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明泉微微撇一下嘴,心裏很不自在:剛才還說得好好龗的,象個鐵哥們。後來就越說越不象樣,擺起官架子來。想當年老子也曾經風光過,什麽樣的官沒見過?那些擺出威風八麵臭架子的官老爺,一旦落到我手下不也乖乖地“低頭認罪”!
人啊,真的很勢利,當個芝麻綠豆大的官就原形畢露,什麽兄弟情份、什麽一條戰壕裏的戰友,全是他媽的屁話!
董躍進心中不爽。人不能當官,一當官就盛氣淩人,把平日裏難兄難弟的知心話全都忘得一幹二淨。口口聲聲教訓別人要檢點,不出岔子,前段時期做的上不了台麵的事還少嗎?你忘了老子沒忘,一條條全幫你記著呢!倘若不是看在你出手大方的份上,誰願意跟你套近乎,屁顛屁顛跟著你?
他隨手點燃一支煙,眯著眼睛猛吸一口,然後仰麵吐出一道煙柱,不以為然、不屑置評的神情顯而易見。
唯有小孫對洪副部長心存感激,做人當然應該公私分明,長期出差在外,難免碰上稀奇古怪的情況,有人常在耳邊提個醒是求之不得,少犯錯誤少麻煩,這才是最實惠的事!
他們的不同表情,洪振東都看在眼裏。他對三人的性格脾氣太清楚了。劉明泉城府深,有心計。凡事不露聲色,輕易不表態,一旦發表看法,便是他經過深思熟慮後自以為正確的意見,不容別人反對。他是一個老謀深算的人才。洪振東向李副總推薦他當中片銷售主管,就是看中他這點。
他的弱點是恃才傲物,骨子裏有股狂妄自大的戾氣。當他對你強烈不滿時。最初的表情便是撇嘴,不以為然,但不會馬上當麵反駁你。這樣的人用得好可以成為得力助手,用得不當,也有可能適得其反,他把這一點也跟李副總說清楚了。
李誌成認為當前正是用人之際,可以先考察一段時間。這也是任命劉明泉為主管,而不是象其它四個大區直接聘為銷售經理的原因。對於這一點,劉明泉也說不出什麽。在五個區的負責人中,隻有他一個是新手。
董躍進是個小心眼、善於打小算盤的人,一切舉動以他自身利益出發。隨機應變快,變臉也快。在他對你笑容可掬時。你得防備他在下一秒鍾對你惡言相向。
這三人中間,小孫顯得單純一點,喜怒哀樂全在臉上寫著。他做事比較踏實,上麵交給他辦的事,他都能認真辦好。至於讓他出個有創意的點子就有點勉為其難。
洪振東本想在喝酒的熱鬧氣氛中跟他們三個推心置腹談談,誰知龗道才說了幾句最基本的道理,劉明泉和董躍進就擺出這副臉孔來,他心中生氣。臉色一沉。“該說的話我都已說了,聽不聽在於你們自己。我顧不了許多,各位好自為之吧!”
劉明泉聽出話音不對,忙道:“洪兄是我們的靠山,你的話句句是金玉良言,豈敢不聽?”
董躍進也道:“洪哥放心,我們一定按洪兄指示辦事,聽從劉主管指揮,爭取成為銷售能手。”
洪振東臉色稍霽。“明天你們三位就要出發,準備得怎樣?”
小孫斜眼瞥了董躍進一眼。“我是光棍一條,沒什麽好準備的。倒是董哥家有嬌妻,隻怕難分難舍呢!”
董躍進不緊不慢道:“我們是老夫老妻了,分不分開沒什麽關係。聽說劉主管家教甚嚴,不知龗道能否過得了尊夫人一關?還有我們的小孫,我看他急吼吼的耐不住了,還不如拜托洪部長牽條紅線,把那個西川妹子和小孫捆在一起。”
劉明泉笑道:“董哥考慮得太周到了,感激不盡!我倒是希望洪部長多考慮一件事:我們這幾個一條戰壕裏的戰友上‘前線’去了,領導能否多多提醒後方家屬小心火燭,確保平安無事!”
董躍進板著臉道:“劉主管又在算計我了,居心叵測!我的後院我自會安置好,不用別人操心,你管好自己就行。”
四個人全都笑了。劉明泉意味深長地凝視著董躍進的尷尬臉孔,笑得最開心。董躍進似乎想起了什麽,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煙,然後仰麵向半空吐出一串煙圈,接著用力吐出一根煙柱,從大大小小的煙圈中穿出,這個畫麵大約是老煙槍最為得意的傑作了。
洪振東見他們三個並不把研究中區銷售網絡問題作為當務之急,卻熱衷於互相取笑、暗箭傷人。劉明泉分明是譏諷董躍進後院不穩,其結果必然導致董躍進心神不寧,人在外麵心在家裏,工作如何做得好?他們三人能夠同心協力?
這些日子,洪振東已逐漸接受了夏明蘭的忠告:承認現實、轉變觀念,跟隨大勢、從零開始。那些叱吒風雲的美景很少在夢中出現了,取代它的是好夢是東西南北中五個片的銷售網絡逐一建成,銷售業績月月創新。慶功大會上,他率領銷售能手們風風光光登上領獎台,傲視台下數千職工。他終於用自己的行動證明,一個沒讀過幾年書的普通職工不輸於讀破萬卷書的喬老爺,挽回了雙革四新中的敗局!
