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裝配車間護花人
車間辦公室熱議的焦點集中在餘小瑛身上。
粟本佑慨歎萬分。“紅顏薄命,古來如此。不知龗道她怎麽會嫁給那種人!戈春生枉為男子漢,象困在泥溝中的一條狗,在汙水中爬來爬去,翻滾掙紮,看不到任何美好龗的東西,在他眼中,一切都是那麽灰暗,不可信。”
喬正清感慨係之。“戈春生讀初中時也挺老實的,平時話不多,籃球場上才顯得生龍活虎。沒想到幾年不見,竟變成這個樣!聽說他曾有一段頤指氣使、不可一世的風光日子,如今時代變了,容不得肆無忌憚,他心中憋屈,就把這口惡氣發泄到自己老婆身上,可悲!
莎士比亞說過:‘當一個少女有什麽樣懇求的時候,男人應當象天神一樣慷慨。’一個堂堂男子漢,姑且不論是否象天神一樣慷慨,至少應該有一份護花心意。在我看來,不會欣賞女人美的人,是不成熟的人;而毀壞女人美的人,是禽獸!”
倉庫組長董躍進笑嘻嘻道:“喬老爺的話為何有一股當麵拍馬屁的味道?我們這兒還坐著一位美女呢!”
董躍進對何冰冰早存愛慕之心,隻因自忖各方麵條件都不如洪振東,何況家裏還有個山妹子鄭紅妹,才不得不斷了非分之想。
鄭紅妹也算得上是個美女,董躍進常把她和何冰冰放在一起比較,覺得各有千秋,但總的還是何冰冰更勝一籌,或許應著一句話:得不到的東西都是最好龗的。董躍進沒辦法二美兼得,唯有常在何冰冰麵前插科打諢,博得美人一笑,以解心頭之癢!
何冰冰臉色微紅。“董師傅欺侮人,把我跟餘小瑛相提並論,讓我無地自容,我哪裏比得上人家?”
董躍進裝腔作勢道:“好心不得好報!粟師傅是工會主席,說話公道,你來評評理,我說錯了嗎?前天我還跟你說過一件事,有個客戶指著產品樣本上餘小瑛和何冰冰的照片說,她們倆是你們車間的人嗎?我說是啊。客戶說,長得好漂亮,恐怕在三江市再也找不出比她倆更美的女人了。能不能給我介紹一下?我說你別做夢了,餘小瑛早就結了婚。追何冰冰的至少有一個連,還輪得到你?再說我跟何美人在一個車間工作,有責任保護她,肥水不流外人田!”
粟本佑笑道:“好話到你嘴裏都變了味,什麽時候也想起要當英雄好漢,裝扮成護花使者?我從沒聽你說過這麽好聽的話!”
曾達山嘿嘿地笑:“粟主席不明內情,老董原本就是金屋藏嬌的好男人,他的夫人美若天仙,與我們的廠花不相上下。是老董的重點保護對象,輕易不讓出門,更別說讓她參加工作!”
董躍進臉上發訕:“應該的,應該的!我不是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人,好話要留在關鍵時刻才值錢。餘小瑛遭了難,我們自然有責任一致對外,保護我們的廠花。戈春生不是個好東西,是個心狠手辣的打手!餘小瑛受他的欺侮不是一天兩天了,我主張餘小瑛跟他離婚,否則長此以往,說不定她的小命都難保。”
粟本佑道:“離婚這件事還得由餘小瑛自己作主,工會方麵的原則是勸合不勸離,離不離還得當事人雙方協商,現在離婚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何冰冰憤憤不平。“小餘也是左右為難,戈春生不會輕易放手。再說女人一離婚,名聲就壞了,小餘說過,最怕別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可是事情弄到這個地步,即使勉強湊合,小瑛今後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何冰冰和餘小瑛從的姐妹情分始終如一。讀初中時,餘小瑛說,我的理想是要象你爸一樣當個人民教師,人類靈魂工程師,冰冰你呢?
何冰冰對她說,個人的命運是容不得自己作主的,人生道路很長很坎坷,未來不可預測。自己能把握的是永遠當個善良的好人,不欺侮別人,也不被別人欺侮。至於將來幹什麽,當科學家、醫生還是教師,那要看機遇,看各人的運氣。我爸在年輕時想當作家,所以讀了中文係,也是名牌大學。後來見到許多作家命運坎坷,還被批鬥,他害怕了,就當了語文老師,再也不提作家二字。為此我不會去考慮什麽遠大理想,一切都順其自然,就象雷鋒所說當一個革命螺絲釘,聽從安排,隨緣吧!
