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們不想開口,那是怕說錯了話,而李顯不急著開口,則是在等武後發話,不為別的,隻因李顯早已料定武後斷然不會同意將兵權交到李貞手中,與其自己出頭當惡人,倒不若等著看武後如何變戲法,至於武後麽,就跟李顯是一個心思,也等著李顯出麵與李貞唱對手戲,於是乎,滿庭之人就這麽個懷心思地沉默了起來。
“顯兒一向擅武略,對此番戰事可有甚看法麽,嗯?”
高宗等了好一陣子,也沒見有人肯出頭的,自不免惱火上心,不想再這麽等將下去,索性直接點了李顯的名。
得,老爺子是真的急了,這就抓起壯丁來了!
老爺子既已點了名,李顯縱使再不甘,那也隻能是站了出來,一躬身,語調平和地開口道:“回父皇的話,兒臣以為此番平亂雖易,安穩卻難,終歸得剿撫並重方可,此為根本,然,處理上卻須與吐蕃故地之亂有所區別,剿當重於撫,非如此,不能震懾各部之狼子野心!”
“嗯,顯兒此言大善,朕深以為然,諸公以為如何哉?”
高宗叫李顯出來的根本目的為的是要其跟李貞去打對手,也好借此機會婉拒李貞的自告奮勇,可卻沒想到李顯扯了一通的戰略,卻絕口不提該由何人掛帥,這等回答顯然不甚合高宗的本意,然則李顯所言畢竟是正理,高宗卻也不好指責李顯的滑頭,隻能是作出一副欣慰狀地點了點頭,岔開了李貞的自告奮勇一事。
“陛下聖明,老臣以為確該如此,草原各部狼性極深,非可馴化者,當用重兵以震懾之!”
高宗話音剛落,劉仁軌便已率先站了出來,高聲附和了一句道。
“此誠如此,臣等別無異議!”
有了劉仁軌的帶頭,諸宰輔們自也都跟著附和了一把,並非全都是為李顯捧場,而是實情便是如此,在場者,皆精明過人之輩,又怎會看不出草原各部皆狼性十足,除了重拳壓服之外,壓根兒就別想指望草原各部自行歸化。
“嗯,那就這麽定了,朕當發大軍以平滅此亂!”
這一見眾宰輔都同意了李顯的戰略規劃,高宗也算是了了件心事,一言便將此事敲定了下來,隻是顧忌到李貞的臉麵,卻並未提及由何人掛帥之事。
“陛下聖明,戰事宜急不宜緩,帥位一日不定,則諸般事宜皆無法展開,妾身以為此乃急務也,須得早做定奪為宜。”
高宗不想提,可武後卻顯然有著她自己的算路,並不想將選帥一事拖將下去,怕的便是李顯會在背後玩手段,也擔心李貞另有埋伏,這便緊趕著又將選帥的話題給翻了出來。
“唔,媚娘可有甚人選要薦麽?”
高宗與武後夫妻多年,早就知曉武後在政務上雖是當行出色,可在軍事上卻是能力有限得很,故此,這一向以來,但凡軍國之事,高宗從來不交給武後處理,倒不全是防範意識使然,更多的則是對武後在這方麵的才能不看好,這會兒聽武後居然說得頭頭是道,心中難免有些好奇,沉吟了一下之後,這才試探著開了口。
“陛下,臣妾以為此戰須得從快從速,若非如此,難以震懾草原各部之狼子野心,故此,妾身以為這領軍之人當得盛名之輩,昔,薛仁貴大將軍三箭定天山,威名遠揚草原,各部聞之,莫不膽寒,若是以其為帥,未戰已可先懾賊膽,於戰大利也,還請陛下聖裁。”
武後在軍事上一直沒啥出彩的表現,此番為了夾帶私貨,可是沒少問策於噶爾•引弓,此際一番話說將下來,還真有點軍事家的味道了。
“嗯,薛仁貴倒是個不錯之人選,諸公以為如何啊?”
高宗對薛仁貴的印象一直極好,哪怕薛仁貴有著大非川戰敗之過,聖眷也始終不衰,不僅私下掏腰包為薛仁貴贖了罪,更是沒過多久便將薛仁貴再次起複,此際一聽武後提議薛仁貴掛帥,心底裏自是別無猜忌,隻是為了慎重起見,在下決斷前,還是先問了下諸宰輔們。
薛仁貴?這老賊婆提議薛仁貴作甚?不對,絕對有問題!