洪振東從未跟別人說起過這個夢,連夏明蘭也沒說。他奉行的信條是多做少說,他的假想敵是喬老爺,以前他把這種心思告訴夏明蘭,是自找麻煩。可是見到他們劉明泉三人的表現,心頭不免蒙上一層陰影:把他們集中在中片,這步棋是不是走錯了?
洪振東常常牽掛喬老爺,喬老爺卻渾然不覺。
這些天,時常擾亂他心思的是父親的案子。周建興出售的《溪山高隱圖》和龍紋梅瓶被證實都是龍先生的被抄家物資,周建興與父親的冤案有直接關聯已確定無疑。由此可以推斷。父親平反的日子為期不遠。
喬正清把這個喜訊告訴母親時,母親的神情又有些恍恍惚惚。她自言自語說,餘順利。沈蓓佳,媒人難當哪!喬正清想起母親以前許多次念叨這句話,猜想其中必定有隱情。他耐心地詢問父親生前的一些情況,母親都斷斷續續回答了,喬正清把她回憶的片段一一梳理,漸漸有了清晰的輪廓。
二十多年前,喬正清的父親時任副館長。博物館新來一個女講解員。名叫沈蓓佳,十八歲,長得很漂亮。不久。毛紡廠的工人餘順利看中了沈蓓佳,輾轉托人請喬建一幫忙牽線搭橋。沈蓓佳熱情、開朗,工作踏實,喬建一對她的印象不錯。就答應了。
餘順利和沈蓓佳談得很投機。感情很快升溫。兩人都很年輕,一不小心就越過了底線。不多久,沈蓓佳就懷孕了。在那個年代,未婚先孕是件了不得的醜事,傳出龗去名聲很不好。兩個年輕人慌了神,向喬建一求助,喬建一批評了幾句,還是幫他倆掩飾。親自替沈蓓佳開介紹信去醫院人工流產,這件事隻有他們三人知龗道。餘順利怕挨罵。連自己的父母都瞞過了。
沒想到替沈蓓佳動手術的醫院婦產科有個姓吳的護士,她的哥哥吳福明也在博物館工作。吳福明對副館長的位子頗感興趣,知龗道這情況後認為有機可乘,便把沈蓓佳流產的事捅了出來,還放風說是喬副館長在市裏開會時當笑話講給外單位領導聽,傳得許多人都知龗道。一時之間,博物館內傳得沸沸揚揚,一些好管閑事的人見到沈蓓佳便交頭接耳、指指點點。這事終於傳到沈蓓佳耳中,沈蓓佳羞愧難當、無地自容。由此開始,沈蓓佳、餘順利對喬建一心生怨恨,疙瘩很深。
喬建一卻蒙在鼓裏,直到有一天,館長在和他閑聊時提起此事,說他不該對年輕人不守信用,喬建一才知龗道自己平白無故惹上是非。他托朋友到婦產科暗訪,弄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可是餘順利和沈蓓佳並不相信,認定他口是心非、兩麵三刀。
沈蓓佳在館內悶悶不樂,吳福明常常找她聊天,一麵安慰她說,凡事要想開些,隨便走到哪裏都會遇上小人,隻要認清他的真麵目就行,早作戒備,小人奈何不了你。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喬建一不敢明目張膽給你穿小鞋。一麵又向她透露所謂“內部消息”,謊稱喬副館長對她極為不滿,經常在背後說她過河拆橋,沒良心,沈蓓佳愈發怨恨喬建一,反把吳福明當成好朋友。
沈蓓佳長久鬱悶,活潑開朗的性格漸漸扭曲,變得十分乖僻。幸好下班後有餘順利陪伴,心情得到些許舒緩。就在餘順利和沈蓓佳商議早日成親時,餘家強力反對兒子和沈蓓佳的婚事,理由非常充足:沈蓓佳的父親是右派分子,被送到西北改造。工人子女怎能和右派子女結合?如果餘順利一意孤行,就和他脫離父子關係。餘順利和沈蓓佳抱頭大哭,痛不欲生,終於拗不過餘父的固執而含淚分手。
沈蓓佳很納悶,關於父親的事,她和餘順利早就約好暫時瞞過父母,待領過結婚證後再說。餘順利的父親又怎麽會知龗道?是誰告訴他的?這當兒,吳福明及時向她通報,是喬副館長搗的鬼!從此,沈蓓佳和餘順利對喬建一更加恨之入骨。
這些情況都是在喬建一被周建興、餘順利隔離審查、沈蓓佳“控訴”他的罪行時透露出來的。在那種環境中,喬建一百口莫辯,剛一張口便會嚐到吳福明、沈蓓佳的“鐵拳”滋味。
喬正清想,一對情投意合的戀人和“紅娘”反目成仇,這種例子本就少之又少,“紅娘”被戀人拳打腳踢,整得送了命,則更是聞所未聞!喬正清意識到事情不會如此簡單,退一萬步講,即便真的因父親說過幾句話導致戀人被迫分手,也不至於成為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仇恨,畢竟起決定作用的是他們的父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