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藏心機故弄玄虛
這些天,洪振東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失落感,曾經有過的一呼百應、舍我其誰的氣勢已經消失殆盡,甚至連自己最基本的陣地也掌控不住了,他認為這一切都是拜喬老爺所賜。
自喬老爺進車間後,洪振東在車間裏的影響力一落千丈。喬老爺搶走了他的女人何冰冰,搶走了他的群眾基礎,現在更是挖牆角挖到他的地盤來了,可以預測,包小淼用不了多久就會和自己分道揚鑣,徹底站到喬老爺一邊。至於小孫,在現階段還沒有倒戈的跡象,但從發展趨勢來看,那是遲早的事。小孫在雙革四新中向喬老爺討教的次數也不少,得到四等獎後更是喜不自勝,對喬老爺感激不盡,再也沒聽他講過喬老爺一句壞話。
其實,洪振東明白這種狀態並非喬老爺之過,喬老爺並沒有主動得罪過他。這一切變化的起因應該是表姐所說的大勢所趨。即便喬老爺不到車間,何冰冰也不會委身於他。今非昔比,何冰冰已是大學生,而他隻是初中都沒畢業的大老粗;何冰冰的父親在十年動亂中吃過苦頭,能對他這個顯赫一時的“名人”頂禮膜拜?有的人至今仍引以為榮的光輝曆史在許多人眼中已成為苦難的代名詞,而他從骨子裏念念不忘的“司令”光環更成為別人信手拈來的笑料!
同樣道理,包小淼、小孫、董躍進等人也不會永遠把他追捧為“大哥”,俗話說得好,“世上沒有不散的筵席”。
洪振東之所以將喬老爺當作進攻的靶子,講穿了不過是他內心失衡後,在潛意識中尋找的宣泄點,他把所有不順利都一股腦兒歸結到喬老爺身上。
洪振東已經意識到針對喬老爺的每一個舉動都是大大的失策,不僅沒在這場競爭中得到絲毫便宜,還讓自己的陣地敞開大門,給喬老爺以可乘之機。他終於明白了戈副書記和夏明蘭選擇下海的決策非常明智。
時代不同了,鬥爭、運動那一套過時了。國家搞建設,企業搞生產,技龗術就吃香,喬老爺這種人就有用武之地,就成了企業的寶。就象林廠長所說的那樣,機床廠的廠花不僅有形象清新美麗的女子,更有盡心盡責為企業作貢獻的工人、幹部和技龗術人員。
洪振東不得不承認在這一階段的競爭中,他徹徹底底輸給了喬老爺。但是,洪振東不是輕易認輸的人,他相信一條鐵律:隻要還留有一口氣,競爭就不是終點。後麵的日子還長得很,翻盤的機會有的是!洪振東有充分的信心:表姐告訴他,領導幹部的調整工作很快就要進行。也就是說,三江機床廠過不了多久就會出現首位年輕的女廠長!
想到這裏,洪振東心中輕鬆許多,醞釀已久的計龗劃變得清晰起來。
這天晚上,洪振東把家裏積存多年的舊報紙捆紮成一堆,綁在自行車後座,響著車鈴向棉花巷騎去,不多一會,便到了李德林的租屋。
李德林正在吃晚飯,見有賣報紙的主顧,忙放下碗迎出來。
洪振東笑容可掬道:“李師傅,忙到現在才吃晚飯?”
李德林有種受寵若驚、恍若隔世的感覺。自從坐牢到如今,還是第一回碰到這麽熱情關心的主顧。忙答應道:“是啊是啊,收廢品才到家,我這活兒就這個樣,沒辦法。這位朋友怎會知龗道我姓李?”
洪振東哈龗哈一笑。“我是什麽人?三江市大事小事還有我不知龗道的?”
李德林見麵前這個年輕人神采飛揚,眉目間透出一股精氣神兒,猜測他不是等閑之輩。便試探著問:“我是外地人,新來乍到,不懂貴地規矩,還望高人賜教。”
洪振東微笑道:“李德林師傅身材魁梧,一表人才,有福之相。將來必是大富大貴之人。隻是眉宇之間有淡淡黑氣,大約李師傅曾經有過無妄之禍,且剛從山上下來,尚有餘波未了。我說得對不對?”
