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戈春生柴房護花
韓大光對何冰冰道:“保衛科趙科長說,市政府夏主任來電告知,戈春生曾向廠裏請了一個月的事假,但至今一個禮拜,一天都沒回過家,音訊全無。戈副書記十分擔心,請公安局幫忙尋找,沒有結果。李德林那邊也沒見動靜。趙科長說,戈春生離家出走前曾跟戈副書記吵過一架,擔心他發生意外,請我們詢問餘小瑛,她有沒有消息。”
何冰冰道:“最近我跟小餘寸步不離,沒聽她提過戈春生一個字,估計她也不會知龗道,要不我去問一問。”
何冰冰馬上去找小餘聊了一會,她果然一無所知。粟本佑又去找洪振東詢問,洪振東說已經一個多月沒和他見過麵,戈春生出了什麽事?粟本佑說沒什麽事,隨便問問。洪振東心中不快:哼,隨便問問,當我是傻瓜啊!
喬正清想了一會。“憑我對戈春生的了解,吃虧的事他不會幹,畜生隊長也不敢對他怎樣。他最上心的是女人,當然不會是餘小瑛,應該就是被畜生隊長欺侮的賈雯雯,他會不會去找她?”
韓大光道:“喬老爺的猜測有道理,應該是八九不離十,我就把這情況告訴趙科長。”
喬正清的猜測絲毫不錯。戈澤其怒斥戈春生,讓他滾得越遠越好,戈春生心情沮喪、萬念俱灰,甚至想到一了百了:何必在這無趣的世龗界苟且偷生?
他設想過多種死法:上吊?不好!聽說吊死的人在雙腳離地的一瞬間,喉嚨被繩子死死扣住,憋得異常難受,十有八九會有反悔的念頭,可是已經悔之晚矣,隻能一條道走到黑。你看吊死者那條長長的舌頭,就是想喊救命,卻發不出聲的緣故,再說吊死鬼這名聲太難聽!
投河?也不好!自己略懂水性,在水中憋得難受時,難免會拚死掙紮,如何死得成,豈不成了別人的笑柄?
跳樓?更不好!頭著地,腦袋崩裂,血肉模糊,死相太難看。萬一跳下時掛著什麽東西,弄成手腳殘廢或者植物人什麽的,死不死活不活,反倒弄巧成拙一輩子丟人!
最好龗的辦法是喝毒酒,就象電影中皇帝禦賜鶴頂紅,不用一分鍾就上天堂,少痛苦,爽!可是毒酒哪兒找得到?
母親依舊躺在床上毫無知覺,老保姆跟他沒有共同語言,說不上幾句話。戈春生左思右想徹夜未眠。在這世上他已經沒有值得信賴的人,隻有雯雯對自己還有些情意,值得自己牽掛。戈春生決定再次去靈山梅庵找雯雯,想方設法陪伴她身邊,保護她,倘若她仍然拒之門外,那麽他活在世上已沒有任何意義:當年橫衝直撞、殺聲震天已被證明是黃粱一夢,今日淪落到無人疼有人恨的地步,他戈春生確實是活到頭了。
戈春生來到靈山梅庵,遠遠地看見雯雯在菜園澆水。他低頭見自己衣冠不整,一副狼狽不堪模樣,猶猶豫豫不敢上前搭話。
這當兒,妙音師太挑著兩桶水從他身邊走過,詫異道:“戈施主為何停步不前?你早該來帶她回去了!”
戈春生拱手道:“請問師太,雯雯可好?”
妙音道:“雯雯姑娘塵緣未斷,時常以淚洗臉,可憐可憐!”
戈春生急忙大步走向雯雯,果然看見雯雯比往日更加清瘦,臉龐蒼白毫無血色,不由得心中發酸。
戈春生突然來到梅庵,雯雯先是驚喜,隨即惶恐不安:多日未見,他的臉瘦得脫了形,眼睛無神,眼窩凹陷,泛著青色。
雯雯顫聲道:“你為何瘦成這個樣子?出了什麽事?”
戈春生心頭一熱,握住雯雯的手。“我已是死過一回的人,倘若不是想見你一麵,我倆再也不會碰頭了!”
雯雯大驚失色。“到底出了什麽事,讓你這般失魂落魄?”
戈春生聲音哽噎。“我和父親鬧翻了!他不準我跟餘小瑛離婚,是怕影響他的官運,卻絲毫不關心我的幸福,還要我滾得越遠越好。他自私自利到了極點,哪象個當爸的樣子?
