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功位高遭人嫉,這一點拓跋山野自是心中有數,不止是下麵的諸將有意見,便是連李賀這個主將心裏頭未嚐便沒有看法,哪怕其素來不說,拓跋山野也能察覺得出來,正因為此,拓跋山野才亟需一場大勝來為自己正名,然則其之所以憂慮卻並非因數次請戰被拒之故,更多的則是在擔憂此戰的蹊蹺之所在,在他看來,吐蕃軍此來一戰實在是太過詭異了些,而明顯不敵之際卻又不早撤更是不合常理,若說其中沒有古怪的話,拓跋山野又如何肯信,隻是他一時半會也猜不透吐蕃軍究竟在玩甚把戲,加之位居副手,卻也不好將猜測之辭胡亂說了去,隻能是憂心忡忡地望著混亂一片的戰場,默默地推演著吐蕃軍可能的後繼行動。
戰場態勢依舊混亂著,盡管**已是牢牢地把握住了主動權,可在吐蕃軍的拚死抵抗下,始終無法將優勢轉化為勝勢——阿古泰所部的突擊行動雖是徹底嵌入了吐蕃步軍方陣之中,與王宇合力殺得吐蕃步軍死傷狼藉,可卻被從後頭湧將上來的中軍步兵方陣阻住了衝擊的勢頭,雙方混戰成一團,**固然是戰果碩碩,奈何兵力較少,幾番狂野的衝擊下來,卻是無法徹底擊潰吐蕃前軍,而隨著薩塞整頓好右翼潰軍再次投入戰場後,王、阿二部便已失去了一舉大勝的良機,戰況打得焦灼無比,至於張琛所部的突進也被噶爾•摩索多所部中軍騎兵牽製住了,並無法與王、阿兩軍形成合力之勢,三路**各自為戰之下,這優勢其實並無法保持太久,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緩過了勁來的吐蕃軍足可依靠著兵力上的絕對優勢,慢慢扳回局麵,甚或翻了盤去也不是不可能,當然了,這得有個前提條件,那便是呆在戰場外掠陣的李賀不會出手。
不出手自然是不可能之事,打仗又不是請客吃飯,自沒啥客氣可言的,李賀不出手自不是因著客氣的緣故,更不是自大到以為光憑三將所部便能一舉擊潰吐蕃軍之地步,之所以穩坐不動,不過是在等著最佳之戰機罷了。
李賀並沒有等上多久,戰機很快便出現了,隻是並非出自占盡了上風的王、阿兩路兵馬,而是與噶爾•摩索多所部戰得個難解難分的張琛——張琛在河湟軍三勇將中排名僅僅第三,個人武藝上比起阿古泰與王宇來說,要略弱上一線,可有一點卻是阿、王二將所不具備的,那便是戰場勢態的洞察之能,這也正是李賀安排其獨當一麵的根本緣由之所在,而張琛顯然沒有辜負李賀的期望,於激戰中準確地找到了個空子,愣是率著數十親衛殺出了亂軍,揮軍直取正指揮作戰的噶爾•摩索多。
“攔住他,上!”
噶爾•摩索多乃悍勇之輩,先前倒也確曾親自率部出擊,硬生生地阻擋住了張琛所部的強擊,隻是戰不多時,他便已是悄然率一眾親衛退到了一旁,並非其不敢戰,而是有些子打不動了,隻因其鼻子上的傷勢尚未好利索,動手打上幾下倒是無礙,可鼻子不通氣的情況下,卻是不耐久戰,加之又顧慮著李賀所部尚未投入戰場,自是更不敢忘了指揮之責,這才剛喘回氣來,卻見張琛氣勢洶洶地殺了過來,登時便火了,再一看張琛後頭跟著的**官兵不過僅有四十餘人,而自家身後卻有著近兩百的親衛,自不會怕了張琛的狂突,這便嘶吼了一聲,率一眾親衛打馬衝了起來。
“列陣,殺!”
一見噶爾•摩索多不單不逃,反倒殺將過來,張琛心裏頭登時便是一喜,咧了咧嘴,獰笑著嘶吼了一嗓子,緊隨其後的四十餘唐騎立馬聞令而動,隻一息,便已於行進間調整出了個小小的錐形突擊陣,而反觀吐蕃諸騎人數雖多,隊形卻是散亂得很,彼此間的戰術素養顯然是差了好幾個檔次。
雙方的距離本就隻有短短的四十餘步,彼此各不退讓之下,自是猛烈地撞擊在了一起,刀鋒閃閃間,人頭滾滾落地,慘嚎聲四起中,血花四濺,殘肢亂飛,沒有完整陣型的吐蕃軍當即便吃了個暴虧,看似洶洶的衝鋒在**嚴謹的陣型麵前,有若紙糊的一般脆弱,頃刻間便被**撕成了碎片,原本策馬衝在最後的噶爾•摩索多就這麽赤條條地暴露在了**的突擊陣前。
“啊……”
噶爾•摩索多壓根兒就沒想到**的攻擊會是如此之凶悍,待得見張琛如地獄煞神般衝了過來,滿腔的膽氣瞬間便喪失了個精光,哪敢以一己之力強扛**如狼似虎的戰陣之威,怪叫了一聲,擰轉馬頭便向斜刺裏逃了開去。
“斬!”
