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淨悠遠的畫舫上,一女子臨窗而坐,倚在雕花窗台上看船下劃過的碧水。
湖下碧色的波光,映進那雙灰白色的眸子裏,於無形間染上一抹清新脫俗的嫩綠之色。
滿頭墨發隻被一根冰藍色的步搖鬆鬆挽住,步搖上垂下的精巧小燕子,正好落在她圓潤小巧的耳垂上,慵懶中平添一分俏皮。
這裏是臨瀾湖,位於中洲十二城之一的碧商城,而燕九之所以會在這裏,是因為這裏,將要旅行一場盛事――鬼市。
臨瀾湖雖然叫湖,但是卻巍巍千傾不見邊幅,看上去好似大海一般壯闊,而燕九已龜縮在這畫船上三天了。
是的,“龜縮”,盡管燕九也不想把自己比作“王八”這種生物,但事實就是如此。
中洲十二城分為上三城,中四城,下五城,燕九之前居住的烈炎城屬於中四城之一,而燕九現在所在的地方就是上三城之一的碧商城。
繁華的城鎮意味著人多,而人多則表示你遇上熟人的幾率將會大大增加。
燕九瞥了一眼身後,一行三人正在聊的十分開心,如果忽略掉中間那位滿臉冰霜,一副冰冰冷冷,拒人千裏的修士。
燕九不知道說什麽,自己家的孩子長大了,開始吸引異性了,這本就是一件開心的事,但是這孩子的性取向,似乎有些模糊啊……
“清硯師兄,那霖天境裏聽說有秘境現世,裏麵是否驚險重重?”
一位恍若小白兔般惹人憐愛的女修,睜著那雙大大的如水秋眸,頗有些緊張的詢問著清硯,那緊張握起的手掌,看上去比清硯還要緊張。
“切”,另一位氣質傲然,頗有些“禦姐”模樣的女修,嗤笑一聲,走到清硯旁邊,一雙“大白兔”直接擠壓在清硯的手臂上。
“清硯怎會怕那個,你以為掌門親傳弟子的名頭是虛的?”說著一臉熟撚的看向清硯,“是吧,清硯。”
那小白兔女修,一副受到委屈泫然淚泣,卻又徑自忍住的倔強的模樣,端的是我見猶憐。
卻見一旁的清硯非但沒有上前安慰,臉上的氣壓反倒更低了。
一時之間,幾人之中竟有些說不上來的尷尬。
一旁的清梧直接端起一隻茶杯,塞進清硯的手中,一邊放低姿態的為清硯斟茶,一邊為那兩位女修解圍。
“清硯師弟自是不怕那個,師弟不僅不滿築基就領悟了劍道,更是得到掌門親傳,就算那霖天境裏再凶險,於師弟而言也不過是小風小雨。”
清硯聞言,臉上霜色越發嚴重,直接想要起身離開這裏,卻被一旁的清梧按住手臂,將他又壓回了座椅。
清梧趴在清硯耳邊,一陣低語,這才使得清硯的臉色好看了許多,端起手中茶杯小口小口的呷著。
看吧!看吧!這就是燕九擔憂所在,一柔軟可愛的小鳥依人,一身材火爆傲然的禦姐,俱都無法打動清硯。
反倒是那清梧,不過耳語幾句就將堅冰化為春水。
這讓身為“長輩”的燕九大為憂心。
化身為“惡婆婆”的燕九,對著清梧一陣挑剔,你說那清梧有什麽好,要身材沒……好吧,寬肩窄臀,身形修長什麽的勉強合格。
你再看看那長相……劍眉入鬢,墨黑鴉羽斂於腦後,一雙眼睛不笑時凜利非常,若是輕笑起來,卻又顯得帶著小壞,趁著那高挺的鼻梁……好吧,這臉也勉強及格。
你再看看清梧的修為,呃……清梧好歹是金丹真人來著。
怎麽辦?這樣一想,我也覺得清硯、清梧是絕配了!還是竹馬竹馬,師兄師弟這種很萌的設定。
所以十一啊,你是因為童年陰影所以徹底走上了“彎”路嗎?
“阿九,阿九”,清硯看著走神的燕九,輕聲喚到。
被清硯這一喚,燕九立即回過神來,“你怎麽過來了,他們……”燕九看向清硯身後,卻不知那三人什麽時候離開了。
燕九問到,“他們什麽時候離開的?”
“就剛剛阿九走神的時候,阿九在想什麽,這麽入神?”
