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近到城根處的近四十名黑衣人的統領正是朱凱之,但見其將耳朵貼在城牆上細細地聆聽了片刻,確定兩隊相向行進的巡哨皆已遠離了這段城牆,自不敢再做耽擱,立馬抬手打了個向上的暗號,旋即便見十數名黑衣蒙麵人解下腰間纏著的飛抓,齊刷刷地拋上了城頭,一陣輕微的叮當聲過後,已是盡皆掛在了城碟之上。
“上!”
開弓便無回頭箭,這一見飛抓已搭上了城頭,朱凱之立馬低喝了一聲,身形一展,率先發動了衝城,但見其消瘦的身子有若靈貓一般,隻“噌噌”幾下,便已借助著繩索的幫助,飛快地竄上了城頭,一眾黑衣人見狀,自不敢怠慢了去,紛紛展動身形,緊跟著向城頭攀爬了去,速度盡皆奇快無比。
“什麽人?啊……”
一眾黑衣人個個都是武林好手,上城的動靜並不算太大,兩隊已背離了此處的巡哨們並不曾察覺到黑衣人的行動,倒是一名正昏昏欲睡的崗哨不經意間發現了月色下的朱凱之,一見情形有異,不自覺地便喝問了一嗓子,這可就為其招來了殺生之禍,但見朱凱之左手一揚,一柄飛刀已是激射了出去,準確無比地插進了那名崗哨的咽喉,倒黴的崗哨隻來得及發出半聲慘嚎,便已重重地跌下了城頭。
“敵襲,敵襲!”
崗哨一死,動靜可就大了,不少正打著瞌睡的哨兵全都被驚醒了過來,再一看城頭上不知何時已湧上了不少的黑衣人,登時全都慌了,盡皆扯著嗓子狂吼了起來,隻一瞬,整個關城上下登時便亂成了一片。
“拿下城門樓,殺!”
行藏既已敗露,朱凱之自然也就豁出去了,大吼了一聲,率領著已攀上了城牆的數十名手下向城門樓衝殺了過去,瞬間便將迎麵衝殺的羽林軍官兵殺倒了近半,當真有所向披靡之威風,當然了,這並非是朱凱之手下有多神勇,實在是羽林軍太弱之緣故——羽林軍,分左右兩軍,每軍兵力六千,又稱北衙軍,乃是衛戍皇宮的禁衛軍,聽起來很是威風,可實際上戰鬥力卻是大唐諸軍中最差的一支,隻因這支部隊的起源乃是當年跟隨唐高祖太原起事的功臣之後代,說起來是功勳之後,其實不過都是些沒見過血的老爺兵罷了,當當儀仗隊還能湊合,真要上陣,那一準全都是些軟腳蟹,著實不堪一擊!
一眾黑衣人皆是江湖亡命徒,下手極狠,招招奪命,刀刀見血,可憐一眾羽林軍官兵原就本領不濟,加之又是驟然遇襲,兵力雖不少,卻壓根兒就無力擋住黑衣人的進襲,死傷一重,餘者便已是再無戰心可言,盡皆狂呼亂叫地潰敗了下去,從開戰起,到城門樓淪陷,居然連一刻鍾都不到,戰鬥力之低下著實是令人啼笑皆非。
“打開城門,快開城門!”
一見守城官兵已潰敗了去,朱凱之也不追擊,率部殺下了城門樓,嘶吼著下了令,旋即便見兩扇厚實的城門被人從內裏緩緩地推了開來,皇城的第一道大門已是徹底洞開了!
“兒郎們,清君側,斬奸佞,在此一舉,隨本宮來,衝!”
早已換了一身戎裝的李賢一見城門已開,緊張不安的心登時便穩住了大半,但卻不敢掉以輕心,隻因通訓門隻是進入皇城的第一道大門而已,要想殺進後宮的話,還有著一道大門要攻克——向西為安寧門,向北則是玄武門,無論哪一道城門,都不是輕易能攻下的,事情尚遠不到可以言慶的時候,這一點李賢自是心中有數得很,自不敢稍有大意,一聲嘶吼之下,便已一馬當先地率部衝進了通訓門中,打的主意便是要趁羽林軍尚未完全反應過來前,一舉殺進後宮去!
“清君側,斬奸佞,清君側,斬奸佞!”
一見太子已動,一眾東宮甲士們自是不敢稍有耽擱,紛紛嘶吼著衝了起來,跟在李賢之後,一路如潮水般漫過德陽殿前的小廣場,氣勢如虹地殺向了安寧門——皇城諸門中,玄武門乃是進入後宮最近的一道門,一旦進了門,便可一路無阻地殺向乾元殿,路近倒是近了,隻不過玄武門乃是北衙軍的總部所在,防禦素來森嚴,值守兵力眾多不說,各種防禦工事也極之完備,李賢沒有勇氣去硬攻那道鐵門,而是選擇了走通訓門,而後殺奔安寧門這條相對曲折而又路途較長的道路,為的便是打羽林軍一個措手不及,搶在羽林軍調整過來前,一舉連下兩門,從而殺進後宮,挾持住高宗,以號令百官!
