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諸般部署早在子時之前便已結束,然則武後卻不敢安枕入眠,始終堅守在麗水軒的正殿中,以批閱折子來消磨難耐的時間,當然了,心中有事之下,效率自然也就低下得很,大半夜下來,攏共也就隻批了五本無關緊要的折子,眼瞅著天將大亮,正戲即將上演,武後自是無心再在這麽些瑣碎的雜事上浪費時間,剛想著喚人進來侍候梳洗之際,卻見一身甲胄的武三思滿頭大汗地從殿外闖了進來,一邊跑,一邊口中還惶急地咋呼著。
“嗯?”
一見武三思如此慌亂,武後的心不由地便是一沉,隻是城府深,倒也無甚驚惶之表現,隻是拉下了臉來,冷冷地哼了一聲。
“啟稟娘娘,太子率群臣披麻戴孝,已至宮外廣場之上,事泄矣,還請娘娘聖斷!”
武三思此際已是亂了分寸,也顧不得甚君臣之禮了,急吼吼地便嚷嚷了起來,滿臉子的氣急敗壞之色。
“什麽?爾可都看清楚了?”
饒是武後心思再沉穩,到了此時,也已是再也端坐不住了,霍然而起,鳳眼一瞪,緊趕著便追問了一句道。
“回娘娘的話,侄兒在關城上都已看得分明,斷然不會錯的,可恨裴行儉等一幹小人竟跟著太子那廝瞎起哄,軍心已是不穩,娘娘,您趕緊拿個主意罷。”
按預定計劃,武三思負責協助程務挺把守玄武門要隘,本以為事情機密,該是能得大功一件,卻萬萬沒想到李顯竟然發動了群臣一並逼宮,盡管李顯那頭尚未有衝擊宮禁的行為,可關城上的守軍卻已是議論紛紛,戰未起,軍心已是見亂,武三思見勢不妙,這才趕忙跑來找武後拿個準主意的,這會兒一見武後也慌亂如此,心登時便沉了下去。
“該死!來人,傳葛弓將軍即刻來見本宮!”
武後並不擅長軍事,麵對著這等逼宮之大事,自不免有些抓了瞎,好在頭腦還算清醒,自是緊趕著喝令侍候在側的宦官去傳喚噶爾•引弓前來商議。
“諾!”
武後既已發了話,自有邊上侍候著的一名宦官緊趕著應了諾,急匆匆地奔出了殿外,不旋踵,便已陪著聞訊趕來的噶爾•引弓又轉了回來。
“末將參見天後娘娘!”
噶爾•引弓雖不負責關城的防衛,然則宮外廣場上聲勢鬧得如此之大,他自不會聽不到,這也正是其不待宣召便急忙趕來麵見武後的根由之所在,隻不過他並未因外頭的聲勢浩大而驚恐,哪怕是見到了武後,也沒急著言事,而是不慌不忙地行了個軍禮,舉止從容而又淡定。
“愛卿來得正好,事已至此,當何如之?”
眼瞅著噶爾•引弓如此從容,似胸有成竹一般,武後慌亂的心頓時稍安了些,隻是擔憂之色依舊溢於言表。
“娘娘明鑒,外頭不過是些犬吠耳,實無須擔心。”
噶爾•引弓自信地一笑,輕鬆自如地給出了個論斷。
“哦,何以見得?”
一聽噶爾•引弓如此說法,武後的精神立馬便是一振,趕忙接著往下追問道。
“啟稟娘娘,裴行儉等人雖受太子蠱惑,但斷然不會跟隨太子衝擊宮禁,反倒會竭力阻止其事,故此,隻要宮禁不破,大勢依舊在我,末將有三策可供娘娘抉擇。”
噶爾•引弓在來覲見之前,便已盤算好了全局,此際回答起武後的問話來,自是顯得信心滿滿。
“愛卿且說來與本宮聽聽。”
武後怕的是沒有辦法可用,這一聽噶爾•引弓竟然有三策,緊繃著的心弦自是鬆下了不少,欣慰地點了點頭,示意噶爾•引弓接著往下細說。
“諾,微臣以為當此形勢混沌之際,娘娘若是親上城牆,必可亂賊子之軍心,聖旨一宣,敵勢必頹敗矣,而後揮軍趁亂攻之,大勝可期也,此為上策;令李大將軍出通訓門,先破東宮,端了太子的老巢,以亂其軍心,而後揮軍進擊,破敵可期,此為中策;緊守宮禁,以不變應萬變之餘,昭告天下,廢黜太子,另立太子,以拖待變,此為下策;有此三策在,破賊易如反掌!”
噶爾•引弓混入大唐的根本目的就是要除掉李顯這個殺父滅國之仇人,至於大唐經此一劫之後,會有多大的動蕩,卻是不在其考慮之中,這會兒說起解決之道來,自是能有多血腥便有多血腥,當然了,事到如今,對峙的雙方其實已沒有妥協之可能,不到一方倒下,事情就不算完,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噶爾•引弓的三策雖狠毒,卻也是必須之事。
“好,本宮便上城一行,來人,擺駕玄武門!”