噶爾•摩索多見機得快,倒是溜了個幹脆,可緊跟在其身後的扛旗親兵卻是沒那麽幸運了,還沒等其作出反應,就見張琛已快馬殺到了近前,一聲大吼之下,出手如電,一刀橫斬,生生將那名驚慌失措的親兵連人帶大髦地斬成了兩截。
“敵酋已死,降者不殺,敵酋已死,降者不殺!”
雖沒能斬殺噶爾•摩索多,可能砍到大髦,對於張琛來說,卻也是足夠了,當然了,他可不會去等噶爾•摩索多重新掌控軍伍,一刀劈斷了黑色大髦之後,立馬扯著嗓子狂吼了起來,緊跟其後的一眾**將士見狀,自是會意地跟著嚷嚷了開來,不數息,整個戰場中的**全都跟著放聲狂吼不已,聲如雷震中,不明所以的吐蕃軍登時便是一陣大亂,盡管絕大多數官兵都聽不懂漢語,可作為主將標示的大髦倒地卻是人人都看在了眼中,本來就不高的士氣瞬間便陷入了崩潰之中。
“全軍出擊!”
一見苦等多時的戰機已然出現,李賀自是不會有甚猶豫,翻身躍上了馬背,順勢抽出了腰間的橫刀,狂吼了一聲,率一千餘騎如狂飆般殺進了戰場,立馬便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原本就處於下風的吐蕃軍就此失去了抵抗的勇氣,亂紛紛地向後便拔腿狂逃了開去。
“撤,快撤!”
噶爾•摩索多好不容易縱馬逃出了生天,剛想著收攏一下軍伍以備再戰,冷不丁聽得遠處馬蹄聲暴起,雖看不見詳情,卻已是猜知李賀率部殺來了,再一看全軍已是散亂得不成樣子,自是無心再戰,嘶吼著下了撤軍令,自有緊隨在身側的親衛吹響了撤軍的號角,本就無心作戰的吐蕃軍立馬逃得更快了三分。
“嗚,嗚嗚,嗚嗚……”
河湟鐵騎殺進吐穀渾都已十數日了,卻愣是沒打過一場像樣的大戰,此番好不容易遇到了塊大肥肉,自是不肯放過,眼瞅著吐蕃軍要逃,又豈肯罷休了去,四路**連兵一氣,縱馬狂殺不止,一路血殺五裏地,生生殺得吐蕃潰軍丟盔卸甲,人馬倒撲於地者不計其數,正自追殺得興起之際,卻聽前方一陣淒厲的號角聲大作間,又一支騎軍從遠處疾馳而來,漫天煙塵滾滾中,殺氣如虹而起。
“全軍止步,就地列陣!”
一見前頭有敵援軍出現,李賀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勒住胯下狂奔的戰馬,高呼著下了令,一陣號角聲過後,原本正狂奔不已的**官兵已是紛紛立住了腳,急速聚集到了鐵血大旗之下,不數刻便已排成了個嚴整的攻擊陣型。
“殺啊,殺死唐寇一人者,賞牛羊百匹。”
“拿賞錢啊!”
“休要走了唐寇,兒郎們,殺啊!”
……
衝來的騎軍並非吐蕃精銳,而是吐穀渾各族雜兵組成的大軍,人數足足有兩萬餘之多,可裝備卻是極差,不說沒有統一的製式鎧甲了,便是連武器都五花八門,沒個正形,嘶吼聲更是各族之言都有,烏七八糟地混雜在了一起。
“聒噪,甚玩意兒,一群烏合之眾,衝垮他們,殺!”
這一見衝來的敵援軍是這麽群雜兵,李賀的鼻子險些被氣歪了,盡管聽不懂這群雜兵在呼喝些甚子,可被攪擾了追殺殘敵的樂趣之下,李賀也沒打算輕饒了這幫子“程咬金”,眼瞅著各族聯軍已衝到了離己方陣列不過兩百步左右的距離上之際,李賀陰沉著臉便下達了攻擊之令。
“出擊!”
“出擊!”
……
李賀的將令一下,阿、王、張三將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紛紛呼喝著率部發起了狂衝,但見三部**有如三支利箭般衝了起來,幾個加速之後便已迎上了洶湧而來的各族聯軍,但見一片刀光閃爍間,膽敢擋在**衝擊線路上的雜兵無一例外地成了刀下亡魂,隻一個照麵的衝擊,便已將各族聯軍原本就不甚嚴謹的衝鋒陣型生生撕成了碎片,一通子大殺之下,氣勢洶洶而來的各族聯軍轉眼間便已成了狼狽逃竄的散兵遊勇。
“不堪一擊!”
李賀並沒有親自上陣,而是率領著數百親衛策馬立於陣後,眼瞅著各族聯軍頃刻即敗,厭惡地撇了下嘴,輕蔑地罵了一聲。
“大將軍快看,後方有情況!”
李賀話音剛落,卻聽身後一名親衛突然惶急地高呼了起來,不由地便是一愣,趕忙扭回了頭去,隻一看,臉色瞬間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