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叢宣在我麵前,除了初到木言堂的時候他正經了幾分,現在越是熟絡越是沒臉沒皮。我真是替南魏的萬千民眾捏了一把汗,有一個如此不要臉的皇帝,這南魏還能被稱為““盛世“也是醉了,不知道他不見我的時候可是嚴sù的模樣,也許我思考這時候他正襟危坐於龍床,也許他還正舉著我送他的扇子帶著一眾太監在調戲著宮內的花姑娘。
歲月蒼蒼,白雲悠悠,我都老了十歲,昔日的懵懂幹瘦少年現在英姿颯爽,但再過個幾年也許就該是挺著大肚子的中年歐吉桑。
歐吉桑也許有了好多的後宮,後宮再有個無數的小孩砸。
小孩砸再學著他風流浪蕩,生下無數的小小孩砸。
哎。
我深深的歎了口氣。
我為什麽要想這麽多?
這麽多廢話?
在這夜深人靜,本該蒙頭睡大覺的好時光,我卻在這兒受著初春的寒風神遊太虛?
是因為我快要抓破了腦袋想話本子的大綱!
沈叢宣前腳剛剛把我送到鋪子,王英後腳就派人將言書大賽的正式帖子發了過了。
鎏金的布緞,上書蠅頭小楷,將這四國言書大賽的前前後後,經曆和規則說了個遍。特為四國人推崇的這個言書大賽,自我看完了這比賽規則之後,它在我心裏巍峨如高山,嚴sù如經殿的印象就變成了一群站在一個台子上哄騙天下人,看誰胡編亂造的技能更加叼,這是一個你叼你就上的遊戲。
不限製題目,不限製方式,不限製內容,今年還特地的不限製性別。
我心下一個愕然,你要是繼續限製多好啊。
拿起筆杆子,戳了好久,都快把筆頭咬成刷把了,腦子裏仍舊是一片空白。
偶爾還會出現沈叢宣在角落扼腕歎息的畫麵。
“哎,這下子南魏的臉麵可往哪裏擱。“
然後下一秒就會出現那一輩子張狂不羈愛自由的沈桃。
扯著大橫幅,上書“楚歌是南魏罪人,要把她流放邊疆養猴子去!''
一直呆坐到掌燈時分。
明芝已經睡下,奉七不知道還有沒有像以往一樣盡職盡責的守在院子裏。
我自覺應起身放下筆來,換個心情。
我盤腿坐在廚房裏麵的柴火堆上,雙眉緊皺,死死盯著手上的食譜。
沙蒿涼皮。
不行,今夜月寒風寒,我心也寒,不適合吃。
酒釀圓子?
太懶了,不想動手搓麵團。
算了,還是鹵幾個鵪鶉蛋吧。
香料的味道一加熱就變得的極其容易散開。
明明是夜半,門外突然一陣劈裏啪啦的響聲,我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進賊了?
還是那個連風大爺?
為什麽每次一做東西就有人跑進來……
為什麽我這個小小的院子老是有人光顧,還都是在晚上,又不是鶯歌苑怡紅樓,夜裏脂粉味濃還燈火輝煌,桃紅柳綠的七裏飄香。
灶台桌上的燭火微微一閃,門嘎吱一下子開了。明墨兒牽了奉七的衣角走了進來。
順著光,我看那奉七十分邋遢,滿衣服沾滿了泥巴。
一旁,明墨兒的腦袋上順著月光,一個明晃晃高腫起的包,顯眼得很。
夜半角色扮演小龍人呢?
這是??
怎麽了啊?
奉七惜字如金,將明墨兒牽過來,對我道:“餓了,在床上滾,又摔了。“
''哦。''這個說法我相信。“那,奉七你呢?“
指著他的衣服,“滿身泥?你拔蘿卜去啦?!“
他鎮靜的看了看自己身上,一股子潑墨風格的泥巴寫意畫。
“哦,呃,那個,在院子裏絆了一跤。“
鬼才信!
“四姐姐,你在煮什麽呀?”明墨揉著眼睛在我麵前晃過,問道。
“鹵水鵪鶉蛋。“我拿著漏勺從鍋裏掏了一個出來。“給你一個,吃吧。“
明墨發現新大路一樣,雙手捧著蛋,圓滾滾的眼睛看著我,“真的能吃啊?“
“嗯,能吃。“
“吃了不會死?“
“吃了不會死。“
“真的可以吃哦?''
我抬手按了按額,不厭其煩地“嗯”了一聲。
“吃這個蛋不會死,你吃隔壁的黑蛋蛋才會死。“
我楚歌,縱橫胡說八道界十幾二十年,竟然也有想不出來段子的時候……
真是,天!妒!英!才!
“四姐姐,你在想什麽呢?”明墨兒捧著蛋蛋上前,好奇地看著我。
“呃,想段子。”
“就是那個勞什子比賽?”他好奇萬分。
“嗯。”
嗯?發現有點不對,“你從哪裏學的勞什子?“
他直勾勾的看著我,啊?難道是我嗎?
“姐姐不是很會講故事的麽,你在憂愁什麽?”墨兒看著我,漂亮的眼睛裏洋溢著滿滿的崇拜之情。
額前緊繃的一根筋“啪”地一響,嘴角抽搐數下,我無奈的歎氣。
“這次就是活生生地想不出來。“
蒼天啊,大地啊,誰來救我。
人無完人,江郎才盡……我楚歌活到二十幾,從小到大,什麽苦沒吃過?
