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究竟出了何事?”
自得令調查時起,莊永心裏頭便始終憋著個疑問,然則李顯不說,他也不敢胡亂去問,此際見李顯神情有異,自是再也忍不住了,這便試探著問了一句道。
“嗯,這麽說罷,有人試圖在波斯複國一事上做手腳,要逼本宮出戰,這個主意必定是明崇儼所獻,但絕非出自其本意,而是另有他人出謀劃策,莊掌總,對此可有甚線索麽?”
莊永乃是絕對之心腹手下,李顯自是不會對其有太多的隱瞞,這便簡單地陳述了一下事實,而後抱著姑且試試看的態度,順口問道。
“回殿下的話,此主張若非出自明崇儼之手,那便極有可能是新科武狀元葛弓之所為!”
莊永聞言,略一沉吟,已是給出了個相當靠譜的答案。
“嗯?此話怎講?”
李顯原本並未抱太大的希望,僅僅隻是隨口一問罷了,可這一聽莊永說得如此之肯定,登時便愣了一下,而後狐疑地追問道。
“好叫殿下得知,屬下來前便已調查清楚,那葛弓素來與明崇儼交好,乃是明府常客,今日一早,二人又在明府聚會,午時將近時,葛弓獨自一人先行回了府,其後不久,明崇儼便進了皇城,如此想來,出謀劃策者或該便是這個新科武狀元!”
莊永是個辦事很仔細之輩,武後一黨的大臣們幾乎都在其的監視之下,先前接到李顯那道頗為古怪的命令之後,他不但派了人去調查皇城內的情況,也沒忘了追查一下武後一黨的行蹤,對於明崇儼這個重點監視對象,自是更多了幾分的了解,此時李顯有問,他自是答得極為詳實。
“葛弓?”
李顯手中不缺武將,自是很少去幹拉攏朝中武將的事情,對那些尚未經曆過實戰的武進士們,也不是很感冒,除了在鹿鳴宴上照老例接見一下諸新進之文武進士之外,並不曾在其中上下其手,於諸般人等自是不甚熟悉,哪怕葛弓乃是新科武狀元,李顯也沒怎麽瞧在眼中,這會兒要想起這麽個人來,還真有些費思量的。
“回殿下的話,此人乃是鬆州(今之鬆潘)人氏,年僅十八,去歲在鬆州中了武秀才,年初又中了武舉,旋即入東都參與大比,又中了武狀元,一年之內連中三元,實屬罕見之至,現任兵部武選司員外郎之職,於任中,頗有建樹,年中考評為甲等上。”
這一見李顯臉現疑惑之色,顯然是想不起葛弓為何人,莊永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一躬身,將葛弓的履曆一一道了出來。
“嗬嗬,連中三元麽,有意思,此子看來還是頗有些能耐的,回頭詳細查查此人的根底!”
盡管莊永已將葛弓的履曆盡皆報了出來,可李顯還是隱約覺得內裏有些不對味,隻因李顯認定此子對自個兒的謀略思路似乎很是熟悉,而彼此未曾交往過的情況下,這顯然有些不太可能,隻是李顯也說不清問題究竟出在何處,這便給莊永下了道詳查之令。
“諾。”
以“鳴鏑”龐大的勢力而論,要調查清楚葛弓的根底自不會是甚太難的事兒,這個自信莊永還是有的,回答起來自是幹脆得緊。
“嗯,那就先這樣好了,去罷。”
莊永的忠心雖是毋庸置疑的,然則接下來的議事太過隱晦,實不足為外人道哉,縱使是莊永這等心腹手下,李顯也一樣不想讓其與聞,這便隨口吩咐了一句道。
“諾,屬下告退。”
李顯既已下了逐客令,莊永自不敢再多耽擱,緊趕著應了諾,與高邈一道退出了書房,自去安排相關部署不提。
“太平那小丫頭還真是有心的,應景兒該好生還她個人情才是。”
若非太平公主告知,李顯壓根兒就沒料到有人會在波斯複國一事上做手腳,倘若沒個準備,一旦朝堂上驟然事發的話,那後果可是有些不堪的,縱使能搪塞得過去,那也一準也得狼狽得無以複加,令名受損事小,實力損失過巨事大,從這個意義來說,太平公主給出的這份禮物確實不輕。
“那都是後話,眼下事情尚未大發,殿下還有時間好生籌謀一二,某還是那句老話,而今之計,穩為上!”
