如果他們心甘情願,我看再次故伎重演也無妨。”
“我總覺得這麽做不夠光明磊落。”
“洪司令還是那麽天真可愛,還在相信那些光明正大的鬼話。嘴巴上說得天花亂墜的不正是那些壞事做絕的家夥?你也別再裝什麽清純,那些年的荒唐事幹得還少嗎?”
洪振東尷尬地笑著。她一語中的,揭開了他的老底:他常常引以為傲的輝煌曆史,在人們眼中早就成為一出可悲可憐又可笑的鬧劇。在她麵前,他無法為自己辯白。他和她都是過來人,相互之間已經沒有什麽可以藏藏掖掖的。
洪振東聽從武月華的意見,先去山貨行。李德林、魯雪萍和根娃都在店裏,有幾個顧客正在挑選山貨。魯雪萍羞澀地對他點點頭,李德林滿麵春風將他迎進裏屋。
洪振東直截了當道:“上一回做成一筆煤生意,大家都賺了不少錢,李老板還滿意嗎?”
李德林忙笑道:“滿意,一百個滿意。我這小店幹一年還比不上跑一趟煤都。”
洪振東歎息道:“是啊,我也是這麽想。做第二筆生意的機會來了,可是我們隻能讓肥肉白白從嘴邊溜走,做不成了!”
李德林驚得差點跳出來。“怎麽回事?有人從中插了一腳?”
洪振東淡漠地看他一眼。“那倒不是。你應該知龗道的,是蔣麻子那邊的問題。”
李德林著急道:“他反悔了?不跟我們做了?我們跟他是簽過協議的,他賴不掉!”
洪振東慢悠悠道:“也不是。昨天我跟蔣麻子通了電話,他倒是非常積極、熱情,希望我們早點動身,他好早作安排,還說最好能多住幾天。他還反複說,一定要把魯小姐帶去,他對她的印象極好,多日不見,十分掛念。可是這個問題把我難住了,我們已經想盡辦法,也找不到願去煤都的江南姑娘。李老板你想一想,蔣麻子見我們兩手空空,他會怎麽對待我們?你也看得出來,蔣麻子這個人不缺錢,缺的是女人,江南女人!”
李德林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通紅,猶猶豫豫道:“真的想不出別的辦法了?”
洪振東斬釘截鐵。“沒辦法了,一個女人,而且是江南美女,能搶?能偷?”
李德林默默無言,過了一會才吞吞吐吐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隻有讓雪萍再吃一次苦了!”
洪振東忙道:“不可,萬萬不可!蔣麻子看中了老板娘,這一回再去,他一定會更加肆無忌憚,老板娘吃虧吃大了。再說老板娘願意再次赴湯蹈火?”
李德林悶著頭。“不瞞洪貴人,我和雪萍已經商量過了,我們都窮怕了。好不容易遇到賺錢的機會,舍不得放棄。好在隻有你和月華知龗道這事,不丟人。真要有什麽難堪的事,我們搬到外地去,一樣過日子。”
李德林低著頭不敢正視對方,說話聲音小得象蚊子叫似的,似乎心中還殘留一點羞恥心。
洪振東見他們夫妻倆為了掙錢,為了永遠不過窮鄉僻壤、深山老嶺的貧苦生活,居然願意做出這種丟人的事,不免感慨。又想到自己巧舌如簧,誘導他入我彀中,未免太齷齪、卑劣。繼而又想起武月華“別再裝什麽清純”的譏誚,便豁然開朗,心安理得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