最後竟然要被逼死在這個上麵,沒天理啊,沒天理啦。
垂頭喪氣地盯著灶台上冒著鹵肉香氣的鍋,我好生鬱悶啊……
鵪鶉蛋本來就小,大一點的人吃一口就沒了屍骨。明墨兒啃完了鵪鶉蛋,我給他撈了一個雞爪子。
“四姐姐,我剛才做了一個夢。”明墨一邊啃著一雞爪子道。
我抬頭,笑,“做夢了?什麽夢?”
“聽不聽?我講給你聽。”
我點點頭。
我回頭看向一直默默站在門口的奉七,“你說來看看。”
“嗯。”明墨乖乖點頭。
聽完明墨兒的夢,我一個感激涕零。
我從未想到活到二十幾被木言堂以天賦異稟是個說書的人才為借口納入了說書女先生的行列,結果還沒好好風光幾天,就已經傷仲永,腦子裏蹦不出來半個字兒,竟然要抄一個小屁孩的夢。
不過明墨兒這個夢,做得是十分的好。
這夢裏,江湖恩怨,神仙情仇,玄幻爭鬥,一應俱全,好不熱鬧。
少年不識愁滋味,做出來的夢裏虛幻也是離人醉。
我趕忙從身後柴火堆裏扒拉一兩支木棍在地上畫起了娃娃。
就這明墨兒的夢,我心血來潮,編好了一個能唬人的神話傳說。
一個告誡世人不要胡亂撩起衣擺隨地而坐的愛情故事。
人界始祖黃帝,作為一個傳說中的帥哥哥,創人世,撐天地,先滅地獄鬼魔,後救平民於水火,十萬年終神力耗盡長眠於長安黃陵。民間眾人感其恩惠,於其長眠之地修築了黃陵,以祭帝神。神界萬年均派人看護,這五千年,職責輪回,輪值輪到了一個小姑娘。這個小姑娘是個小神仙,管天庭的所有拖把,抹布和掃帚以及一qiē可以拿來清掃的用具,有個好聽職務:司清仙子,這姑娘喚做雪峴,因為沒把積水掃淨,害得穆星神君的寶貝兒子摔了一跤摔傻了,被天帝罰下界看守帝陵園。
小姑娘心寬的很,既來之則安之,在皇陵的一角上麵搭了個棚子自己住,後來打掃衛生亂逛帝園的時候發現一個白澤神獸的雕像,園內無人,她便日日跑來與那雕像玩耍,還自顧自的和那隻她以為長相怪異的獅子狗做起了朋友。
是以寂寞,她把自己的小棚子遷到了雕像附近。
日子一長,這雪峴姑娘養成了坐在這獅子狗頭上“揮斥方遒“神神叨叨的壞習怪。
離那五千年責罰還有一千五百年的時候,天降驚雷,把陵園裏麵的樹劈了個一幹二淨。小姑娘憑著微弱法力,保護了她唯一的朋友,那隻長相奇怪的狗頭獅子。
某一天這個獅子就變成了翩翩少年郎的模樣,喚作奕華,前來與她相見。
在這個小姑娘以為她保護了這奕華,感動了石頭成了精,大呼著“天哪,我的好朋友!你竟然被我感動了!“正準備撲上去好友相見恨晚一番。
這奕華甩臉就是一度劈頭蓋臉的罵,“誰讓你把棚子裏的廁所建在了我腦門上!老子常年失眠,好不容易睡個覺打個盹,剛睡了八千年就被你吵醒了,你大爺的給我賠!“
雪峴驚呆。
後來等到她慢慢的情陷下去,才發現,這丫的根本就不是那個石頭雕像白澤,而是那個神界傳說中死了好幾十萬年的黃帝!為了騙她好玩故意裝作石獅子。
奕華將嘴巴裏叼著的草一把吐下,“啥玩意兒!?老子就睡了個覺,你們就說我死了?不行,我要將這毫無生氣的神界攪個天翻地覆!剛好是我的性子,五萬年一樂事!“
雪峴問,“那我還未出生之前有樂事嗎?“
奕華白了他一眼,“那是百事。樂事可以看可以吃,百事隻能喝,你丫太小了不懂,一邊去。“
雪峴小心翼翼,“那我的白澤獅子狗朋友呢?,帝君還給我可好?“
奕華把桌子一掀,大怒,“人家那是貔貅!而且是我打麻將用的招財狗!你憑什麽要!“
這易怒的炎黃帝君,原名,奕華。
神母曾賜其小名:帝黃丸……
“如何?”我期待地看著明墨兒,問。
他正在艱難地伸長了脖子咽下去第十二個鵪鶉蛋,感覺小臉兒憋得滿麵紅噗噗。
真是可憐沒吃飽飯的孩子,姐姐以後定不讓你吃粥了。
“如何?”我又複問。
他看著我,待到將那鹵蛋全部吞下,十分鄭重的點了點頭,豎了一個大拇指。
“讚!“
我起身拍拍手,不錯不錯,這一次,就講這個了。
“好!決定了!這次不用死的很難看了!”
“明墨兒,四姐姐高興,再獎勵你二十個鵪鶉蛋!“
我站起身揭開裝著鹵水,汨汨冒著八角飄香的鍋,豪情萬丈,覺得眼前一片光明,一條大路通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