武後乃是果敢之輩,這一聽噶爾•引弓分析得如此透徹,自是不會有絲毫的猶豫,緊趕著便下了令,打算取上策而行之,至於聚集在廣場上的諸多朝臣們的性命麽,武後卻是懶得理會那麽許多了。
“諾!”
武後既已下了決心,聞訊趕來的大小宦官們自不敢稍有怠慢,齊聲應了諾之後,紛亂地安排著軟輦等儀仗,不多會,一行人便已浩浩蕩蕩地向不遠處的玄武門趕了過去。
“止步,止步!”
麗水軒離玄武門並不算遠,僅僅隻有六十餘丈之距罷了,隻是中間隔著一座小廣場而已,武後一行人走得又快,不過片刻功夫,便已行到了廣場的正中央,堪堪便已要到了關城之下,勝利似乎已唾手可得,武後緊繃著的臉上都已微露出了絲欣慰之色,然則走在軟輦邊上的噶爾•引弓卻突然站住了腳,麵色狂變地一揮手,高聲嘶吼了起來。
“愛卿這是何意!”
被噶爾•引弓這麽一喊,整支隊伍頓時一陣大亂,茫然不知所以的武後不由地便是一陣大怒,隻是並未就此發作噶爾•引弓,而是不悅地喝問了一句道。
“娘娘,大事不妙,程務挺是內應,快,趕緊退回麗水軒!”
噶爾•引弓情急之下,也顧不得甚虛禮了,直接便要替武後下命令。
“什麽?這,這……”
一聽噶爾•引弓如此說法,武後頓時便慌了神,一時間竟不知說啥才是了的。
“娘娘,快走,程務挺那奸賊所部兵力部署前輕後重,分明是防內不防外,這是要陷娘娘於城頭,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城牆周邊的兵力配置之蹊蹺,旁人看不出來,可噶爾•引弓乃是大將之才,自是一眼便看出了不對之處,他可不想平白就落入了圈套之中,這一見武後還在那兒發著傻,登時便急紅了眼,真恨不得一把拽住武後便掉頭向回跑,隻是理智卻告訴他,此時千萬亂不得,否則的話,不等李顯所部殺進宮來,四周布置著的伏兵隻怕馬上就會發動,沒奈何,隻好壓低了聲音,簡單地解釋了一番。
“回麗水軒,三思,爾即刻去調兵來援,快去!”
被噶爾•引弓這麽一說,武後總算是醒過了神來,自是不敢再去關城,下令回輦的同時,也沒忘了要武三思趕緊去調忠心於其的原羽林軍官兵,至於那些老爺兵能不能頂事,武後已是顧不得那麽許多了。
“大將軍,快看,天後娘娘突然調轉回麗水軒了。”
城門樓上,剛暗中將武三思手下的數名羽林軍將領控製起來的程務挺正忙著準備徹底變更部署,卻被急匆匆闖進了城門樓的一名親衛所打斷。
“嗯?”
程務挺雖不是“鳴鏑”中人,可早在幽州任職期間,便已在幽州大都督李伯瑤的勸說下,秘密投入了李顯一係,前番出征突厥之際,之所以親近噶爾•引弓,也是奉了李顯的密令行事,此番更是早早將武後的諸般部署報到了李顯處,領受的命令不止是打開宮禁,更負有生擒武後等人之任務,原本一切都已將就緒,卻冷不丁聽聞武後掉頭跑了,登時便急了,幾個大步竄出了城門樓,跑到樓道處一看,入眼便見武後一行人已瘋狂向麗水軒逃了回去。
“打開宮門!”
眼瞅著預定計劃已無實現之可能,程務挺心中的火登時便狂湧了起來,真恨不得即刻揮軍追殺過去,隻是如此一來,整個宮廷勢必要陷入混戰之中,這顯然與李顯交代的平和過渡之宗旨有所不符,縱使再不甘,他也不敢違令行事,略一猶豫之下,還是咬著牙,硬生生將追殺的衝動摁了下去,萬般氣惱地從牙縫裏擠出了道命令。
“咯吱吱……”
城上各要害處都是程務挺所部,自然不會有人懷疑程務挺的命令,至於武三思原本統領的兩千原羽林軍官兵麽,一來是盡皆位於遠離城門的地兒,二來,其領軍的將領如今都已被拿下,正自處於群龍無首之際,自是無人敢去責問程務挺此舉的用意何在,也就隻能是茫然無措地看著厚重的宮門就此徹底洞開。
“看,快看,宮門開了!”
宮門一開,原本在宮前小廣場靜靜等待著的朝臣們頓時便是好一陣子的騷動,大多數朝臣們都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盡皆將疑惑的目光投到了李顯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