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戈澤其怒斥滾遠點
戈春生信步來到中山路,踏進聚豐園飯店,一眼就看到秀秀在整理飯桌。
秀秀見他突然到來,忙問道:“稀客!出了什麽事?”
戈春生現出焦急的神色。“你知不知龗道畜生隊長到了三江?”
秀秀道:“知龗道。派出所的人專門來找過我們經理,說我在這兒工作,目標最明顯,要求我們飯店保持警惕,保護我。經理馬上就召集大家說明情況,派出所還把畜生隊長的照片給大家看。上班有他們保護,下班有白麵書生寸步不離,有時小黑皮和鼻涕王也來當我的保鏢,現在我成了重點保護對象,安全得很!”
戈春生道:“見到過畜生隊長沒有?”
秀秀笑道:“還真來過一次,畜生隊長剛進店,沒等他靠近我,經理和幾個同事就圍上來。畜生隊長心虛,結結巴巴說是來吃飯,沒別的意思。經理說我們店不做你的生意,走吧!畜生隊長嚇得轉身就逃,再也沒見過他的人影。”
戈春生憂心忡忡:“我擔心雯雯,萬一李德林找到那兒,麻煩就大了。她又不肯跟我回來,你說我該怎麽辦?”
秀秀責怪道:“你到今天才知龗道雯雯的好?你早就該放了餘小瑛,別再拖住她,弄得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
戈春生歎氣。“唉,我也是身不由己,這件事由不得我作主!”
秀秀勸道:“我早就知龗道你是軟腳蟹,沒擔當。我勸你還是早作決定,萬一雯雯遇上麻煩,再後悔就來不及了!”
戈春生連連點頭。“說得對,我是該好好想想!”
戈春生想扁腦袋也想不出好辦法,最大的困難是梅庵在靈山,去一趟要五、六個小時。裏麵住著幾個尼姑,輕易不讓男人進去,想保護雯雯也無從下手。倘若畜生隊長要強行闖入,卻是輕而易舉,梅庵地處偏僻,求救都來不及。萬一畜生隊長得知雯雯就在裏麵,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戈春生越想越害怕,無奈之中,隻得向父親伸手求助。父親早就對他和雯雯糾纏不清的事恨之入骨,嫌他這種不入流的風流韻事有損他在市裏的威信。要是不到走投無路的窘境,戈春生怎麽敢在父親麵前自討苦吃?
這段時期,戈澤其的心境很差,中央文件的精神與他的習慣性思維大相逕庭,但作為市委副書記又必須不折不扣地執行,心中的憋屈可想而知。更為嚴重的是:他從接二連三下達的中央文件中隨處可見的“撥亂反正”四字,敏感地領悟到一個致命的趨勢:他的仕途已經到頭,無論自己表現多麽出色,年富力強,或時刻不忘把中央會議精神放在嘴邊,都已無法避免下台的命運!
戈澤其剛在沙發上坐穩,想閉目養神一會,理一理紛雜的思路,卻見到兒子縮頭縮腦地捱了過來,心頭頓時生出莫名的厭惡,不爭氣的兒子,每次他以這種猥瑣神態出現在麵前,必定是犯了不可饒恕的惡行!
戈澤其瞪著眼斥道:“你又犯了什麽事,要我給你擦屁股?”
戈春生嚇得停住腳步,吞吞吐吐道:“沒沒犯事,我聽爸的話,老老實實過日子。我是想求你幫個忙,救一個人。”
戈澤其冷笑。“你想救人?什麽時候生出菩薩心腸,居然會動起救人的念頭?”
戈春生結結巴巴道:“你是知龗道的,那、那個畜生隊長到三江來,是想伺機報複,說不定還有殺人的動機。”
戈澤其詫異。“不錯,我已下令公安局密切監視,相關單位也接到通知,配合公安保護當事人。難道你還怕他?我看應該是他怕你才對!你在山裏打過的架還少嗎?”
戈春生道:“不是我怕他,我擔心的是有個地方可能監控不到,可能給畜生隊長鑽了空子。”
戈澤其道:“什麽地方?難道不是三江管轄的範圍?”
戈春生道:“靈山的梅庵,雯雯住在那兒。”
戈澤其勃然大怒:“兔崽子到現在還對她念念不忘,氣死我了!當年你與李德林結仇是為救她,這倒也罷了,畢竟是件好事,有功之臣。可是你居然把她弄到床上去了。你說是她心甘情願,報救命之恩,實在荒唐!看來你已經不止一次去過靈山,你還想幹什麽?你是有老婆的人!”
