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隨即回過神來,一臉問號地看向他,“玲瓏公子可是在說些什麽呢。”
事到如今隻能裝傻了。
我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想起了那日在太後偏殿他最後一瞥捂我嘴將我拖走的好事跡,這家夥果然還是危險人物,畢竟太後這方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燈,看他一臉無害的模樣,差點踏進陷阱。
真是奸詐,之前對我還算好了幾分,現在冷不丁就一言不合準備送我上路了。
他淡淡地看著我,霧蒙蒙的眼睛看不真切。
“你說殺了你,沈家那皇帝會不會心痛?”凝視了我半晌,他忽然開口。
啊?我的嘴巴張得可以吞下一個蛋。我笑著說:“應該不會,因為你們不是已經給他準備了一個長歌了麽,我死了,他怎麽會心痛。”
玲瓏突然之間上前一步,眼神驀然淩厲起來。
“喂,這可是一屍兩命啊!這個詞還是你教我的!”我大驚,下意識的捂著自己的小腹,後退幾步,失聲大叫,氣憤不已。
隻見他嘴角開始抽搐也不知道是想笑還是想發怒,我隻能定了定心眼地閉了閉眼,微微低頭,隨即抬頭,我衝著他便是一句大吼,“橫豎不就是個死,你以為我怕你!?”
“哦,不怕?”他冷笑,額前青筋直冒。
我咧了咧嘴,後退一步,感覺不妙。
顫顫悠悠回答,“反正都是個死,不過是眼一閉腿一蹬,這算得了什麽。”
四周一片寂靜,玲瓏一動也不動的看著我。
突然他一揮手,朝著那兩個侍衛吩咐下去“你們先下去吧,我來。”
侍衛得令行禮退了出去。
我怔怔地回頭,看入玲瓏狹長的雙目,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了。
玲瓏說:“你自己選吧,白綾,火葬,毒酒,千機。”
我咬碎牙齒混血吞。
“我有的選嗎?”
他輕哼一聲磨了磨牙“長歌長公主覺得我胡說八道的水平有幾成?”
幾成?
現在是在讓我誇他麽,誇好了就不殺我?逗我呢……
雖然這樣想,我還是很老實的思考了一下他這個問題,回答道:“九成,不然你也不會是言書大賽的魁首了。”
他聽罷,突然哈哈大笑。
“好一個九成,今日我便還一個人情給你。”
我弄不懂,今日鬧的是哪一出,兩個人都莫名其妙的哈哈大笑,而且我完全找不到笑點在哪裏……
玲瓏輕拍手,“出來。”
便從假山後方轉出來兩個小廝,其中一個人身後還拖著一個黑黑的大袋子,看樣子十分的沉。
我大眼瞪小眼的看過去,臉上寫滿了疑慮。
隻見他點了點頭,那其中一個小廝便徑直在滿是死去爬山虎的牆角點了一把火,雖然沒有風助燃,但是不消片刻火勢已經起來了。
我的聲音有絲絲顫動,“你――你幹嘛――”
半晌,他終於開口。
“我放你走”
“你說什麽?”
我愣了一下,“你放我走?你是說……你要放了我?”
“嗯。”他點頭。
驚呆了,娘嘞,我這是燒了幾輩子的高香啊。
火光之下,心姨已經從前廳收拾好了一個小包袱,半拎在手上,走上前指著假山後麵對我說,“公主,這邊請。”
我在這破破爛爛的小院子呆了好些時日,每次都是她來送飯,這為數不多的見麵她一直稱我為姑娘,沒想到卻是在今日改了口,這鬧的是哪一出?我已經糊塗了。
走了幾步,我十分不確信的返身問玲瓏:“你真的要放了我?”
