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九拉著燕十一七拐八拐的走進一條偏僻的小巷。燕九沉默的在前麵走著,燕十一乖乖的跟在身後,巷子裏的陽光被圍牆遮擋,使得巷子裏有些昏暗。
昏暗的光線使得燕九和燕十一之間,有種說不上來的凝重之感。
燕九沉默的看著燕十一,不知道為什麽,這樣的燕九讓燕十一有些不安。
“十一,”燕九輕聲喚到,那銳利的眼神仿佛能直接看到燕十一的心底。
“你會用劍,是也不是?”
燕卿那種仿佛能將人看個透徹的眼神,讓燕十一有些無地自容,她都知道了?
燕十一垂下眸子,盯著腳下的方磚,腦袋卻還是明顯的點了一下。
“是的,我會。”燕十一聽見自己說。
為什麽要承認哪?燕十一問自己。
可是,真的不想騙姐姐。
看著有些落寞的燕十一,燕九也不知說何是好。自己也隻是半夜修煉歸來,無意中看見他在練劍,才知道他會劍訣的。
最應該吃驚的那個人,不應該是自己嗎?燕十一這副“被人撞破奸情”的詭異感是哪來的!
“聽著,燕十一。”燕九扶住燕十一的肩膀,厲色到。
“你會劍訣,這本身是一件好事。修真界人心叵測,你有一技之長,我為你感到開心。”
“真的嗎?”燕十一抬起低垂的腦袋,眼裏是隱隱的竊喜。
“聽我說,現在昆侖正在外麵招徒,這正是你的好機會!若是你能夠當選,你就可以跟著一起回到昆侖,昆侖乃三門之首,你去那裏我很放心。”
“可是,我不想去……”燕十一盯著自己的腳尖落寞的說道。
“為什麽?”燕九有些不解,進入好的門派,不是所有修士的夢想嗎?
“我不想離開姐姐。”燕十一看著腳下,輕聲說到。
“沒人讓你離開,”燕九正色道,“十一,你是男孩子!你不可能一輩子都穿著女孩子的衣服,梳著女孩子的發髻生活!你終究會成長為頂天立地的男兒!你難道不想變強大嗎?反手雲!覆手雨!成為所有人仰望的存在!可以揮手斥諸雄!一劍蕩平天下不平之事!”
燕九使出渾身解數,與燕十一展望未來。這要擱在現代,燕九都害怕別人去舉報自己加入非法組織了。
但似乎燕九的這一番言論,並沒有什麽卵用,燕十一還是那副悶嘴葫蘆不言不語的樣子。
“十一你為什麽不想變得強大?”燕九泄氣的問道。
因為要離開你啊,燕十一在心裏,默默的接到。可是燕十一知道自己不能說,他不想讓燕九看到,如此卑微的自己。
“難道你不想成為比我更強大的修士?甚至成為能庇護我的存在。”燕九舔舔嘴唇,說的太多自己都有些渴了。
“我想!”
燕十一聽見自己這般回答。
“我想的!”
燕九一陣恍惚,這就答應了?那自己還費這一番唇舌?對了,自己剛剛說什麽了?
“可是我不想離開姐姐。”燕十一聲若蚊哼,卻讓燕九聽了個清楚。
原來是所謂的雛鳥情節啊,聽說不願上幼兒園的“熊孩子”,都是這麽說的。
!!!這是把自己當媽了?
但此時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燕九隻能耐心的對著不願上“幼兒園”的“熊孩子”,努力開解。
“十一,你要記住,短暫的離開,是為了更好的重逢。我們修士比常人擁有更漫長的生命,聽說金丹修士一個閉關就是幾年、十幾年的光景,所以,你怕什麽哪?我是不會消失的,我會活的很久,千年,萬年甚至更久……”
燕九的眼神配合的看向遠方,這種說著說著就覺的自己看破紅塵,世外高人的滄桑感,是怎麽來的?
“那你要是找不到我,怎麽辦?”
“那就讓自己站在足夠高的地方,高到姐姐一抬頭就能看到!即使你不知道姐姐在哪,但卻能知道姐姐一直都在關注著你……”
燕九莞爾一笑,“現在想去昆侖了嗎?”
“嗯!”