“怎麽回事?為何紛亂若此?”
李賢所部這一殺進宮中,動靜自是不小,嘶吼聲震天而響,整座皇城就此紛亂了起來,睡眠一向不好的高宗好不容易方才剛有了點朦朧的睡意,冷不丁被這等紛亂一激,立馬便轉醒了過來,一聽動靜不對,不禁便有些子慌了神,焦躁地喝問著隨侍在側的一眾宮女宦官們。
“天後娘娘駕到!”
一眾隨侍人等一直都呆在寢宮裏,又怎可能知曉外宮到底在亂些甚子,隻是聽得響動不對,全都慌得不行,自是打不出高宗的問題,正自惶恐不安間,卻聽一聲呼喝響起中,素麵的武後已領著一大群的宦官宮女們從外頭行了進來,身上的衣袍頗顯淩亂,也不曾戴上鳳冠霞披,似乎也是方才起身之狀。
“媚娘,外頭這究竟在亂個甚?朕怎聽著不對味。”
一見武後行來,高宗的不安頓時稍減了些,一咕嚕翻身而起,氣惱地抱怨了一句道。
“快給陛下更衣!”
武後並沒有急著回答高宗的問題,而是先行吩咐了一聲,緊接著,行上了前去,親自動手,配合著寢宮裏的宮女們一道,為高宗穿戴好了衣袍。
“媚娘,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真急死朕了!”
聽著外宮的響動不單不曾消停,反倒是越發大了許多,顯然是有不少的兵馬正在向內宮方向衝來,高宗自是再也穩不住了,焦躁地推開了兩名正在為其做最後整理的小宮女,不耐已極地喝問道。
“唉……”
武後還是沒回答高宗的問題,而是眼圈一紅,長歎了口氣,滿臉子傷感與愧疚之色地低下了頭,似有難言之隱之狀。
“媚娘,你這是怎地了?究竟出了甚事,你倒是說啊!”
一見武後這般模樣,高宗本就急躁的心登時便更急了幾分,氣咻咻地跺著腳,一迭聲地追問了起來。
“唉,賢兒,賢兒他反了。”
武後再次歎了口氣,淚水已是止不住地流淌了下來,卻並未伸手去擦上一下,隻是痛心無比地望著高宗,言語哽咽地回答了一句道。
“什麽?這,這,這不可能!朕不信,朕不信!”
一聽是太子造反,高宗登時便有若被五雷轟頂一般,整個兒猛地一震,驚詫已極地瞪圓了眼,半晌無語之後,突然高聲嘶吼了起來,怎麽也不敢相信所聽到的這麽個震撼之消息。
“陛下,妾身也不願相信,隻是,唉,隻是賢兒所率的兵已是突破了通訓門,正向安寧門殺來,到了這般田地,妾身想不信也不成了,都怨妾身沒能管教好賢兒,連累得陛下也受了驚嚇,皆妾身之過也。”
武後伸手抹了把眼淚,滿臉痛苦之色地低著頭,抽泣了幾聲,低聲地解釋了一番,言語間滿是愧疚與自憐自艾之意味,乍一看過去,還真有種楚楚可憐之感。
“唉,罷了,罷了,這都是命啊,他既是要走這條路,卻也怨不得媚娘,不說這個了,朕要親提大軍平滅此亂,來人,傳朕之令,著薛仁貴、契苾何力即刻兵發安寧門,捉拿叛賊!”
一見武後痛苦若此,高宗自是大為不舍,自不可能會在此時怪罪武後,隻是苦惱地甩了下頭,旋即便神情一厲,高聲嘶吼著下了旨意。
“諾!”
高宗的命令倒是下得很是豪氣,不過麽,卻不過就是句空話罷了,這會兒李賢的兵馬都已將要殺到安寧門了,再想從隔著大老遠的玄武門調兵,又怎能來得及救場,來收屍還差不多,一眾人等雖不懂軍務,可這麽個淺顯的道理還是清楚的,隻是高宗既已下了旨意,卻也無人敢說個“不”字的,隻能是躬身應了諾,自有數名小宦官急匆匆地跑出了寢宮,連滾帶爬地向玄武門趕了去……
安寧門雖是內城門,可規模卻並不小,乃是一座由門樓、朵樓、闕樓及其相互之間的廊廡連為一體的“門”字形巨大建築群,規模恢弘,氣勢壯觀,若是從天空複試的話,可以發現整座城門建築呈“凹”字形,門前有著一塊東西長兩百餘步,南北縱深六十步開外的巨大廣場,其作用乃是帝王擺駕臨朝或是出宮之際整頓儀仗隊之用,因著是內城門之故,平日裏的駐軍並不多,也就隻有兩隊羽林軍在此輪值,也就是幹些把個門、清個道的活計罷了,至於戰鬥力麽,那是半點都談不上的,這也正是李賢選擇此門作為突破口的根由之所在,此際,宮中殺聲已然大起,可偌大的寧安門竟然靜悄悄地無一絲的響動,甚至不見一絲的光亮,就有若一尊巨獸安靜地趴伏在地一般,安靜得詭異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