張柬之是個很固執的人,一向就不是很讚成李顯的對外用兵之道,哪怕李顯早已再三解釋過拿下波斯灣的意義之所在,可張柬之依舊不改初衷,此時唯恐李顯用力過猛,自是不忘出言再次提醒了一番。
“嗯,本宮心裏有數,不就是出河西軍麽?出就是了,左右兵養著也是養著,倒不若在實戰中練練也好,若能安父皇之心,那便一切都好,而今所差者,不過是該由何人領軍罷,本宮還得好生思量上一回。”
對於張柬之的固執,李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不過麽,卻也並不放在心上,這便自信地笑著回答道。
“兵該出便出好了,卻不能沒代價,既是要出兵,終歸是得拿些東西到手才是,事情的關鍵還須得落在陛下身上。”
涉及到具體利益時,張柬之可就沒甚穩重不穩重之說了,錙銖必較,哪怕僅僅隻是繩頭小利也斷不肯稍減。
“父皇麽?唔,那倒是須得好生計議一番才是。”
能拿到手的,李顯自也不想平白錯過,此時聽得張柬之如此說法,自是認可得很,隻是究竟該如此從老爺子身上拔毛,卻還是有些子不好確定。
“此事易耳,殿下隻須……,當必有所得!”
眼瞅著李顯在那兒沉吟了老半天,也沒個決斷出來,張柬之不得不出言點明道。
“好,那就這麽定了!”
李顯默默地將張柬之的提議咀嚼了一番,見並無甚不妥之處,自是不再多猶豫,哈哈大笑著一擊掌,便已是下了決斷……
“參見父王!”
越王府的書房中,李衝兄弟幾個正聽著剛從河西趕回來的李溫暢談滅吐蕃之戰的盛況,突然見瞅見越王李貞陰沉著臉從外頭行了進來,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各自起了身,大禮參拜不迭。
“嗯,免了。”李貞的心情顯然不是太好,隨意地擺了下手,便叫了起,隻是視線落到了風塵仆仆的李溫身上之際,方才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神色,溫言地問了一句道:“溫兒何時到的?”
“回父王話,孩兒剛到,正與大哥等人寒暄,父王便回了。”
李溫在河西雖碌碌,可好歹是參與過幾番大戰了,身上的殺伐之氣遠比當初要強了不老少,一個軍禮行將下來,倒也頗為颯爽。
“嗯,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累了罷?衝兒,你們兄弟幾個都陪溫兒先去安置下來,今晚家宴,為溫兒接風,都下去罷。”
眼瞅著李溫長進不少,李貞自是欣慰得很,然則心中畢竟裝著心事,也就隻是簡單地寒暄了幾句,便將諸子一並打發了出去。
“諾!”
李衝等人見狀,自是不敢多言,各自躬身應了諾,盡皆退出了書房,隻剩下陳無霜與裴守德二人侍立於一旁。
“屬下見過王爺。”
陳無霜先前隻是默默地端坐在一旁,並不曾與諸般人等一道擁上去給李貞見禮,直到李衝等人退下之後,他才不緊不慢地走上前來,躬身行禮問安道。
“無霜,這些年辛苦你了,溫兒在河西能得平安,皆先生之功也,小王自當銘記在心!”
盡管不曾親自去過,可李貞卻很清楚河西是個怎樣的地兒,就李溫那點能耐,能活下來都已非易事,更別提混得風生水起,能有今日這般景象,已是大大出乎李貞的意料之外了,而這功勞自然不是李溫的,這一點李貞心中有數得很。
“王爺過譽了,陳某慚愧!某觀王爺心思重重,莫非有甚礙難之事麽?”
河西的事情,在陳無霜看來,著實有些不堪回首,自是不願多談,這便簡單地遜謝了一聲,便即將話題轉了開去。
“嗯,確有件難決之事,無霜歸來的正是時候,且為孤一決罷,這事情是這樣的,唔,宮裏那位打算準了波斯王子的奏本,欲讓東宮領軍出征,要孤出麵支持,依無霜看來,孤當何如之?”
李貞最信任的人不是幾個兒子,而是陳無霜與裴守德這兩大心腹,此時陳無霜既是有問,他自不會有甚隱瞞之處,這便直接將難決之事道了出來。
“此調虎離山之計也,釜底抽薪確不愧是好計,若是東宮無備,驟然發動之下,或能得建奇功,若事有不密麽,全功雖不可得,調走河西軍卻還是能辦得到的,出此策者,大才也!”
陳無霜不愧是當世智者之一,隻略一尋思,便已是道破了其中的玄機。
“哦?此話怎講?”
一聽陳無霜此言,李貞的心不由地便是一動,隱隱把握到了幾分的真諦,隻是並不敢確信,這便緊趕著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王爺明鑒,河西一地便可滅了吐蕃這等強國,軍力何其之強大哉,聖上口中不說,心中豈能無防,之所以不遂動之,不外投鼠忌器罷了,先前調整隴州都督淩重便是個信號,今若有人推波,陛下必欣然於心矣,然,某料陛下必不會準了東宮掛帥之奏請,既如此,王爺又有何難決哉?”
陳無霜三言兩語便將個中蹊蹺分析得個透徹,但並未將該如何應對明確地說了出來,而是將決斷權理智地交給了李貞。
“唔,原來如此,孤知道該如何做了!”
李貞也屬老狐狸一個,一旦弄清了內裏的機竅,自是精神大好,一捋胸前的長須,露出了個欣然的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