戈春生鼓足勇氣:“我想和餘小瑛離婚,跟雯雯結婚!”
戈澤其喝道:“膽大妄為!你敢離婚,我打斷你的腿。還有你以後絕對不可以再去碰雯雯,絕對不可以,懂嗎?”
戈春生的神色大變,心中升出絕望的念頭,他的眼前仿佛又見到十多年前那個春節的早晨,雯雯披頭散發、衣衫不整,吊在畜生隊長溫暖如春的堂屋梁上晃晃悠悠。雯雯的影子消失了,又出現母親躺在床上紋絲不動的身影,眼前這個義正詞嚴的父親除了按月付些生活費外,幾乎從未踏進沁園新村一步,似乎母親對他來說是個毫無關係的陌路人。
倏忽之間,絕望的意識陡然轉化成一股強烈怒火,戈春生臉部的肌肉抽動不停,布滿紅絲的雙眼死死地盯住父親,默不作聲。
戈澤其察覺他神色有異。“你,你怎麽啦?你想幹什麽?”
戈春生轉過身,甩出八個冷冰冰的字:“我沒有你這個爸!”
戈澤其怒喝:“畜生,都是畜生!你滾,滾得越遠越好!”
戈副書記發泄完衝天怒氣,便癱倒在沙發上。
多少年來,他從未象今天這樣渾身乏力,意興闌珊。他知龗道剛才的失態是早晚的事,兒子不來招惹,也會有別的由頭誘發他宣泄情緒。片刻之後,戈澤其的心境就平靜下來,幾十年的風風雨雨都過去了,這點坎坎坷坷不可能使他手足無措。
讓戈副書記費盡心機的不是兒子的反叛,這個不求上進的兒子從未在他心目中占有過重要位子。已經往三十奔的大小夥子竟然還是那樣幼稚無知、渾渾噩噩,連自己的小家庭都擺不平,還談得上什麽雄心壯誌、治國平天下?兒子的前途原本可以非常美好,倘若戈春生在農村艱苦環境中鍛煉,精神境界得到進一步升華,那麽他的未來將會燦爛輝煌,可惜並非如此。
戈春生的自毀前程始於那幾年指點江山、叱吒風雲的狂熱。在爭鬥中養成狂妄自大、目空一切的惡習又在十萬大山的艱苦環境中迅速轉化成與社會的對抗,淪為偷雞摸狗、打架鬥毆的害群之馬,幸好他的道德底線中還存留一點點良知,替受到欺淩的雯雯伸張正義,做了一件擺得上台麵的好事。
另外,他還做了一件孝母善舉,把母親邱麗珍接過去撫養,省了戈澤其許多麻煩。
從法律角度看,戈澤其與邱麗珍已沒有任何關係:他倆離婚在前,邱麗珍自殺未遂成為植物人在後。隻因兩件事接連發生,間隔時間很短,戈澤其不想給別人留下話柄,仍把邱麗珍接回家,專門請了保姆照顧她。戈澤其並不覺得有什麽內疚,他始終認為對於曆史問題,要以當時的社會背景、時代精神去分析,不能用當今的標準去衡量。他和邱麗珍之間的恩恩怨怨,完全是時代的悲劇,曆史的誤會。每當想到這兒,他不僅心安理得,還認為自己已經做到仁至義盡,因為他承擔了邱麗珍這些年的相關費用。
有人認為戈澤其不準戈春生離婚,是因為他怕有負麵影響,對他的仕途不利,那也隻是按常理推測,其實他真正的擔心不在於此。試想一下,戈澤其可以與邱麗珍離婚,他還有什麽理由阻止戈春生行使屬於個人的婚姻自由?
戈澤其最擔心的是一旦戈春生與餘小瑛離婚後,他會和賈雯雯結婚。賈雯雯的家境和個人遭遇都很悲慘,戈澤其對此了解得清清楚楚,他對她唯有憐惜、同情、內疚,沒有絲毫嫌棄。假如她是另一個人,隻要戈春生自己願意,戈澤其絕對不說二話。可她偏巧就是賈雯雯,造化弄人啊,這是埋藏在戈澤其內心深處數十年最不願觸碰的一頁!
戈澤其看著雪白的天花板和正中懸掛的那盞精美大氣的玻璃吊燈,心情愈發平靜,因為他明白,當前最要緊是思考自己的後路問題。政壇的路不好走,下一步轉向哪裏?人大?政協?戈澤其不甘心走向賦閑之路,他傾向於實體,能幹一番事業的實體。在這個問題上,夏明蘭跟他有共同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