燕十一重重的點頭。心中也在暗暗許諾,姐姐你一定要等我,等我足夠強大時,換我來保護你。
不遠處的房頂上,紅綾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靜靜的看著。
燕九和燕十一的談話,她自始至終都聽了個一清二楚。
真是小孩子的言語,紅綾不以為意的想到。她從不認為燕十一有能力入選昆侖,她一直把這當做燕九無聊時興起的一場遊戲,不過是閨閣中嬌養的千金小姐,那裏知道昆侖入門的嚴苛。
是的,沒有人比自己更清楚……
當年那個跪在山門外的小姑娘,已經成為如今的築基修士,若是當年昆侖收下自己,自己肯定不會遇到那個人,想到這,紅綾眸中火光烈烈。
別讓我找到你――舟生。
我紅綾上窮碧落下黃泉,與你不死不休……
而昆侖的招徒還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依然有不死心的修士源源不斷的登上玉台,但無一不是以灰頭土臉、神情落寞散場。
圍在那座白玉台周圍的百姓,漸漸的散了,新鮮歸新鮮,熱鬧歸熱鬧,過眼之後還是要回到現實民生中。
當然,燕九和燕十一不在此列。
見那麽多人失敗,燕十一也有些揣揣不安。
“姐姐,我能行嗎?”
燕十一輕聲問道,垂落在身側的掌心裏滿是細汗。
“當然可以”,燕九回到,“十一,你要記住,永遠不要否決自己的決定,你自己第一時間做的選擇,通常是對你最好的。”
其實燕九也不確定燕十一會不會當選,但是燕九知道,燕十一現在需要的也隻是別人的肯定而已。
況且,燕九不認為燕十一會選不上,燕十一不僅具有稀少的變異冰靈根,還會雖然來曆不明卻看上去十分厲害的劍訣!物以稀為貴,就算昆侖不收,這在其他門派也是搶手貨。
不過燕九心裏還是希望他進昆侖的,不僅是為了安頓好他,也是想要替他找一個強勁的門派做後盾。
燕九從未擔心過燕十一會在門派裏受欺負什麽的,如果他連門派間的欺淩都搞不定,那麽如何在殘酷的雲仙界生存下來?
要知道,給鷹吃素,它永遠也學不會捕獵。
燕九不聖母,但她願意在不攸關性命的情況下,去幫別人一把。
而且燕九隻是性子淡,不是冷血。若是一開始,隻是單純的同情燕十一,那麽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對燕十一多多少少有一些感情。
而且燕九相信,即使沒有自己,燕十一也能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道路。
“去吧。”
燕九輕聲說到。
“你會成功的。”
“嗯!”
燕十一重重的點頭,生平第一次,他掙開了燕九握住自己的手掌,像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一樣,一步一步的向著九階煉心台走去。
至始至終,燕十一都沒有回頭,他怕一回頭,所有的勇氣都會在燕九麵前煙消雲散。
燕十一雙拳緊握,心中卻一直都在喃喃,“我要變得堅強,我要進昆侖,我要變的強大,我要成為燕九的庇護……”
身後的燕九,突然覺得心裏有些複雜,這種送兒子高考的感覺,從哪來的?
見走上台階的零星修士中,多了一個孩童,這並沒有引的圍觀群眾太大的反應。之前也有不少有靈根的孩童上過“九階煉心台”,但是都失敗了,所以燕十一並沒有引起太大的關注。
至少一開始是這樣,直到他登上了第五階。
“那孩子登上了第五階!”周圍一片嘩然。
但燕十一不隻如此,他甚至沒有絲毫停留就踏上了第六階,然後是第七階。
在第七階燕九猶豫了一下,然後堅定不移的踏上了第八階。
“他踏上了第八階!”猶如一鍋滾油裏澆進了一瓢冷水。
燕九突然油然而生一種自豪感,那可是我一手教出的倒黴蛋啊,自然厲害!
