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早已是過了,甘露殿中,參與談判的雙方官員也早已就位,可等了良久,卻沒見主持大局的李顯露麵,人人自不免都有些惶急,隻是在這等場合下,卻也沒誰敢亂說亂問的,隻能是耐著性子端坐在各自的位子上,靜靜地等候著李顯的到來,所不同的是大食一方的官員表情相對輕鬆,而大唐一方的官員們則是麵色肅然,這與前幾日的情形正好顛倒了過來,大殿中的氣氛著實是有些耐人尋味的。
“太子殿下有諭,請大食王儲殿下後殿相見!”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很快便已將近巳時,而李顯依舊還是沒有出現,雙方官員們都已是有些子坐不住了,這才見高邈急匆匆地從後殿轉了出來,也沒管眾人的臉色究竟如何,扯著嗓子便宣了一聲。
“有勞高公公帶路。”
這一聽完了通譯的轉譯,葉齊德•伊本•阿布先是一愣,可很快便醒過了神來,領著通議行上了前去,很是客氣地朝著高邈一躬身,客氣地謝了一句道。
“殿下有令,隻請王儲殿下一人,隨員請留步。”
高邈微微地點了下頭,算是還了禮,但並沒給葉齊德•伊本•阿布留太多的麵子,一伸手,擋住了通譯的去路,麵無表情地開口道。
“你留下,高公公,請!”
一聽李顯隻請他一人,葉齊德•伊本•阿布的眉頭不由地便是微微一皺,可也沒反對,朝著通譯吩咐了一句之後,一擺手,示意高邈前頭領路。
“慢著!”
高邈方才剛要轉身,卻聽一聲斷喝突然響了起來,眾人尋聲望將過去,赫然見是元萬頃跳了出來。
“元大人有何見教麽?”
高邈極其不待見元萬頃這個鐵杆的後黨,隻是在這等場合下,卻也不好太過給其臉色看,畢竟這廝還掛著談判副使的頭銜,當然了,要高邈笑臉相迎,那是斷然沒有可能的,也就隻是不鹹不淡地吭了一聲道。
“不敢,隻是今日還是議和之時,太子殿下不親臨議事之場所,卻與大食王儲私會,是何道理啊?”
元萬頃就一狂妄之輩,也不管眼下正身處東宮,大大咧咧地便指責起李顯的不是來。
“是何道理灑家不知,殿下此際就在後殿,元副使若是有甚疑問的話,不妨親自去問殿下好了。”
一聽元萬頃這話如此無禮,高邈的臉立馬就板了起來,陰冷地一笑,丟下句交待,而後也不管元萬頃是怎個表情,領著葉齊德•伊本•阿布便行進了後殿之中。
“哎,你……,不像話,太不像話了,本官要參你,參你!”
元萬頃自以為有著和談副使的頭銜,理應有著相當的地位,卻萬萬沒想到高邈居然半點臉麵都不給他留,登時便氣得臉色煞白不已,抬腳像是真打算衝進後殿狀,可一想到李顯的狠戾,卻又沒那個硬闖的膽量,隻能是跺著腳,發泄一般地罵了起來,那樣子就跟瘋狗也無甚區別了,有趣的是不管他怎麽跳,無論是一幹同樣參與談判的大唐官員,還是坐對麵的大食官員,全都當成沒瞅見,任由其在那兒發癲不止,鬧了一陣之後,見無人理會,元萬頃也就隻能是無奈地坐回了原位。
“見過大唐太子殿下。”
且不說元萬頃在前殿裏如何鬧騰,卻說葉齊德•伊本•阿布跟著高邈一路穿堂過巷地來到了後殿的書房中,方才轉過屏風,就見李顯正端坐在文案後,偌大的書房裏除了李顯本人之外,就隻有一名通譯在,不由地愣了愣,但卻不敢有所失禮,忙疾步走上前去,很是恭謙地行了個禮道。
“王儲閣下不必多禮,請座。”
靜靜地聽完了通譯的轉譯之後,李顯微微地點了下頭,伸手指了下幾子的對麵,語氣平淡地開了口。
“多謝大唐太子殿下賜座。”
葉齊德•伊本•阿布隱隱猜到了李顯邀請其單獨麵談的用意何在,心下裏自不免有些激動,隻是城府深,倒也沒帶到臉上來,客氣了一句之後,便即大大方方地一撩衣袍的下擺,端坐在了李顯的對麵,擺出一副恭聽訓示之架勢。
“王儲閣下請用茶。”
李顯沒有差使旁人,而是親自拿起正在小火爐上燒著的茶壺,親手為葉齊德•伊本•阿布斟了一碗茶,笑著示意了一下道。
“謝殿下。”
大食人原本並無飲茶之習慣,當地也不產茶,所有的茶葉都來自大唐,也就隻有上層人士方才有資格品嚐,葉齊德•伊本•阿布身為王儲,平日裏的用度自然是少不了茶這麽一項,隻是對此道卻也無甚太多的講究,謝了一聲之後,端起茶碗,也不顧水燙,大口大口地便飲上了,那架勢就跟牛嚼牡丹也無甚區別,瞧得李顯不由地便是莞爾一笑。
“王儲殿下應該是已經知曉吐蕃故地有亂一事了罷?”