大革命運動風起雲湧時,餘小瑛和周國良一起跟著洪振東造反,誌得意滿、神采飛揚。
何冰冰遵從父親何文彬的訓誡,堅持足不出戶,與外界隔絕。上麵動員知識青年上山下鄉,何文彬讓她在老家靖江鄉下插隊落戶,老家的叔叔伯伯們對她百般嗬護,照顧周到。何冰冰一麵參加農業勞動,一麵自學。初、高中的教材都是父親幫她準備的,何文彬還偷偷約了學校幾個摯友定期給女兒輔導補習。他們以數十年教育經驗告誡冰冰:中華文化博大精深,是中國人的立國之本,任何時候都不能放棄,知識就是力龗量。
何冰冰沒對餘小瑛提過這件事,生怕節外生枝。後來恢複高考,何冰冰順利考上財經大學。畢業後分到三江機床廠,餘小瑛才知龗道這些年冰冰一刻也沒放棄過讀書。她後悔自己和國良等人一樣幼稚,頭腦簡單,報紙上廣播裏一有動靜,就跟著瞎起哄,喊口號衝衝殺殺,雄赳赳氣昂昂引以為傲。到頭來還是回到原點,踏踏實實當個工人,再也不提起兒時的理想!
餘小瑛羨慕冰冰有個好爸爸,在關鍵時刻給她指明正確方向,不象自己的爸爸,不知龗道搭錯了哪根筋,全然不顧女兒的幸福,硬把她往火坑裏推!
何冰冰常常說:人生無常,現實一點,把握現在才是上策!她為餘小瑛惋惜。
韓大光道:“這件事確實為難。我們隻能站在旁觀者的立場幫助餘小瑛分析利弊,最龗後作決定還是當事人。戈春生這個人太囂張,不把他的氣焰打下去,餘小瑛就一直抬不起頭。我倒是擔心一件事,戈春生對小餘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莫非我們車間有人暗中監視她?”
喬正清想了一會。“我也覺得蹊蹺,倘若果真有人從中作梗,就會給我們的工作增加難度。我認為對某些枝節問題,可以在不違背原則的前提下,盡可能變通處理。”
韓大光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粟師傅和喬老爺就按這個意見辦,你們二人就再當一會護花使者吧!”
董躍進對著何冰冰擠眉弄眼。“何冰冰聽到沒有?喬老爺當上護花使者了,你開心嗎?”
何冰冰臉龐緋紅:“你扯上我幹嗎,關我什麽事?”
董躍進哈龗哈一笑。“你沒聽見喬老爺說的話?他可是一個成熟的人,懂得欣賞美人!”
何冰冰拿起桌上的練習本,向董躍進甩去。“你還亂說!”
董躍進一閃就竄出了車間辦公室。
韓大光望著董躍進的背影,心中歎息。“小何別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前些年把人的腦子弄得越來越複雜,我也搞不清有的人到底哪句話是真的,哪一句又是在騙人。”
粟本佑道:“小何請放心,保護女人是男子漢義不容辭的責任,戈春生不過是男人中的敗類,我們不會再讓餘小瑛受欺侮。”
何冰冰憂心忡忡。“戈春生不是省油的燈,不會任人擺布,更不會善甘罷休。小餘受了傷,他暫時不會管她,至於其他人就難說了。”
粟本佑道:“你是說周國良?”
喬正清道:“小何說得對。兩家廠的領導都在找戈春生算賬,戈春生一定會認定周國良是罪魁禍首,把氣撒到他身上。”
粟本佑道:“戈春生是那個年代的活躍分子,他的惡習並未得到徹底改變,難保他不會繼續做些出格的事,不能不防。”
韓大光道:“戈春生在長身體、長知識的時候,未曾得到正正規規的調教,到如今雖然長得象模象樣,肚子裏的正經貨卻一點不見增加,反而添了些歪門邪道,我們不可掉以輕心。
對車間職工也得加強教育,喬老爺跟周國良年歲相仿,容易溝通,你多吃點苦,跟他多聊聊。粟師傅要和化纖廠工會多多通氣,兩方麵一起做工作,效果會好些。”
粟本佑和喬正清點點頭,臉色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