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火!”
對於吐蕃軍的垂死反撲,**顯然早已準備,但聽蕭三郎一聲大吼,嚴陣以待的第一旅官兵紛紛扣動了扳機,將一陣陣彈雨如潑水般地射向狂衝而來的吐蕃騎軍,打頭的噶爾•欽陵自是得到了最多的照顧,數十發激射而至的子彈生生將其射成了篩子,連吭都來不及吭上一下,便已就此跌落了馬下。
“停火!”
內城門本就不大,緊隨其後衝殺出來的數千勇悍之輩雖拚力狂衝,可卻無人能靠近**半步,但凡敢於衝出城門者,盡皆慘死在了槍炮的亂射之下,不過片刻功夫,整個內城門幾乎都已被人馬的屍體完全堵死了,再也無人敢從內裏衝出,硝煙彌漫中,蕭三郎一聲斷喝之後,槍聲漸漸止歇,但見城門處人馬屍體橫陳壘砌,血水流成了河,其狀可謂是慘不忍睹。
死寂,一派的死寂,麵對著如此慘烈的場麵,無論是躲在內城牆上偷窺的吐蕃官兵們,還是列於第一旅官兵之後的大唐諸軍,都被這等殘酷無比的畫麵震懾得說不出話來,數萬大軍盡無言,再一次被火槍的威力嚇到了,唯有李顯本人卻是個例外,隻因他很清楚火槍威力雖大,卻有著不少的局限性,之所以能取得如此顯赫的戰績,不過是地利所致罷了,換成開闊地上的話,斷然不會有這等驚人的戰果出現,當然了,這些事兒李顯自己知曉便是了,自不可能在此時說將出來的,就這麽任由諸般人等在那兒愣神不已。
“殿下,看,吐蕃賊子掛白旗了!”
一陣難耐的死寂之後,城頭上突然出現了一名吐蕃士卒,正狂舞著麵白旗,自有眼尖的士卒驚喜地叫出了聲來。
“進城!”
敵軍既降,李顯自是樂得省下一番廝殺,也沒多廢話,隻是一揮手,無可無不可地下了令,早已待命多時的**官兵立馬蜂擁著衝上了前去,搬開擋道的屍體,呐喊著殺進了城門洞中,然則李顯卻並未隨軍出擊,而是緩緩地策馬來到了被專門挑將出來的噶爾•欽陵之屍體旁,默默地凝視了好一陣子之後,毅然一擰馬首,頭也不回地便往城外行了去……
伏俟城破,一代名將噶爾•欽陵身隕,至此,整個吐穀渾境內已再無成建製之吐蕃大軍,然則李顯卻並未趁勢進兵吐蕃國中,也不曾將大軍安置在伏俟城中,而是率部緩緩後撤到了青海湖畔,隻在烏海城中留下三千步軍以為守禦,並非是李顯不想急攻,而是心有顧慮在——連番征戰之下,師老兵疲隻是一個方麵,後勤輜重消耗過大也是緣由之一,可這些都不是主要因素,真真的原因是李顯還沒想好該不該就此滅了吐蕃。
理由?很簡單,就一句成語——鳥盡弓藏!李顯這些年在河西可是折騰得歡快無比,無論軍事還是政務,盡皆作出了不少的變革,這些舉措認真說將起來,確有離經叛道之嫌疑,而之所以不受朝廷譴責,無非是兩點,其一麽,自然是李顯對河西的掌控力度足夠,下頭諸州無人敢挑刺,可另一個緣由麽,卻是抗衡吐蕃之需要,但凡李顯想要變革之際,無不在奏本裏寫上這麽一條,看在河西安穩的份上,高宗自是不會有甚大的意見,而武後與太子那頭也不好在河西之事上大做文章,可一旦吐蕃被滅,那形勢可就不同了,無論是太子還是武後,都不會容忍李顯在河西擁兵自重,高宗心裏怕也難免有這等算計在,三下裏一湊合,李顯想要繼續呆在河西恐怕也就難了,而這顯然不是李顯想要的結果,至少目下李顯還不想離開河西這塊好不容易才掌控在手的根據地。
解決的辦法不是沒有,一是讓吐蕃國繼續存在下去,還是那種很有威脅的存在,如此一來,李顯擁兵河西與吐穀渾之舉才能解釋得過去,問題是此番大戰已是徹底將吐蕃國一半以上的軍力給打沒了,就目下而論,吐蕃不過就是枚將熟的桃子,隨手一摘便能得手,若不進兵的話,終歸很難掩飾得過去,甚或可能在一眾大臣中引起不必要的非議,政治上的失分可就有些大了,故此,這一條隻能作為萬不得已之下的選擇,至於第二個辦法,那便是離開河西,直接入主東宮,隻是這辦法比起第一條來,顯然要難上了不少,不受控製的因素也多了不老少,李顯本人對此也不是太看好,萬一要是弄巧成拙的話,那後果可是不堪設想的!
