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秉本身是騎將出身,於騎戰之道自是熟稔至極,可對於守城之戰麽,水平也就是一般般而已,倘若來敵全是不擅攻城的騎軍,哪怕數量再多上一些,王秉也不會放在心上,可眼下這撥正在城下忙碌著的吐蕃軍中至少有一半人馬是步軍,而且武備比起尋常吐蕃步軍來說,要強了不止一籌,就城中這不到四千的兵力,光靠死守的話,要想守住城池顯然不太可能,城破乃是必然之事,區別隻在於能守住幾天罷了。
幾天?一天還是兩天?王秉心裏頭一點底都沒有,再者,就算是勉強守上一、兩日,能否等得到援軍也是個未知數,概因王秉心裏頭已是認定安西軍主力此際隻怕已中了噶爾•欽陵的埋伏,自保恐都困難,又怎能奢望李謹行那頭能派出增援部隊來,唯一的指望隻能是李顯所部的河西大軍,偏生這會兒王秉又無法確保能聯係得到河西軍,盡管他攻下城池之後,便已及時派出了十數名報馬向鄯州、天峻山方向搜索,試圖聯係上河西軍主力,隻是能否如願王秉實在是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奈何就目前的情形而論,無論是守還是撤都須得趕緊下個決斷才是,隻是這個決斷顯然並不好下,王秉臉色變幻不定地沉默了好一陣子,也未能下定決心。
“將軍。”
就在王秉沉吟不語之際,身上綁著厚厚繃帶的萬良才由一名親衛扶持著,一瘸一拐地上了城頭,氣喘籲籲地喚了一聲,登時便將王秉從遐思裏驚醒了過來。
“啟寧(萬良才的字),你怎麽來了?傷不要緊罷?”
王秉霍然回頭,見來者是萬良才,忙一閃身,搶上了前去,伸手扶了其一把,溫和地籍慰了一句道。
“將軍不必擔心,末將這身子骨硬朗,扛得住,嘿嘿,賊子竟敢來攻城,末將手正癢著呢,剛好過過癮!”
萬良才生性好勇鬥狠,素來是聞戰則喜,自是不願在傷兵營裏呆著,此際見王秉如此說法,立馬一拍胸脯,煞是豪邁地回答道。
“唔……,也罷,啟寧老弟素擅守城之道,此番守城便由啟寧老弟專責,便是本將也聽老弟調遣,終歸不能讓賊子得了手去!”
王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而後一咬牙關,徹底下定了堅守待援的打算,這便將指揮之權交到了萬良才的手中。
“哈,那末將就卻之不恭了,爾等都還愣著作甚,快動手,將城中石屋都給老子拆了,搬上城頭當檑木滾石用,動作都他娘的快點!”
萬良才與王秉相處多年,自是知曉王秉並非矯情之輩,這一聽王秉將指揮大權拱手相讓,卻是一點都不客氣,哈哈一笑,幹脆無比地接了令,轉身便對聚集在城牆上的一眾**官兵們下起了命令來。
“諾!”
先前見到城下吐蕃大軍兵馬如此之多,一眾將士們自不免稍有些緊張,加之王秉這個主將沒有下令,眾官兵們自也全都不知該做些甚事,此時萬良才既已有了命令,一眾人等自是不敢稍有耽擱,齊聲轟然應了諾,盡皆衝下了城去,在城中大肆破壞了起來,搗牆的搗牆,拆門的拆門,不過片刻功夫,原本的吐蕃軍營已是成了一地的廢墟。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城上的**忙忙碌碌,城下的吐蕃守軍也一樣沒閑著,雙方都在趕工之中,吐蕃一方是人多勢眾,打造雲梯的速度自然不慢,這才半個時辰都不到,便已匆匆趕製出了數十架粗糙至極的雲梯,至於**麽,搞破壞總比建設來得快,不多會,城頭上便已堆滿了各色雜物,大石、房梁、木門應有盡有,雖說淩亂了些,可卻用來守城,卻是不差,雙方幾乎同時完成了戰前的準備工作。
“攻擊!”
整隊方畢,噶爾•穆錯侖沒有絲毫的猶豫,更沒有任何的廢話,左右該說的早已說完,該做的準備也早已就緒,能否救出被阻斷在吐穀渾的噶爾•欽陵,就在此一戰!
“嗚,嗚嗚,嗚嗚……”
隨著命令的下達,吐蕃軍陣中淒厲的號角之聲頓時大作了起來,早已準備就緒的三千騎兵率先衝出了陣列,高速衝到了城牆之下,不由分說便是一通子亂箭射上了城去,盡管不曾傷到躲在城碟後的**官兵,可密集的火力卻令**官兵們無法抬起頭來,旋即,緊跟在騎兵後頭的四千吐蕃步軍也呐喊著衝到了城下,借助著己方騎軍的掩護,開始了衝城攻擊。
“弓弩手準備!”
