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何文彬不吃那一套
夏明蘭說到做到,半個月後,她打電話告訴洪振東,有個姑娘名叫鬱美兒,二十五歲,在供電局工作,品貌俱佳,是她辦公室同事的遠房親戚。洪振東說,我的目標是何冰冰,別的不考慮。夏明蘭說,你別死腦筋,吊死在一棵樹上。你和何冰冰確實不合適,不會有結果的。鬱美兒是個很不錯的女孩,我見過,錯過她會後悔的。洪振東勉強答應見了麵再說。夏明蘭說,星期天上午九時正在城中公園陶然亭,我同事會帶鬱美兒同你見麵,務必準時,我同事認識你。
到了星期天,洪振東提前十分鍾到達陶然亭。不多一會,有兩個女子也向這邊走來,在不遠處停住腳步。
洪振東看得清清楚楚,一個年紀稍長,約三十歲左右,長得一般,還算看得順眼,另一個二十出頭,有沉魚落雁姿色。洪振東心想,可能表姐所說的鬱美兒就是她了,第一印象不錯,不輸於何冰冰。外地人說三江市是出美女的地方,名副其實。
洪振東正在思索與二人見麵時的開場白該如何說,隻見那二位盯著自己看了片刻,又嘀嘀咕咕說一會悄悄話,竟然轉過身去,不緊不慢地走了。
洪振東大為詫異,難道自己的判斷錯了,那位年輕姑娘不是鬱美兒?他耐著性子在陶然亭等了一個小時,再也未曾見到有別的女子結伴而來。洪振東一肚子疑惑,懊惱地離開城中公園。
第二天,夏明蘭來電話說,昨天他見到的確實是她同事和鬱美兒。鬱美兒說她在十年前就見過你。洪振東說,有這種事?她在哪裏見過我?夏明蘭說,你還記得當年抄龍德章的家時,你用棍子敲打龍先生,逼他交出金銀財寶,有個十歲左右的女孩衝過來擋在他身前大叫:別打我舅舅!從那時候開始,你的“光輝形象”就銘刻在她的心中!表弟呀,我早就勸你不能衝動,不能搞武鬥,你就是不聽,硬要以暴風驟雨的方式打出一片新天地,今日終於得到報應:鬱美兒再也不願見到你,說你是惡魔的化身!
夏明蘭又說,不過你也別太在意,“東方不亮西方亮”,我再另外幫你介紹。
洪振東心頭一震,他已聽不清表姐接著又講了些什麽。唯有一個已經忘卻多年的場景倏地出現在眼前:龍德章先生的腦袋耷拉著,嘴角流著鮮血。一個小女孩怒目園睜,衝上來奪他手中的木棍······
夏明蘭果然說話算話,半個月後,又告訴表弟,有個小學教師,二十四歲,長得甜美可人,不輸於餘小瑛。她說曾經見過你,願意見個麵。
洪振東多了個心眼,沒有答應見麵日子,卻委托朋友打聽小學教師的情況。三天後,消息傳來,稱小姑娘確實很漂亮,人緣也好,同事們的口碑頗佳,她的舅舅就是二中教體育的彭老師。洪振東心中一愣:世上真有那麽巧的事!看來這件事不用談了,免得自討沒趣。在運動初期,他跟彭老師有過節,結下的冤至今未解。洪振東對夏明蘭說,表姐的好意我心領了,以後別再費心,我還是一門心思用在何冰冰身上吧!
夏明蘭一聲歎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天意難違,好自為之吧!”
從很久以前開始,洪振東每天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小組生產日報表”送到車間辦公室,按道理,這是考勤員小孫的差事。
起初,小孫還以為洪哥對自己挺照顧,當組長的向車間領導匯報,順便交上報表是順理成章的事。後來他發現洪哥把報表交給何冰冰後,無論有事無事,總要再賴上十分、二十分鍾,有一搭無一搭地扯上幾句不閑不淡的話。工餘閑聊時,還經常在他和包小淼麵前有意無意挑起有關何冰冰的話題,小孫才明白洪哥的心意,樂得順水推舟。
洪振東恨自己沒出息,無論白天夜晚,隻要稍有空閑,眼前總會浮現何冰冰笑靨如花的倩影。他恨自己為龗什麽會變得如此兒女情長、優柔寡斷,他明白自己已經不可救藥拜倒在何冰冰的石榴裙下,可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何冰冰始終若無其事,對他的露骨暗示裝聾作啞。
洪振東常常對著鏡子自我欣賞,鏡子中的這張臉多麽英俊瀟灑!想當年慷慨激昂、指點江山的巔峰期間,有多少純情少女願意為這張臉獻身,都被他婉言拒絕。他不是戈春生那種濫情男人,他要在芸芸眾生中尋到一個值得為之傾倒、為之奉獻終生的絕代佳人。
以前,他鍾情於夏明蘭,隻因近親不許結婚望而卻步。鬱美兒不願相見,他不在意,畢竟是曆史的誤會,情有可原。如今使他癡迷的佳人就在身邊,卻偏偏是咫尺天涯,看得到摸不著。問題到底出在哪裏?洪衛東百思不得其解。
夏表姐勸他放棄不切實際的幻想,他才若有所悟:時代變了,革命造反的風光歲月一去不複返,他這種人不吃香了。一個是初中生,一個是大學生,這就是他洪振東和何冰冰之間的差別。好好想想吧,何冰冰甜甜蜜蜜的笑靨從未單獨為自己開放,可她麵對喬老爺時卻是有說有笑,連那對媚眼都充滿了笑意!