“是,給你一個機會禍害江湖。”
我不信,我說:“你給我一個理由。”
在火光的映襯下,他顯得沒有血色,已然是白發,沒有仙風道骨卻好像一個孱弱的病人,他聽我不相信他,卻是哈哈大笑:“你再不走,這火燒起來了你就一屍兩命吧。”
我看了一眼正在蔓延的火勢,又看了看我娘親的衣冠塚,猶豫了一下,跟在了心姨身後。
臨走,我對他說:“最好他日不用再相見了。”
我瞪大眼睛看著心姨彎腰從假山下的花叢中搬出一大塊木頭,原本閉合著的假山抖動幾下突然之間稀出一個洞來,入口的地方竟是一個僅可容一人通過的小洞。
二話沒說,我彎腰便趴在地上,貼著那洞口跟在心姨後麵爬了出去。
得心姨囑咐,又小心翼翼地將那石塊慢慢用腳勾回原處。
假山洞後麵居然是一個暗道,知曉事情真相的我內心是一萬匹馬在奔騰狂嘯,我躲在後院發呆這麽久時間了,竟然沒想到在假山這裏有一個暗道,早知如此我就該卷起袖子清掃清掃後院,說不定早些發現了這暗道還可以隨了南魏接親的馬車回去!
這暗道不知通向哪裏,進了暗道十米之後全是黑漆漆的一片,我隻能跟緊心姨,一路穿過雜草叢生的小徑,進入一處濃密的樹林。
我緩緩爬出小雜草叢,站起身,心姨已經早就出來了,見我爬了出來慢條斯理地抬手撿去沾在我衣服上的草屑。
十米外,一駕馬車靜靜地候在那裏。、
她指著馬車,“請。”就說了一個字。
“心姨,你早就知道這裏?”極度鎮定地,我開口。
她揚唇,沒有否認。
“為什麽?”,我湊近她,“我看著暗道已有好些年頭了,心姨你若是今日大發慈悲救了我和我腹中的孩子,為何多年前沒有救我母親?”
是的,如果可以,我希望活下來的是我娘,我哪怕曆經坎坷也覺得值了。
“你活著不好嗎?”她看著我,微微眯起眼睛,“在這亂世,一個女子四處顛沛流離,隨時可能失了性命,你還有了孩子,更是危險。”
我失笑,“哪有那麽容易死,我的命很硬,不怕的。”
“當年……這暗道剛建好,你娘便逝了……來不及用……”心姨淡淡說完,不再看我,將包袱放在我手中轉身便走。
“救了你,也是一樣的道理……”
她又說道:
“第一次,你娘在老太監手中救下被人冤枉的我,第二次,她在浣衣坊門口救下被人逼著做對食的我,第三次,你娘原諒了當時替太後傳消息的我……”
我微微一愣,抿唇,“你想說什麽?”
“禍兮福兮不可知,欠人的恩情要還的。”
我愣愣地看著她走近我。
“太後讓我放的要毒藥,我換成了麵粉”,她看著我,咧嘴而笑,“我不是什麽所謂的正人君子,做過很多錯事,公主你身體不好,少些操勞。”
我目瞪口呆,好樣兒的,真坦白。
“請。”那一直守在馬車前的老馬夫不知何時已站在我身後,說道。
想起這些天的遭遇,我恨得直磨牙。
突然之間打了個機靈,是不是因為我腹中的孩子,玲瓏才會想起放我一馬?
我遙望,遠處宮牆的方向有濃煙有喧鬧。
“謝謝!”我衝著她的背影吼道。
她緩緩轉身,看著我,居然眯著眼睛笑,“長歌若在,會很開心的。”
我知道,她說的是我娘。
“姑娘,時間差不多了,走吧。”馬夫又喚了我一次。
我上了馬車之後懶洋洋地轉身,坐下發呆。
身後一碰,一個包袱,打開來金銀俱在,這個分量夠我半輩子了,隻是那個時候為什麽玲瓏說要還一個人情?
馬車走了半晌,一個溫和的聲音自我背後緩緩響起。
“姑娘,請換馬車了。”
我愣了愣,轉身看入老馬車車夫清亮的眸子。
“我家公子交代,要離開北周之前需多換幾次馬車,為了掩人耳目,還望姑娘多多擔待一些。”
忽然想起那一日在小院子裏麵,玲瓏曾對我說過的話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但長歌你是個江湖禍害,福禍你隻占一方。
我越來越不懂他了。
“北周啊……”我喃喃地喚著,一臉的淒楚。
“我……”低頭,我微微顫動撫上自己的小腹,在此情此景之下顯得楚楚可憐,改口道:“孩子,娘活下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