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就叫讚助?
山裏人果然見識少,十餘個農村痞子再次傻眼了。
在馬老四的無私援助下,馬大寶家的院子是敞開式的,完全符合國家打開院牆的大政方針――好吧,如果大夥兒分頭跑,狼姐夫頂多逮住三個兩個的吧?
不少痞子目光閃爍,不過他們沒來得及付諸實踐,並因此慶幸不已。
馬大寶家的西牆根下,豎著一個廢棄的石碾子,過去用來碾穀皮的那種。抗戰電影中經常見到的,領導親自參加勞動,和婦女主任、房東大娘、女民兵等人一起,轉圈推這種碾子,把穀子去皮變成小米。通常伴著歡快的熱火朝天的主題歌,比如“如今那南泥灣啊,與往日可不一般啊……”
與此相對的則是石磨,讓驢子蒙著眼轉圈拉的那種,可以把小麥磨成麵粉。但電影上都是推碾子的,沒見過拉石磨的。讓領導蒙著眼轉圈拉磨也實在是畫麵不美。再說主題歌也不好配,要不來個“我有一頭小毛驢,從來也不騎”?
這石碾子是個圓柱形,直徑七八十公分,高度也是七八十公分,青石材質,有多重就不太清楚。
在一眾痞子疑惑的目光中,這坨胖爺慢條斯理地走近石碾子,把石碾子上的幾個破花盆小心地搬了下來。馬小石也興衝衝地上前幫忙,就像他知道胖哥搬花盆的目的一樣。
下麵的事情,馬小石可就幫不上忙了。
隻見胖子蹲下身,也沒見他如何使勁,就把石碾子抱了起來,輕巧地平舉在胸前,還上下掂了掂!
巨大的石碾子在空中一起一伏,十多個痞子的腦袋也跟著節奏一起一伏……
接下來,胖子閑庭信步地回到院子正中,輕飄飄地放下石碾子,落地時悄無聲息,塵土不揚。倒是落地後又緩緩地下沉了五六公分!
馬小石手裏的花盆“砰”的一聲落地摔碎了,他卻毫無察覺,隻是嘴巴能張多大張多大――這石碾子自打我記事起就豎在那兒,像是從地上長出來的一樣,從未想過它還能挪動地方!
狼姐夫果然不是人……馬小石一家人和一眾痞子終於達成了共識。
不過,狼姐夫的下一個動作,就太像人了――嗯,像人――隻見胖子用衣袖在石碾子上虛擦了一番,隨即熱情誠懇地朝著郎苑彎了彎腰,“狼姐姐,這熱鬧還得看一會兒呢!站著多累啊,請坐下看!”
郎苑翻了個老大的白眼,沒搭理胖子。這大冷天的,眾目睽睽之下,讓我坐在近一米高的石凳上?這是準備禮佛?好吧,拜觀音菩薩?
胖子倒也沒覺得尷尬。明月照溝渠了啊,你不坐?嘿嘿,哥自個兒坐!然後他就坐北朝南山停嶽峙地坐在石碾子上了。
“啪!”
“啪!”
這不是掌聲。十幾個人看了這麽精彩的雜耍,愣是沒有一個想起來給點掌聲的,部分觀眾還打起來了。
其中一個痞子見機得快,劈手扇了身邊的小夥伴一記耳光。那小夥伴先是一愣,繼而不是怒火中燒,而是感恩戴德――還是劉老六關照我啊,差點忘了“讚助”了!
受人滴水之恩,定當湧泉相報,那小夥伴立即飽含深情地還了劉老六一記,一點兒都沒有留手。
一“啪”驚醒夢中人,耳光聲就像能夠傳染一樣,十餘個痞子當即捉對廝殺,個個力道十足――我擦,你讚助得可夠誠心的啊!咱也是講究人,不能讓你白費力氣不是?
哎呀?你還能加勁兒?我擦,咱也不是白給的!
一時間,啪啪聲不絕入耳,滿院皆春。
唯獨眼睛農站得遠些,失了先機,再想對對碰時,別人已經全都有了親密戰友。或者也是他自恃知識分子身份,向來不願與一幫粗人為伍。現在才知道――粗,是一種資本。粗,有粗的道理。想粗而不可得的人多了去了!
我該怎麽辦……眼睛農反躬自省,認為自己也屬於必須讚助的範疇。他不敢煩擾狼姐夫,隻好把求助的目光望向了多智近妖的馬小石。馬小石也果然沒讓他失望,“姐夫隻要扇出牙來,不管是怎麽扇的!”
