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素,確實是有的,試驗可以重現。”
柳萱指著光譜分析儀上的一個波峰,聲音有些發顫。胖子睜大了眼睛盯著顯示屏,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試驗可以重現,可能是科學發現的一種標準吧,這個對胖子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既然柳萱說有,那就是有了。
君子蘭的汁液中,含有一種人類未曾發現的元素。這種元素,或可使失智失憶者恢fù健康,尚待驗證。至少是階段性恢fù智力,已經驗證。
這種元素,君子蘭體內含有。我體內不含有。君子蘭因我而含有。
好像哪裏有點問題?
胖子和柳萱麵麵相覷。
良久,柳萱默默地刪除了試驗數jù。裝有胖子血液的樣本,包括采血器材,連同那個棉簽,也都付之一炬。即使不是做給胖子看的。
然後,她就坐在那裏發呆,背影很虛弱,也很無助。
就像一根纖細的柱子,頂著沉重的大廈。隨時都可能折斷,卻兀自強撐著。
胖子一聲歎息,坐回到了采血時的位置上。
這也是一張小床,和工作室裏的那張是一樣的。看來,柳萱經常在試驗到深夜,然後草草地睡一覺。工作室裏也是一樣。她應該還有個臥室,臥室裏有張大床……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胖子努力地摒除了腦子裏的雜念,提出了一個建設性的意見,“這些葉子,不會有毒吧?”
柳萱轉過身來,臉上露出慘淡的笑,睫毛都在顫抖,“我做過藥理分析,也親口嚐過。味道是怪異了點,卻是無毒無害的。但是……沒有用。因為新元素會消失。隻有新元素存zài,才對媽媽有效果。其實,這也不是很肯定。我隻是,實在是,沒有辦法可想了。”
胖子的眼角有點抽抽,躲開了柳萱的眼睛。
這是一個極其聰慧的女孩,為了媽媽的生命,也是用心到了極處。她把一qiē都考慮到了,能想的辦法也都想過了,用過了。
不像小傻妞那麽粗心,動腦子的次數很有限。或者智力還是有的,動手就快過動腦。
好吧,我為什麽要想小傻妞?
好吧,這一刻,看著柳萱的背影,看著柳萱的慘笑,胖子居然心疼了。
就像內心裏最柔軟的地方,被紮了一下……
這很危險。
胖子就撓了撓後腦勺,大大咧咧地說道,“哈哈,我雖然不是藥材,卻是生產藥材的,雖然這藥效短了點,我可以大量生產嘛!我還是不太明白,既然產生了新元素――我們把它叫做萱元素吧――它為什麽又消失了呢?”
萱元素嗎?這個名字很好聽。
柳萱輕輕地笑了笑,像是在給胖子科普,也像是在囈語,或者也是在整理思路。
“萱元素,應該是一種放射性元素。放射性元素都是會衰變的。衰變的快慢,由原子核內部決定,與外界的物理和化學狀態無關。”
“衰變是微觀世界裏的原子核的行為,單個微觀事件是無法預測的。也就是說,對於一個特定的原子,我們隻知道它發生衰變的概率,而不知道它將何時發生衰變。量子理論可以對大量原子核的行為做出統計預測,這叫‘半衰期’。”
“半衰期的差別很大,有的長達數十億年,有的隻有幾個毫秒。”柳萱說完了,又陷入了沉思。實際上她也是邊沉思邊說的,並不是她記不住這些基本的常識。
聽上去好複雜,但基本的意思,胖子還是聽懂了,“萱元素的半衰期,是三至四天?”
“不是的,放射性是一種概率現象,每經過一個半衰期,初始原子就會消失一半。再經過一個半衰期,就剩下了四分之一。但我們無法確定,哪個原子會在何時消失。通常來說,經過三十個半衰期後,存量已減至原來的十億分之一,也就無法被檢測到了。”柳萱笑得開心了一點。
呃,反正這盆花的藥效,隻存zài三至四天。這個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柳萱好像沒有剛才那麽消沉了,胖子當然也就沒再心疼。
嗯,不疼了,療效不錯。
不過,剛才隨口喊了個萱元素,這個玩笑好像有點過頭了。卻也無法糾正。
原來,智力這東西,並不是穩dìng如一的。比如小傻妞其實沒那麽傻,在我麵前就更傻。
而我在柳萱麵前,好像也蠻傻的,有點智力也發揮不出來。
這樣說,並不是說誰比誰傻,誰比誰聰明。而是說,誰在誰的麵前,比正常的自己要傻。
好吧,在更聰明的人麵前,人會變傻。是客觀意義上的傻,而不是相對比較傻。
好吧,有點繞啊,費勁的……胖子暗自苦笑,連邏輯都找不到了嗎?
柳萱卻又輕輕地歎了口氣,笑得很飄。
“我經常會做夢,夢見媽媽在前麵慢慢地後退,我卻追不上她。而且我知道,媽媽走了,就不會回來。夢裏的環境不一樣,季節也不一樣,甚至我的年齡也不一樣。但媽媽都是一邊後退,一邊向我擺手,我哭著喊著地追,直到媽媽消失不見……”
笑著笑著,睫毛顫抖了起來。眼角兩顆大大的淚珠,無聲地滑落。
我是唯一的傾聽者。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大概也是第一次,柳萱在外人麵前,暴露了虛弱和無助。
我怎麽這麽笨啊,連安慰人都不會……
胖子站起來,走上前去,輕輕地摟住了柳萱。
柳萱就把頭埋進了胖子的大肚腩,眼淚無可遏製地流了下來,“我好累……我害怕……”
“我正在失去媽媽。我一直在失去媽媽。我眼睜睜地失去媽媽。這個過程緩慢卻又清晰。”柳萱輕輕地啜泣著,講得語不成調。
胖子但聽不語,輕輕地拍打著柳萱的後背。
“人在絕望中,會慢慢地適應,慢慢地接受。就像在寒冷中慢慢失去知覺。我說的是我,而不是媽媽。我也安慰過自己,人都會失去媽媽的,我是不是很差勁?”
胖子歎口氣,“不是的,不是的。”
“現在終於有了一線希望,也是一線光明,雖然還是很渺茫。可是,我更害怕了。害怕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一根繩子繃緊了,不容易折。若是鬆一下,再次繃緊,就容易折。
亦或是有我幫她,柳萱不再一個人披荊斬棘,不再一個人在無邊的暗夜中前行,所以她才會不可遏製地軟弱了下來。
“我們慢慢想辦法,總會有辦法的!”胖子輕輕地推開了柳萱的腦袋。
好吧,大肚腩全濕了,胖子的有關部位也承受了太大的壓力――我站著,她坐著,抱的地方好像……略欠考慮?
“我們?”
“我們!”
柳萱仰起臉來,定定地看著胖子。臉上的淚痕依舊,眼睛裏還有新淚產生,嘴角卻已經由哭變笑。
好吧,人哭的時候,人笑的時候,看上去其實都是差不多的。
柳萱慢慢地站了起來,身體卻一直沒有離開胖子,就像嫩藤攀繞著大樹。
雖然這棵大樹合抱不成,長得也太高。
不過,我可以踮起腳尖。
柳萱踮起腳尖,嘴巴堪堪地送到了胖子的下頜處。然後,柳萱在吻胖子的脖頸,全力地擁抱著他。
胖子則僵在了那裏――怎麽又繞回來了?
“我想放縱一下,我想放鬆一下,好好地休息一下,積蓄一些力量,再努力往前衝。”柳萱在胖子的脖子根處細語,熱氣一團一團的,嗬得胖子很癢癢。
“胖哥,你幫我,好不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