李德林又驚又喜。驚的是不知來人是何方人士,為何知龗道我的姓名,還知龗道我坐過牢,難道他是便衣警察?不象。警察無緣無故來誇我一表人才?更不會把強奸罪稱為無妄之禍,看來他對我的底細了如指掌,但不知此人是友是敵。
喜的是“無妄之禍”四個字說到李德林心坎裏!李德林始終認為政府判刑過重,不過是睡了賈雯雯一晚而已,卻要我坐三千六百五十天的牢,不值!再說也不能全怪我啊,這幾個學生不好好在城裏讀書,跑到我們山裏來幹什麽?兩個嬌滴滴的女孩什麽活都不會幹,隊裏的口糧原本就結結巴巴的,還要隊裏勻出一點養活她們。那個姓戈的更不是玩意兒,吊兒郎當不好好幹活,還要深更半夜偷村民的雞,鬧得靠山村雞犬不寧。我當隊長的不好好治治他們,行嗎?當然管教方法是錯了,可這種情況也不是我一個,鄉裏的屠鄉長玩了十五、六個,屁事也沒有,他們光會欺侮我一個,我不服。如今這個人倒說了一句公道話,中聽!
李德林做出喜出望外的樣子。“兄弟和我素不相識,卻一語道破底細,高人,真是高人!但不知我這餘波如何能了,還請兄弟指點明路,若能幫我了此心願,這輩子願給兄弟做牛做馬!”
洪振東故意閉目仰臉,做出沉思模樣。“李師傅為實現心願籌劃已久,眼下是萬事具備,獨欠東風。隻是東風難覓,轉眼即逝。李師傅唯有耐心等待,切不可輕舉妄動打草驚蛇,切記切記!”
洪振東說完便站起身來,緩緩向門外走去。李德林忙追上幾步,請教下一步如何行動,洪振東說了一聲“耐心耐心!”,便騎上自行車揚長而去。
李德林見來人突然出現又倏然消失,不由得掐一下自己的手背,怪疼的。又真切地見到方才那人拿來的一堆舊報紙,記起自己稱了一下,是十九斤七兩。李德林這才相信剛才的事情實實在在發生過。
他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麽神仙、惡鬼,要說有,那就是他自己:在暖烘烘的床上把賈雯雯剝個精光時當了一回神仙,此後便當了十年惡鬼。李德林也確信世上沒有毫不利己的貴人、高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是老祖宗留下的遺訓,方才那個神出鬼沒的小兄弟演的是哪出戲?
李德林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幹脆就不去想他了,管他是什麽來頭,反正老子是從山上下來的,什麽事沒見過?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李德林和前些天一樣,依舊每天騎了三輪車收廢品,到餘小瑛住處轉悠。他發現餘小瑛身邊增加了一個男人,想在這段路上下手的機會被堵死了!懊惱之餘,他又遷怒於那個男的,在心裏罵了十七、八遍:“狗日的豔福不淺!一個男人享用兩個女人,什麽時候才輪到老子快活快活?”
他突然感到有一種抑止不住的衝動,恨不得馬上衝上前去為所欲為!他的臉龐通紅、雙眼充血,頸項青筋凸起,仿佛又回到當年盛開杜鵑花的坡地,或是結滿果實的板栗樹下,枕著山裏妹子的手臂,盡情的嬉戲。事後便在山妹子的工分簿上加上幾分,作為酬謝,那是多麽愜意的光景!山高皇帝遠,誰也管不到他。不,他就是當地的土皇帝,統治著散落在大山深處的一、二百戶山民,自由自在,無憂無慮!
李德林沉醉在奇妙的遐思中,想象著好夢重現的美景。忽然,一陣急促的自行鈴聲在他身後響起,把他從其樂無窮的夢幻中驚醒,一下又墮入驚惶不定的恐懼之中。
從前幾天開始,李德林又遇上不小的麻煩。先是派出所的民警又來找他談話,詢問他的工作、生活情況。盡管民警同誌態度和靄可親,問話委婉輕鬆,他還是察覺到懷疑的痕跡、含蓄的警告。更讓他可怕的是後麵多了幾條“尾巴”,經常發現有人不緊不慢地騎著自行車跟蹤、尾隨。尤其是一個皮膚黑黝黝、個頭不高的小夥子時而響著急促的鈴聲和他並排行駛,扭頭惡狠狠地盯住他,然後又快速離開。過了一會又轉身返回,慢悠悠地在他後麵騎車,既象保鏢,又象押送。似乎故意讓他知龗道:他處於對方嚴密的監視之中。
李德林渾身直冒冷汗,他仔細觀察,這些人圍繞他來來往往居然有十幾人之多!他們毫無躲躲閃閃的意思,擺明了故意跟他作對。
李德林心中驚恐萬狀,既不願就此罷休,又不敢輕舉妄動。他想起那個神秘的高人,是不是老天爺派來助他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