“當然是想你……的事,”燕九心虛的垂下腦袋,心中暗道好險,差一點就說出來了。
“哦?想我的事,阿九想的是我什麽事?”
當然是你的終身大事!燕九在心裏說著,然,嘴上卻並不是如此。
“我在想,依照你的幸運程度,又會在這次鬼市上尋到什麽好東西。”
清硯一聽就知道,燕九說的言不由衷,不過清硯也不著急。
“鬼市明日夜裏才會開始,現在想這些還為時過早,不如阿九想一下,等下我們去哪裏。”
“我沒有來過碧商城,不如隨處看看吧。”
此時畫舫已經靠岸,窗外拂堤楊柳,朱瓦粉牆,街上遍布商販,但更多的卻是身披鬥篷形色匆匆的修士。
如同燕九、清硯一般閑逛的修士也有,隻是不是太多。
燕九、清硯一下畫舫,就立刻成為街上的焦點。
雖然修士大都長得不錯,可是如同清硯一般出眾的人本就不多,更不用說燕九了。
清硯對此並沒有什麽不適,身為昆侖親傳弟子的他對比已經習慣了,不對,與其說是習慣,不如說是他不在意。
反倒是一旁燕九有些不自在起來,這感覺比自己臉上沾了飯粒,毛衣穿反了還要奇怪。
“清硯,你覺不覺得我們應該戴個麵具什麽的?”燕九衷心的提議到。
“阿九不覺得那樣會更奇怪嗎?”清硯說著,順著燕九的目光看向周圍,越看眉頭皺的越緊。
這周遭修士的目光分明是朝著燕九,那眼神,引得清硯越發不快。
“其實戴個麵具也不錯。”說罷,清硯將在欲望祭台獲得的黃金麵具拿出來,直接俯身給燕九戴上。
清硯的手臂半擁著燕九,將燕九鬢邊散落的長發,順到燕九耳後,最後才將黃金麵具小心的覆在燕九臉上。
“你不說戴麵具很奇怪嗎?為什麽還要給我戴?”對於清硯的舉動,燕九有種孩子大了,摸不透的感覺。
“因為我反悔了,”清硯一臉坦蕩的說著,呼出的氣息似乎能透過麵具,吹拂到燕九的臉上。
喂!不要把後悔這種事說的那麽簡單好不好!還有,你後悔的是什麽?
那麵具一觸到臉上,就像碰到了一汪沁人心脾的清泉一樣舒服,見麵具戴好,清硯這才退後一步,打量起燕九來。
簡潔的金色麵具將燕九的臉龐擋住了大半,隻露出飽滿的菱形櫻唇,和小巧精致的下巴。
額角上那朵猩紅的彼岸花如同暗夜中的精靈暗自綻放,展露著自己的風華,燕九戴著非但顯得不突兀,反而意外的相得益彰。
明明是自己親手戴上的,可是看著這樣的燕九,隻想將這麵具狠狠摘下,清硯將眸子垂向一邊,遮擋住眼裏的情緒。
燕九扶上麵具,明明真實的存在著,卻感覺不到一絲異樣。
燕九的臉一被遮住,雖然注視的目光還有,但是與之前相比,卻是少了不少。
長街上人來人往,清硯卻在一處小攤前停下步子,那是一處捏麵人的攤位,攤位上插著許多活靈活現的麵人和形形色色的妖獸。
見此,燕九不由得想起從前來,她笑著看向清硯,“清硯是想再送我一支麵人嗎?”
“阿九還記得?”
“當然。”燕九說罷,竟然從儲物袋裏取出一支麵人來,隻見那麵人頭梳雙髻,穿著藍色的衣袍,正是清硯小時候的模樣。
燕九拿著那支麵人,裝作孩童的聲音怪聲怪氣的開口,“你好,我是燕十一,你是長大後的清硯嗎?久仰久仰~”
清硯見此,竟輕笑起來,那一瞬恰如輕雨過後的山巒遠峰一般清潤俊朗,“阿九,我已經長大了。’”
“我知道啊,”燕九將那支麵人,放到清硯臉邊對比著,“時間過得真是太快了,現在的你可與從前大不一樣了。”
“我倒是覺的,我還是原來那個我。”
清硯說著,徑自取過一團彩色的麵團,放在手中揉捏著。
燕九見此,也取過一團麵放在手裏有一下沒一下的捏著,兩人俱是沉浸在一種意外的寧靜之中。
現在到是個適合詢問的好時機,燕九裝作閑聊的開口問到,“清硯,你覺得和清梧同行的那兩個女修,怎麽樣啊?”