一聽武後提出的人選是薛仁貴,李顯不由地便是一愣,倒不是他對薛仁貴有甚不好的印象,實際上,李顯對薛仁貴之幹才還是相當敬重的,並不因其曾遭過大非川之敗,而對其有絲毫的小覷之心,在李顯看來,以薛仁貴之能力,自是足以出任此番平叛的主帥,問題是這提議是從武後的口中冒出,李顯就不得不多想上一些了,隻是短時間裏也難以找出武後此舉背後的動機何在,可不管怎麽說,李顯都絕不能讓事態向著有利於武後的方向滑去。
“父皇,孩兒以為薛仁貴大將軍固然是當世之虎將也,若以之平叛,確能大勝而歸,隻是此番戰事礙難之處不在戰事本身,若是光以戰而論,我大唐芸芸諸將大多可勝任而有餘,唯其難在撫上,非得有大略者不可為之,故此,兒臣以為薛大將軍雖勇冠三軍,卻並非最合適之人選,還請父皇三思。”
不等諸宰輔發話,李顯便已從旁閃了出來,將武後的意見狠駁了回去。
“唔……,那顯兒以為該由何人掛帥為妥?”
高宗本有心同意武後的提議,可這一聽李顯如此說法,卻又不免猶豫了起來,沉吟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謹慎地出言追問道。
“啟稟父皇,兒臣以為此任非裴行儉、裴相莫屬!”
對於該由何人掛帥的事兒,李顯自然是早就有了計較,心中有底,自是不慌,回答起高宗的問話來,自也就顯得格外的幹脆利落。
“唔……,諸公以為顯兒這提議如何哉?”
高宗自是知曉裴行儉能打仗,也通曉政治,完全可以勝任得了此次平亂之帥位,相較而言,比起薛仁貴自是更勝一籌,問題是武後所提出的薛仁貴也是個不錯的選擇,這母子倆這麽一對掐上了,高宗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抉擇的,再說了,還有個自告奮勇的越王在一旁,真叫高宗頭疼萬分的,無奈之下,也隻好問計於諸宰輔了。
“陛下,老臣以為太子殿下所言甚是,此戰須得由裴相掛帥方可確保無虞!”
劉仁軌乃是堅定的太子中堅,自是毫不猶豫地便站出來為李顯呼籲上一番。
“陛下,臣以為此戰當從急從快,薛大將軍在草原素有威名,由其掛帥,自可速勝無疑!”
賈朝隱乃是鐵杆的後黨,當仁不讓地要為武後張目。
“陛下,臣以為此戰速勝不難,難在後續撫恤事宜,是故,非裴相不能為之!”
一見賈朝隱冒了出來,劉仁軌自然不肯示弱,理直氣壯地頂了回去。
“劉相此言差矣,速勝乃是首要之務,撫恤一事大可由文官而為之,為主帥者,何須事事躬親!”
賈朝隱能力雖不咋地,可在緊跟武後上,卻是從不含糊的,在這等該表忠心之際,又豈肯稍有退讓。
“嗯!”
劉、賈二人如此相爭不下,隻吵得高宗頭都痛了起來,實在是有些受不了了,這便滿臉不耐地一揮手,冷哼了一聲,製止住了二人的扯皮,伸手撫了下額頭,麵帶難色地看了看李顯,又看了看武後,一咬牙道:“朕意已決,此戰便由裴行儉掛帥,薛仁貴為副,就這麽定了!”
“父皇聖明!”
“陛下聖明!”
……
高宗此言一出,李顯頭一個站出來稱頌,而諸宰輔們也沒敢再節外生枝,各自稱頌不已。
“陛下,妾身有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高宗一錘定了音,在這場母子較量中,武後似乎落了後手,然則武後看起來卻並無一絲的沮喪之意,始終端坐如儀,直到眾人稱頌已畢,這才不緊不慢地開了口。
“唔,媚娘有話隻管說,朕聽著呢。”
高宗之所以選擇裴行儉,而不是薛仁貴,完全是出自軍政上的考慮,而不是真的有心要給武後難堪,實際上,他那懼內的毛病始終就不曾好轉過,此際一聽武後還有話要說,心底裏可就不免有些發虛了。
“陛下,臣妾也以為裴相足可勝任帥位無疑,此戰大勝可期也,隻是我朝諸將年歲皆漸高矣,而後續之將才卻實有匱乏之虞,今若不早做綢繆,將來一旦有事,恐難為之也,是故,妾身以為大可趁此戰好生選拔才俊之士,它日為用可也,此臣妾之淺見耳,還望陛下聖裁。”
武後顯然知曉高宗在擔心些甚子,故此,一上來便先給高宗吃了個定心丸,而後又款款地道出了欲培養後備人才的想法,就事理本身而言,自是無可挑剔之處。
“媚娘此言大善,就這麽定了也好。”
一聽武後說得在理,高宗自然不會反對,很是爽快地便應允了下來。
“陛下聖明,臣妾以為京中青年才俊不少,隻是缺乏曆練,此番若能得裴相提攜,將來必能有所成耶,臣妾自請能為此篩選之責,還請陛下恩準。”
武後前頭說了如此一大通,為的便是引出高宗的同意,此際一見高宗已然應允,緊趕著便順杆子爬了上去。
“此小事耳,媚娘看著辦好了,朕乏了,今日便議到此處好了。”
軍國大事已定,高宗自不會去多想武後這一提議背後的蹊蹺之所在,身子骨裏的乏勁一上來,人便有些支撐不住了,無甚形象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擺了擺手,將眾人全都屏退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