平日那些小兄弟鑒貌辨色,見我落難,一個個溜得比兔子還快!就連自稱俠肝義膽的洪司令也擺出一副盛氣淩人的嘴臉,連正眼也不看我一眼,實在欺人太甚!如今我已是四麵楚歌、無家可歸,活在世上的勇氣都沒了!”
戈春生說完,心底湧出陣陣酸楚,眼淚禁不住撲簌簌滾下。
雯雯心亂如麻,她從未見過戈春生如此消沉,也從未想過一個人的變化會有如此之大!當年無法無天、橫行霸道的莽漢到哪裏去了?戈春生成了色厲內荏的可憐蟲!
雯雯的憐憫之心油然而生。“你有什麽打算?”
戈春生淚如雨下。“事到如今,我還能有什麽奢望?隻要能跟你在一起,便是老天爺的恩賜了。”
雯雯默默無語。雯雯這些年的日子過得夠悲苦的了,她曾經意氣風發、激情昂揚地跟隨“洪司令”、“戈先鋒”抄別人的家、造別人的反。卻又一不小心自己的家也被別人抄了:父親開了一家雜貨店,別人理直氣壯地前來造反。
後來她經曆了一場又一場真刀真槍的戰鬥,充分發輝指點江山的英雄氣概。不幸的是在那大山裏戰天鬥地中慘遭淩辱,徹底粉碎了她的巾幗英雄夢。
萬念俱灰之中,她報答完戈春生的相救之恩,便寄希望於梅庵這塊遠離塵世的淨土,摒棄一切雜念,一門心思皈依佛門。可是,人的七情六欲是大自然的產物,與生俱來。豈能憑個人意願隨心所欲?一切違背人類天性的舉動隻能給自己帶來無窮無盡的苦難。白天,雯雯耐不住梅庵的寂寞、朝鍾暮鼓的枯燥和木魚蒲團的乏味。夜晚,畜生隊長一次次進入她的夢境,用毛茸茸的大手掐住她的咽喉,嚇得她大汗淋漓、驚叫不絕。
雯雯幽怨道:“我並非無情無義之人,但是,大山裏的噩夢毀了我一生,讓我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如今那惡魔依然在不斷折磨我,使我睡不安寧。我已成為世人鄙視的殘花敗柳,倘若再一次回到塵世,必定會卷入你和餘小瑛的漩渦之中,給你們帶來新的煩惱,豈不是又添上一筆孽債?”
戈春生道:“時至今日,我才明白以前引以為傲的豐功偉績不過是為他人作嫁衣裳,什麽一條戰壕裏的戰友,全是欺人之談!
我這一生所做的唯一好事便是把你從鬼門關拉回來,眼下畜生隊長又在興風作浪,我怎能袖手旁觀?我今生今世已別無所求,唯求能和你在一起度過餘生。
至於餘小瑛,我知龗道她自從嫁給我後,心裏一直不開心。一朵鮮花插在我這堆牛糞上了,是我對不起她!現在我已經沒有什麽顧忌,決定放她一馬,還她自由,跟她離婚,也算是我這輩子做的第二件好事吧!”
雯雯若有所思。“你能這樣想,也算是回頭是岸了。我跟你一樣,私欲未盡,注定不能在此朝鍾暮鼓終其一生。不過,在你離婚之前,我依舊不能同你一起出現在別人麵前,你能體諒我的苦衷嗎?”
戈春生道:“這件事我已經想清楚了。眼下我最擔心的是畜生隊長來騷擾你。這兒地處僻壤,梅庵都是女流之輩,恐怕擋不住畜生隊長。所以我想就在旁邊搭間茅屋,一來可以保護你,二來也向我爸表明決心,一定要和餘小瑛離婚,一定要把你娶回家。我估計隻要一個星期不回家,我爸一定會急著找我。他不是真正關心我,而是為他自己。隻要他找上門來,我就可以跟他攤牌,這一回我是豁出龗去了!”
雯雯認為他的辦法可行。“我去跟妙音師太談談,也用不到另搭房子,梅庵後麵有間茅屋是專門用來堆木柴的,你住在那兒最合適。每天替梅庵砍柴種菜,換三頓飯吃應該可以吧。”
妙音師太知龗道雯雯的心思,也為他倆高興。雯雯塵緣未了,終究不是佛門中人,該回那兒就回那兒去,一切隨緣最好。
戈春生就在梅庵外的柴屋住了下來,每天砍柴種菜換飯吃,雯雯有空就過來說說話,兩人的心情愉快,臉色就好看得多。隻是有一條規矩,戈春生不能踏進梅庵一步,這對於戈春生來說已經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