洪振東絕不甘居人下,“叫花子麵前也有三尺硬地”,何況他這個曾經叱吒風雲的崢崢硬漢!兩軍相遇勇者勝,未到最龗後關頭,他決不輕言放棄。當年他指揮紅旗兵團踏平“四·二三戰鬥隊”,就是在處於劣勢的艱苦條件下,硬是憑他們幾個不怕死的生死弟兄奮不顧身衝進對方指揮部,一舉扭轉乾坤!
洪振東充滿自信是有道理的:他已經找到了主攻方向。
這天晚飯後,洪振東拎了禮品來到何冰冰家。
洪振東道:“何伯伯您好!我是何冰冰車間的同事,我叫洪振東,冰冰在家嗎?”
何文彬笑容可掬。“洪師傅請進。”
洪振東將禮物放在桌上,何冰冰的母親於蘭芝給他倒茶。
何文彬表示謙意:“真是不巧,冰冰有事出龗去了,實在不好意思。洪師傅有什麽事,跟我說也無妨。”
洪振東笑道:“愚侄冒昧來訪,打擾了。聽到朋友說起今天是伯父壽誕,所以匆忙前來拜賀,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
何文彬連聲道謝。“區區小事,居然驚動洪師傅大駕,失敬!不知是哪位朋友對我這個教書先生備加關注?”
洪振東道:“區教委的周主任是我好兄弟。”
何文彬“哦”了一聲。“原來是周主任!他在百忙之中關心我的私事,不勝榮幸。”
“我還聽說世林小學的教導主任馬上就要調離,兩年後校長也要退休,對嗎?”
“對,周主任有什麽指示嗎?”
“周主任說,這次教導主任人選也就是兩年後接替校長職位的候選人。眼下符合條件的有三人,區教委正在慎重考慮。”
“是嗎?不知龗道周主任有沒有談得更具體一些?”
“他提到了伯父的名字,另外兩人是其他小學的老師,愚侄並不熟悉。”
“洪師傅的關心,我們何家感激不盡。”
“這是應該的,我和冰冰是同事,伯父的事也是愚侄的事。”
何文彬連聲道謝。洪振東和他閑扯了一會,便起身告辭。何文彬留他多坐一會。洪振東說,打擾伯父,很不好意思。請何伯父放心,一有消息便來通報。何文彬說禮物不能收,請拿回去。洪振東哪裏肯聽,拔腿就走。
於蘭芝道:“這個小夥子知書達禮,文質彬彬,跟冰冰倒是蠻般配的。”
“你才見過一麵,結論下得太早。”
“我的眼光是不會錯的,你聽他說話不緊不慢,從容不迫,待人又有禮貌,一看就知龗道是見過世麵的人。”
“你又要犯錯誤了,去年你看中那個姓宋的,把他吹得天花亂墜,硬要逼著冰冰跟她談下去。幸虧冰冰有主見,早就跟他斷了來往。要不然,於老師就有個勞改犯女婿,自己的臉沒處擱是自作自受,還把冰冰害慘了,後悔一輩子!”
“你也不能因噎廢食,姓洪的小夥子長得不比你差,你是怕以後再也不敢自誇‘美男子’!再說他對你挺孝順,見麵禮不輕!”
“我心裏不痛快的就是這一點。前些日子冰冰就跟我說過,這個姓洪的對她追得很緊,但她不稀罕。今日一見,果然冰冰有眼光。我看姓洪的自作聰明過了頭,他以為別人也跟他一樣看重地位升遷,他是小看我何文彬了。”
“這話我就聽不懂了,人家好心好意向你透露內部消息,又是哪一點惹了你,非但不討好,反而馬屁拍到了馬腳上?”
“你這句話才算問到點子上!你要先弄清幾點:他跟我素昧平生,第一次登門拜訪,帶點禮物也是人之常情。問題在於他表示了幾層意思:一是他的人際關係極廣,在政府機關、市領導中都有重量級關係。二是學校教導主任三選一,決定權在區教委周主任,而周主任又是他的生死之交。言外之意是我何文彬能否當上教導主任,最終決定權在他洪振東手中!三是他之所以這麽做,完全是因冰冰的關係。換句話說,我在學校的前途完全取決於冰冰的態度。第一次見麵就談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的人品也就可想而知了。”
“我看不出有什麽不對呀,他看上冰冰,愛屋及烏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哼!他以為我何文彬也跟他一樣喜歡鑽營,想往上爬,大錯特錯了。我一個名牌大學的高材生,中學校長都幹過,被人一巴掌打到小學教語文,還在乎當什麽教導主任,笑話。”
“唉,又把你的滿腹牢騷勾了起來,不談了,反正是冰冰的事,滿不滿意由她說了算。”
“姓洪的不是冰冰心目中的革命伴侶,她要的是白馬王子。”
“你又賊心不死,撿起封資修的一套來禍害冰冰。你怎麽知龗道冰冰的心思?”
“我不但知龗道,還確定她要的白馬王子就是她常提到的那個喬老爺。”
“你是神探亨特?”
“亨特是個人英雄主義,我是集體英雄主義,我比他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