頭疼,真的很是頭疼,麵對著成熟的果實不敢輕易去摘,這等鬧心的情形實在是令李顯頭疼得緊了些,再加上打下吐穀渾之後的軍、政兩道的瑣事極多,李顯接連十幾日都沒能睡上個安穩覺,心裏頭始終在猶豫著,徘徊著,這不,又是一夜未成眠,縱使李顯自幼打熬出來的好身體,也已是有些子吃不消了,拖著腳行出了大帳,也不管形象不形象地,便在大帳門口狠狠地伸了個懶腰。
“報,殿下,欽差已至大營外,請殿下明示!”
李顯的懶腰尚未伸展個徹底,就見一名隊正匆匆行了過來,一躬身,緊趕著稟報了一句道。
“嗯?”
一聽欽差到來,李顯不由地便是一愣——打下了吐穀渾,捷報自然是一早便遞到了朝中,算算時日,這也就隻夠一個來回的,很顯然,這欽差來得有些子蹊蹺,值此微妙時刻,李顯自不能不多長一個心眼兒,皺著眉頭想了想之後,還是決定先去看看再說,這便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大步便向營門處行了去。
“奴婢張堪參見殿下!”
李顯剛到營門處,入眼便見張柬之正陪著三名青年宦官在那兒敘話,眼中立馬掠過一絲狐疑的神色,可也沒甚旁的表示,隻是大步便走了過去,正與張柬之小聲交談著的一名身著副主事服飾的青年宦官一見李顯到來,立馬搶上了前去,很是恭敬地行了個禮。
“公公客氣了。”
李顯見這名姓張的宦官眼生得很,理應是方才提起來的副主事,在不知其根底的情況下,卻也沒多寒暄,隻是中規中矩地虛抬了下手,示意其平身。
“殿下此番大勝吐蕃,威名揚天下,普天同慶,陛下深喜之,特令奴婢前來傳旨道賀,還請殿下先行接了旨。”
張堪雖不曾見過李顯,可往日裏卻是沒少聽說過李顯的厲害,自不敢在李顯麵前端甚欽差的架子,躬著身子,滿臉子諂笑地請示了一句道。
“張公公請稍候,小王這就讓人準備香案等物事,且容小王更衣沐浴再來聆聽聖訓。”
詔書既已到了,不接自然是不行的,不過麽,李顯倒是多留了個心眼,這便對張柬之暗中使了個眼色,口中卻是和煦無比地應承了下來。
“殿下請自便,奴婢且在此候著便是了。”
接旨自然是輕忽不得的,雖說此際乃在軍前,原本也無須這般繁瑣,大可從權便是,然則李顯既要隆重其事,張堪自然不敢說個不字,隻能是滿臉堆笑地回答道。
“有勞了。”
李顯沒再多廢話,一轉身大步便行進了營中,徑直轉回了中軍大帳,不多會,便已見張柬之款款地行了進來。
“參見殿下。”
張柬之素來一絲不苟,這一見李顯已坐在了文案前,立馬緊走幾步,搶上前去,恭敬萬分地行了個大禮。
“不必多禮,先生怎地也來到了此處,莫非這詔書有甚蹊蹺麽?”
李顯此番出征並未帶張柬之同行,而是將河西政務全都交托於其,縱使大戰已勝,這吐穀渾的政務也沒讓張柬之煩心,而是令鄯州刺史莊明義總攬,為的便是確保大後方的穩定,此時見張柬之居然丟下河西事務親自陪同欽差前來,李顯又怎會不生疑心。
“嗯,是有蹊蹺,於殿下而論,或許是件天大的好事!”
張柬之微微一笑,極其難得地賣起了關子。
“哦?此話怎講?”
與張柬之相處多年,李顯自是清楚張柬之的性子,若非真有甚大喜之事,此老斷不會有這等輕鬆之神情,心底裏的好奇心立馬便起了,這便狐疑地打量了張柬之一眼,淡笑著追問道。
“殿下青宮有望,莫非不是喜事乎?”
張柬之巴眨了下眼,似調侃,又似正經般地反問了一句道。
“青宮?太子出事了?不會罷?怎會如此之快?這不太可能罷?”
李顯這些天還在盤算著一旦離開河西,該得如何應對,奪得東宮之位自然也是李顯考慮的重點之一,隻不過把握性實在不高,李顯並不敢輕易去嚐試罷了,此時一聽張柬之如此說法,李顯的心登時便猛跳了幾下,霍然而起,滿臉子難以置信狀地瞪大了眼,狐疑萬分地迸出了一連串的問題來。
“殿下請安坐。”
張柬之沒有立刻回答李顯的問題,而是大步走到了幾子前,盤腿坐在了李顯的對麵,微笑著一擺手,示意李顯坐下說。
“呼……”
李顯長出了口大氣,強自將心中的焦躁之情全都壓了下去,緩緩地坐回了原位,卻沒再開口追問,而是目光迥然地看著張柬之,等著其給出個確切的解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