盡管城上亂箭如蝗,可萬良才卻並沒有躲將起來,而是由兩名武藝高強的盾刀手護衛著屹立在城頭上,這一見吐蕃步軍已然衝到了離城不足五十步的距離上,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嘶吼著下了令,一眾**弓弩手們立馬聞令而動,將早已裝填完畢的連環弩齊刷刷地舉了起來,緊張地等待著後續的命令下達。
“放箭!”
任憑亂飛的箭矢將身前的盾牌射得叮當亂響,可萬良才卻是眉頭都不曾皺上一下,隻是默默地估算著距離,直到城下的吐蕃騎軍為了給己方步軍讓開衝城的路線之際,萬良才這才大吼了一聲,下達了攻擊之令。
“嗖嗖嗖……”
吐蕃騎軍為了給己方步軍讓道,整體隊形自不免稍見散亂,壓製城頭的箭雨自也就此消停了下來,可就是這麽一停,卻給了守軍攻擊的大好機會,但聽一陣密集的銳嘯聲暴然響起中,數千支鋼箭如傾盆大雨般地射進了正發足狂衝的吐蕃步軍之中,霎那間便將吐蕃步軍的先頭部隊射倒了一大半,足足近兩百名扛著雲梯的士卒死在了這通亂箭之下。
“衝城,衝城!”
這一撥吐蕃軍乃是噶爾家族的精銳,戰鬥意誌極其的頑強,衝城的決心絲毫不因先頭部隊的損失慘重而動搖,但見一名負責指揮的千戶長狂吼著第一個衝上前去,扛起了跌落在地的雲梯,身先士卒地向城牆方向發足狂奔,餘眾見狀,自是士氣大振,盡皆呼嘯著殺到了城牆根處,冒著城頭上如雨而下的箭矢、滾石檑木,拚死豎起了雲梯,齊刷刷地向城頭靠了過去,每架雲梯上立著的吐蕃勇士也盡皆躬起了身子,準備借勢翻越城碟。
“叉手,上!”
吐蕃步軍的衝城步調與**的攻城手法幾乎如出一轍,可結果麽,卻是大相庭徑,但聽萬良才一聲大吼,五人一組的**官兵立馬衝到了城碟處,兩名手持木叉的**士兵用力抵住靠將過來的雲梯,不讓雲梯搭上城碟,旋即,便用力一掀,將雲梯倒旋著向側麵推開,而兩名盾刀手則護衛在側,為兩名叉手擋箭,至於一名弓弩手則落在最後,以強弩射殺雲梯頂端的吐蕃死士。
**的五人小組配合得默契至極,吐蕃軍近四十架雲梯生生被掀翻了大半,隻有寥寥十架不到的雲梯借助著己方騎兵的拚命掩護,順利地搭上了城頭,可即便如此,站立在雲梯頂端的死士卻也不免被**弓弩手射殺當場,竟無一人能翻上城頭。
“上城,上城!”
盡管連遭了兩次重創,可吐蕃步軍卻依舊悍不懼死地堅持著,不單其騎軍紛紛衝抵城下拚死射箭掩護,其步軍更是在將領們的督促下,冒著城上滾石檑木的打擊,前仆後繼地順著雲梯向上攀爬,縱使死傷累累,也在所不惜,戰事僅一瞬間便已到了白熱化的程度,饒是**占據了地利的優勢,可傷亡還是不可遏製地快速增加著,不時有士兵慘嚎著跌落城下。
戰事慘烈無比地進行著,一撥吐蕃軍被打殘,另一撥便即跟上,不給**以絲毫的喘息之機,隨著時間的推移,城防已是岌岌可危,數次被吐蕃軍衝上了城頭,若不是王秉率著親衛隊四下堵漏的話,這城防怕已是要失手了,縱使如此,久戰過後的**官兵們也已是有些力不能支,隻是靠著頑強的意誌力在堅持著,形勢對於守軍來說,已是不利到了極點。
“啟功,這樣下去不行,不若本將率騎軍出城殺他一家夥。”
再次殺光了一撥衝上了城頭的吐蕃步軍,王秉身上已是鮮血淋漓,整個人猶如從血水裏撈出來的一般,氣息更是喘得急了些,眼瞅著形勢不對,心中難免焦躁萬分,這便衝到了城門樓處,嘶吼著嚷了一嗓子。
“如此也好,一擊便回,切不可窮追,擋過這撥攻擊,吐蕃賊子也就無能為了。”
開城出擊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就沒那麽輕鬆了,一旦失手的話,不單出擊的騎軍要玩完,城門怕也將不保,這等險自不是那麽好冒的,然則眼下情形危急,饒是萬良才已是將守城的指揮藝術都已發揮到了極致,可在吐蕃軍這等不要命的攻擊之下,眼瞅著連這第一天都將撐不下去了,值此危難關頭,萬良才也就顧不得那麽許多了,隻能是咬著牙,同意了王秉的提議。
“好,那就這麽定了!”
緊急關頭,王秉也不想再多囉嗦,交待了一句之後,便即衝下了城牆,趕到了在城後待命多時的騎軍處,嘶吼了一嗓子,便率部沿著街道向城門處急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