結果,馬小石挨了兩記白眼。
郎苑的白眼大半是無奈,小半是氣惱。我先前沒有否認,也不等於承認了啊!現在鄭重其事地否認,倒顯得我太把這當回事了,這本來就是個玩笑好不好!還有一點,此時再否認,是不是有卸磨殺驢的嫌疑?嗯,都怪這頭討厭的胖驢!
馬小蘭的白眼則大半是羞澀,小半是氣惱。臭小子,我才是你親姐好不好?拜托你喊姐夫的時候,不要少了那個“郎”字!
眼鏡農偷眼看向胖子,胖子隻管專注地欣賞馬氏父子的雄姿,壓根就沒理這個茬。於是,眼睛農艱難地朝著馬小石笑了笑――多謝多謝,我懂了!今天承你個小家夥的情,畢竟一筆寫不出兩個馬字來……
下一刻,眼睛農兩手摘下眼鏡,珍重地揣進了上衣兜裏。然後咬了咬牙,攥緊了拳頭,照著自己腮幫子“砰”地來了一記!
自我打脫牙這種事,要求太高,難度挺大,但他做到了!
眼睛農“噗”地吐出一口血水來,而早就捉對廝殺的十餘個痞子還沒誰完成任務呢。
好吧,馬氏父子早已超額完成了任務,但他們嚴於律己,自我加壓,率先垂範,躬耕在前,貌似一時間還停不下來。雖然父子倆都是搖搖欲墜了,仍舊耳光頻發,每一記都付出了最大的努力!
所以說,出來混一定要講智慧……眼睛農又謹慎地摸出眼鏡戴上,果然在腳下尋到了大半顆帶血的牙齒。他把牙齒撿起來,又將探尋的目光投向了馬小石――七分之五行不行?
“拿來!”這次沒等馬小石發話,胖子就親自做出了指示。
“好的,好的!”眼鏡農如聆仙樂,趕緊屁顛屁顛地跑過去,雙手把大半顆牙齒呈給了胖子。
胖子給氣樂了,哥要你的髒牙幹什麽?
“拿來!”胖子兩手分別按在大腿上,皺著眉頭望星空,最亮的就是那把勺子。好吧,伸出手去的話,哥真怕這廝把那枚髒牙獻上來……
眼睛農到底是馬主任的智囊,馬家莊最高學曆的資深擁有者,他略一躊躇,便窺得了天機。隻見眼鏡農小心地把那七分之五枚牙齒裝進了口袋,隨後掏出一張白紙來,雙手奉給了胖子。
都特麽是一個口袋……胖子有點嫌惡。還好,座下童子馬小石一把抓了過去,打開白紙看了一眼,張口罵道,“真是黑心惡鄰!一千塊錢就要買別人的祖宅!姐夫你看――”
既然馬小石獻寶似的呈上了罪證,放佛麵對著公明廉威的胖青天,胖子也隻好勉為其難地伸手接住。
這是一張“轉讓文書”。大意是馬大寶自願將三間草屋及院落作價一千元整轉讓給馬建國,錢屋兩訖,再不相擾。下麵是房屋及院落四至,立據人馬明理,證明人馬六,證明人馬七,以及受讓人馬建國都已經簽了字,就出讓人馬大寶這邊還空著。
還是個老式的房屋轉讓文書,這個狗頭軍師挺有才啊!胖子斜了眼睛農一眼,“你叫馬明理?”
“回狼姐夫的話!小的大號馬明理,是馬家莊的村文書。”眼鏡農馬明理點頭哈腰地自報家門,就差了搖尾巴了。
“馬建國是哪個?”胖子看向了仍舊互扇不止的馬氏父子,貌似都有點神智不清了。靈台中保持了最後一點意識,支持著爺倆將耳光進行到底。雖然完全不如初時的響亮,但他們努力了。
“回狼姐夫的話!馬建國是村主任的大號,他兒子馬老四的大號是馬友智。馬友智還有三個哥哥,狼姐夫雖然無須擔心宵小,但所謂獅子搏兔亦須全力,狼姐夫還是有備無患比較好。馬老大在鎮上――”馬明理竭誠地為胖子提供情報,出謀劃策,似有改奉胖子為主公的傾向。
奈何明月照溝渠。郎苑瞧著馬明理特別不順眼,甚至比馬老四還不順眼,她直接打斷了他的絮叨,“喊上他們,滾!”
“是,是,小的謹遵狼姐姐號令!狼姐夫您看――”馬明理熟睹官鬥宮鬥各種大戲,當然懂得後宮娘娘有時候比皇帝更加重要,很想竭力奉迎,卻不明白到底什麽時候得罪了狼姐姐,一時間就有點訥訥的。
“滾!趕緊滾!”郎苑的無明業火更大了。
胖子倒是慈眉善目地囑咐了一句,“都滾吧!記住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