而事實上的燕十一並沒有那麽輕鬆,在外人看起來的短短一瞬,他卻在煉心台上待了十年。
一次次的抬劍,一次次用力揮下,無論是撲麵而來的炙熱岩漿,還是觸及眉心的淬毒暗器。
無論站在自己麵前的,是蠱惑自己放下手中劍的妖魅,還是端著藥碗的宋嬤嬤,還是直指自己,肆無忌憚痛罵自己“孽子”的梅氏。
直至第八階――燕卿。
自己當時,是有些遲疑的。
燕卿,燕府的家主,在燕十一心中他是高高在上的!是實力強大的!是自己曾經偷偷仰慕的父親。
曾經,燕十一無比希望燕卿發現自己的處境,救自己脫離苦海。可是燕卿的子女實在太多了,而梅氏永遠不會帶著自己出現在燕卿眼前。
即使在燕卿築基宴上,她也隻是在燕卿麵前如西子捧心般的說上一句“十一身體不好,我讓她臥床修養了。”
而當時的自己就被關在柴房裏。外麵是酒肆喧天的熱鬧,而自己隻能凝出一小捧霜花,放在唇邊靜靜的舔著。
窗外看守自己的小丫鬟,吃了兩杯賞賜的喜酒,與一旁的小廝嬉鬧道,“今天家主進階築基宴,聽前麵的姐姐說,九小姐也在今日同時進階練氣三階,這真是喜上加喜的大好事!可憐我們還要在這裏看守這個“病秧子”,真是晦氣!”
燕十一也是那時候才知道,原來燕府還有一個天賦絕倫,人人喜愛的九小姐。
燕十一拔劍揮出,眼前的燕卿猶如紙片一般,碎成兩片,消失不見。
燕九抬步,踏上了第九階玉台……
當人們高度緊張時,是說不出話的,周圍鴉雀無聲寂靜一片,燕九隻覺得喉頭發緊,手指緊張的來回搓動著。
她突然有些明白了,那些等候學生高考出來的家長了,實在是太磋磨人了。
尤其是,她看見燕十一皺起了眉。
燕十一眉心緊擰,看著眼前的“燕九”。
“燕九”隻是靜靜的站在那裏,巧笑倩兮的看著自己。
燕十一握著那把冰霜凝聚的利劍,明明知道這不是真正的燕九,明明知道燕九永遠不會這樣笑,明明知道的……
可是他就是揮不出手中的劍,燕十一看著眼前的燕九,若是姐姐對著自己這樣笑就好了。
而此時距離烈炎城千裏之遙,萬裏之遠的昆侖,一行三人,正在靜靜的觀望著“昆侖鏡”。
而此時昆侖鏡裏顯示的,是持劍對立的燕十一和明眸淺笑的“燕九”。
“此子若是揮劍,必成大才。”其中一位中年書生模樣的修士說到。
“我倒是與乾元師兄看法不同,”那一位看上去比中年修士還要年長的老者,扶著胡須說到。
“若是揮劍,此子隻能走殺伐一道,此道太過凶險,太過容易入魔,不好不好。”
“坤元師弟,你就是太過綿軟,你那劍道的確有諸般妙用,但劍就是劍,就該以殺止殺!一往無前。”
那名叫坤元的老者輕笑幾聲,“乾元師兄我才不和你計較,正元師兄讓你抄錄《道德經》兩百年,你怎麽還是改不掉你身上的戾氣!”
“那裏沒改掉!我不是穿上這文縐縐的文士衣衫了嘛!休的多言,我是師兄!你得聽我的!”
“你也就比我早一天入門而已!還說你改掉了!你身上的煞氣都快把屋頂掀翻了!”那老者坤元,不甘示弱的回到。
“你這以下犯上,目無尊長的老家夥,我……”
“噤聲。”
在一旁負手而立的正元淡淡的開口,那是一位不過雙十之年的修士。
乾元、坤元兩師弟,立馬噤聲,一副認真十足的看向昆侖鏡。
燕十一,握在手中的劍最終還是拔出,義無反顧的揮出。
寒光閃過,那塊黝黑的試劍石上,立馬顯示出一道深若兩寸的劍痕。
“此子果然是可造之材,”坤元扶著長須說到。
“唉,看來這個徒弟是於我無緣了,你說他到底是怎麽想的?!”乾元嫌棄的撫了下一衣袖,這寬袍大袖的衣服可真不方便。
“你問我,我怎知。”
“你這目無尊長的家夥!”
正元的負手轉身離開,聲音卻悠悠傳來,“通知清梧帶他回山。”
“是。”
“是。”
乾元、坤元兩師弟躬身回道。
看見正元走遠,乾元用胳膊捅捅坤元,“你去通知清梧吧。”
“我才不去,誰的徒弟誰去通知!”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惹了他生氣,他怎麽會聽我的!”
“那關我何事……”
燕九睜開眼睛,黝黑的石頭上一道劍痕清晰可見。
我這是,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