李顯沒打斷葉齊德•伊本•阿布的牛飲,直到其放下了茶碗,這才不緊不慢地開了口。
“略有所聞,知之不詳耳,怎麽,這叛亂可是嚴重麽?”
葉齊德•伊本•阿布原本還打算用此事為底牌,來跟李顯好生討價還價上一回的,卻沒想到李顯自己便將謎底給揭了開來,一時不備之下,心中自不免稍有些慌亂,但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躬了下身子,試探著問了一句道。
“嗯,是很嚴重,然,不過癬疥之患罷了,舉手便可平之,最多半年的耽擱罷了,貴國若是不信,大可興兵犯境好了。”
李顯自信地笑了笑,不甚在意地解說道。
“太子殿下說笑了,我國此來是確有誠意與大唐締結盟約的,所謂興兵一事,自不會妄為也,這一條某可以擔保,還請太子殿下放心。”
一聽李顯如此說法,葉齊德•伊本•阿布的身子不由地便是一顫,忙掩飾地一躬身,甚是誠懇地作出了擔保。
“如此最好,本宮也不瞞你,朝中對和議一事頗多爭議,認真說起來,滅了貴國的意見還稍占上風,若不是本宮壓著,大軍早已發矣,今既是周邊有事,倒是貴國求和之良機,還請王儲殿下莫要自誤。”
李顯既然接手了和議之事,自是早就做了周密部署,後黨們故意放出吐蕃有亂之消息的事兒早就在李顯的預料之中,自然也清楚葉齊德•伊本•阿布已然得知了此消息之事,不過麽,李顯卻並不在意,更不會因此而亂了陣腳,言語雖平淡,可內裏卻是不容置疑的決絕。
“殿下明鑒,我國確有誠意與大唐盟約,世代友好,然,前提條件是貴國須得從我國境撤軍,此一條乃是我方之底限,除此之外,一切都可以商榷。”
葉齊德•伊本•阿布雖是有心要求和,但卻絕不想低頭服軟,哪怕是麵對著李顯的咄咄逼人之威脅,也不甘示弱,昂然道出了自己一方的要求。
“王儲閣下此言請恕本宮不敢苟同,我軍駐紮之地乃是波斯國,於貴國何幹?莫非真以為強占了的土地便是貴國之領土麽?實話說於爾聽,本宮雖不甚願戰,可真要戰,滅了爾之國度,不過舉手之勞而已,倘若閣下還是這般堅持,這和議也就不必再談了,閣下請自行歸國,貴我雙方擺明了架勢再戰何妨!”
李顯一向就是個強勢之輩,更遑論所謂的吐蕃有亂不過是李顯弄出來的***而已,原就在掌控範圍之內,心中的底氣自是足得很,若不是忌憚著河西空虛,又哪會跟葉齊德•伊本•阿布扯那麽許多,早發兵滅大食國去了,此際一聽葉齊德•伊本•阿布如此說法,心底裏的火氣可就按捺不住了,麵色一沉,毫不客氣地出言反駁道。
“殿下此言差矣,波斯早已不存,在我真神指引下,其民已盡是信徒,早已無波斯之民,有的隻是我真神之子民,何忍棄之!”
葉齊德•伊本•阿布也是個性格剛強之輩,哪怕曾敗在李顯的手下,可氣勢上卻是不肯稍讓半分,一口咬死波斯一地乃是大食之國土。
“真神?那是你大食的真神,波斯之民信的是摩尼教,而非貴國之教義,爾等以屠刀逼人信教,還妄稱真神指引,當真以為本宮不知爾等之苟且麽?本宮話便擱在這兒了,若是真想和,可以,我軍撤回蔥嶺,以波斯為貴我緩衝之地,哪一方都不得進兵此處,若有違,則視為宣戰,何去何從,閣下可回去議後再來見本宮,今日便議到此處,送客!”
話既不投機,再多談也是枉然,李顯將最後的條件擱下之後,也不給葉齊德•伊本•阿布再多言的機會,直截了當地便下了逐客之令。
“殿下留步,某告辭了。”
葉齊德•伊本•阿布顯然沒想到李顯會如此之強硬,嘴張了張,似乎打算解釋些甚子,可到了底兒卻還是啥都沒說將出來,隻是拱手行了個禮,便即默默地退出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