燕九看似認真的捏著手中的麵團,其實耳朵早已經豎了起來,她真的很想知道清硯的性取向啊!
“不知道。”
“不知道!”
燕九心中警鈴大作,卻又一副不經意的模樣問道:“為什麽不知道?”
“因為根本沒留意。”清硯將一隻捏到一半的麵人遞到燕九麵前,“阿九覺得衣服捏成這樣可好?”
“挺好的,”燕九心不在焉的回到,那麽漂亮的兩個大美人,你居然都沒注意!拜托,你能不能有點直男的覺悟!
燕九話鋒一轉,繼而問到,“那清硯覺得清梧師兄如何?”
這下就連清硯也品出不對來了,燕九為什麽會有此一問,這難道這就是燕九之前想的事?
莫非……
想到這裏,清硯不由得手下一頓,他定了定心神回到,“清硯師兄是個很不錯的修士,之前還托他幫忙打探阿九的消息。”
果然!
燕九頓時有種雲開霧散之感,兩個佳人視而不見,一個硬梆梆的清梧就變成很不錯的人了!
所以說,我家十一是徹底走上“彎”路了!
清硯帶著些許試探的問到,“阿九覺得清梧師兄如何?”
所以,這種自家孩子到家長麵前“出櫃”的時刻終於要到了嗎?
我應該怎麽回答哪?是果斷拒絕?還是先答應下來,再徐徐圖之?
不得不說燕九先前的“惡婆婆”,入戲太深了。
可是,燕九無奈的舒了口氣,就連我也覺得他們兩個好般配的說。
“呃,清梧還不錯,不錯,你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清硯看著手中捏了一半的麵人,心中已經確定了七八分,燕九果然鍾意於清梧師兄。
“乾元師叔怕清梧師兄太過專心修煉殺伐一道,所以想為他定下一位道侶,使他收斂殺戮之心。”
清硯捏著手中麵人,暗地裏卻密切注視著一旁的燕九,“今天那兩位女修,就是乾元師叔為清梧師兄,挑選的道侶人選。”
燕九看看悶悶不樂(大霧)的清硯,所以這是遭到對方家長阻攔了?
“這有什麽,”燕九開解到,“隻要不結為道侶,那就還是有機會的!”
燕九悄悄的瞄了一眼清硯,這樣說,應該沒問題吧?
清硯沒再言語,燕九以為清硯不好意思,幹脆也專心捏起手裏的麵人來,就在為那麵人按上眼睛的時候,忽聽得一道聲音清晰的傳來。
“今日多寶閣將會舉行一場“賭寶”盛事,歡迎各位道友光顧。”
這一聽就是有熱鬧啊,燕九將手裏的麵人安上眼睛,這才在清硯眼前晃了兩下,“清硯,這是你!”
隻見在那纖細的竹簽上,赫然捏了一個三頭身的娃娃,模樣清冷,背負長劍,卻是q版的清硯。
清硯伸手接過那隻麵人,將之放到眼前與手裏的麵人做著對比。
三頭身的清硯,與臉覆金麵,身穿殷紅宮裝的燕九放到一起,顯得那麽的格格不入。
在燕九的心裏,恐怕我永遠都是那個孩子吧。
誰知清硯這副模樣,落到燕九眼裏卻是變了個味道,這難道就是失戀後的失落?
“清硯!”燕九將手臂搭在清硯的肩頭,一副哥倆好的模樣,“別想了!我們去那多寶閣吧!”
是誰說的來著:人隻有在兩種情況下心情是愉快的,一時吃,二是購物!
“也好”,清硯放下一塊碎銀,這才將手中的兩隻麵人收起來,放到燕九多年前送的那隻麵人身旁。
這一放,清硯的動作就停頓了那麽一刹那。
“怎麽了?”燕九問到。
“沒什麽,隻是看見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
清硯收回神識,與那三支麵人放在一起的,還有一座座精心雕琢的冰雕。
她們衣著各異、年齡不同,或笑,或站,或苦悶,或坐立,姿態各不相同,卻無一例外皆帶了幾分燕九的模樣。
那是清硯離開燕九後,想象中的燕九模樣。
而這一切都被遠處的一雙眼睛,不動聲色的收入眼底。
清硯似有所感,向著不遠處的閣樓望去,卻見竹簾晃動,空無一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