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
就在噶爾•悉多被大水之威震得不知所措之際,屹立在城門樓上的林成斌卻是發出了一聲低低的歎息,顯然對這場洪水的效果並不感到滿意——山洪爆發在河西地麵上並非甚稀罕之事,不過那都是發生在春夏之交時,似這等深秋枯水季節,本不該有山洪肆虐的機會,更不可能恰好趕在吐蕃大軍渡河之際發生,這事情自然不是甚巧合,而是李顯精心布置的結果——早在半個月前,**便已奉了李顯的密令,在大通河的上遊設置了一道攔水壩,這也正是大通河的水深比往年淺了許多的根由之所在,此番部署的本意自然是要給吐蕃軍一個驚喜,但卻並不是用在這等場合下的,奈何林成斌所部在吐蕃軍的強大攻勢麵前,無法按計劃守住一天一夜,為確保允吾城的安全,林成斌無奈之下,隻能提前發動了,戰果雖不算太差,可偏離了預定計劃不說,也因之破壞了一次全殲噶爾•悉多所部的精妙埋伏,林成斌心中的懊喪之意自也就是難免之事了罷。
大水來得快,退得也快,也就是幾個呼吸間的功夫而已,大通河便已恢複了往日裏涓涓緩流之規模,饒是如此,被大水衝擊的近萬名吐蕃士兵也已是近半不知所蹤,剩下的全在泥水裏慌亂地掙紮著,好在此時**並無趁亂襲殺的兵力,吐蕃軍自是得以全力挽救那些驚恐萬狀的官兵們,一通子忙亂之後,總算是將所有的幸存者盡皆撈上了岸來。
“回對岸,紮營!”
被這等大水一衝,平白地便損失了四千餘人馬,噶爾•悉多氣得肺都快炸了,恨不得即刻殺上城去,將**官兵盡皆碎屍萬段,隻是想歸想,做卻是做不得,不說這會兒天已擦黑,趁夜攻城乃兵家大忌,再說了,此際軍心士氣皆已受挫,實也無甚戰意可言,強自要戰的結果隻能是自取其辱,噶爾•悉多畢竟不是等閑之輩,有鑒於此,也隻能是強自壓住心頭的怒氣,鐵青著臉下令全軍再次退回了大通河西岸,就著河岸邊安下了營壘,**也沒再有甚挑釁的舉動,同樣在城頭忙著加固各項城防措施,戰事至此算是暫告了一個段落。
一夜很快就過去了,綿綿的細雨是半夜便停了的,天一大亮,一輪紅日從地平線上噴薄而出,殘存的水汽在陽光的映射下,渲染出一道亮麗無比的彩虹,再配合上亮紅色的朝霞,整個天空有如夢幻世界一般令人沉醉,隻是無論是城頭上的林成斌還是率部列陣於城下的噶爾•悉多都無心去欣賞眼前的美景,兩人的視線隔著百餘步的距離糾纏在了一起,彼此的眼中都有著濃濃的恨意與戰意在躍動不已。
“佐多讚、納赫巴次、芒鬆次仁、索爾斯圖。”
噶爾•悉多與林成斌對視了好一陣子,見無法在氣勢上壓服對手,也就懶得再費那麽功夫,這便一咬牙,連點了四員大將的名。
“末將在!”
主將點了名,佐多讚等人自是不敢怠慢,各自閃身而出,躬身應答不迭。
“本將令爾等各率本部兵馬衝城,佐多讚攻南麵,納赫巴次衝西城,芒鬆次仁負責東城,索爾斯圖打北門,誰先陷城者,晉萬夫長,賞牛羊千匹,擅自後退者,殺無赦!”
從昨日開戰至今,噶爾•悉多已足足損失了七千餘眾,早沒了開戰之前的那等盲目之樂觀,更沒了與**蘑菇的耐心,這一出手便是全力以赴,擺出了一副殺雞用牛刀的架勢,求的便是以最短的時間拿下允吾城。
“諾!”
四員大將都是千戶長,離著萬戶長雖僅有一級之差,可這一級卻是貴族與平民之間的鴻溝之所在,沒有極大的戰功,那是萬萬越不過去的,此時一聽噶爾•悉多開出了如此之重賞,哪有不興奮異常的理兒,各自高聲應了諾,興衝衝地便奔回了本陣,旋即,一陣陣淒厲的號角聲中,各部吐蕃軍紛紛衝出了本陣,呼嘯著從四麵向允吾城飛奔了過去。
“跟上,快,快!”
芒鬆次仁所部攻擊的是東門,離本陣的距離最遠,麵對著重賞的誘惑,自是心急得有若火燎了一般,第一個率部衝出本陣不說,這一路還不停地吆喝著,拚命地催促手下人等加速再加速,唯恐去得遲了,天大的好處盡皆被旁人奪了去。
“嗚嗚,嗚嗚嗚……”
芒鬆次仁千趕萬趕,總算是趕到了東城,不過麽,等待他的不是陷城的好處,而是一陣激昂的號角聲,旋即,便見一麵火紅的戰旗從一處低矮的山梁後頭閃了出來,其上明明白白地標記著“隴州都督淩”五個黑色的大字,旗下一員悍將赫然正是隴州都督淩重!
“全軍出擊,殺光賊子,殺啊!”
淩重是昨日半夜趕到的允吾城,早已在城外埋伏了多時,等的便是吐蕃軍發動攻城戰的這一刻,此際見敵軍已是散亂不已,哪有甚客氣可言的,大呼一聲,一揮橫刀,率領著手下五千鐵騎便發動了凶悍已極的衝鋒。
“布陣,快布陣!”
芒鬆次仁一門心思要衝城搶攻,哪想到**鐵騎會突然殺出,心登時便慌了,急吼吼地便大嚷了起來,試圖指揮一眾手下列陣迎敵,命令倒是下得很及時,奈何手下軍卒早已是亂了套,再說了,這會兒一個個剛跑得氣喘如牛,又肩扛手提著功臣之器具,哪有甚布陣的可能,任憑芒鬆次仁喊得再大聲,那也都是枉然,被呼嘯而來的**鐵流一衝,全軍三千餘眾就此潰散了開去。
“留下頭來!”
一見到手下軍卒盡皆逃散,芒鬆次仁登時便慌了手腳,一擰馬首便要逃之夭夭,奈何淩重卻是不肯放過,一個打馬加速,便已衝到了芒鬆次仁的身旁,手中的橫刀借勢一揮,刀光過處,芒鬆次仁的頭顱已衝天飛了起來,而淩重絲毫不加理會,率部緊追著敗兵不放。
“撤,快撤!”
佐多讚所部剛在南城展開攻城的隊列,正準備發動撲城攻擊,可沒等其下達攻擊令,全軍便已被從東門逃竄而來的亂兵衝亂了隊形,再一看**已如鐵流一般勢不可擋地殺了來,哪有甚戰心可言,也不管手下那幫子下馬準備攻城的步兵之死活,大呼一聲,率領著騎兵隊便往本陣逃了去,他這一逃不打緊,連帶著攻擊西城的納赫巴次所部也被衝得個大亂,三路敗兵人馬相互踐踏之下,死傷可謂是無算。
“報,東城發現**主力騎軍,是隴州來敵,規模五千餘眾,請大將軍明示!”
噶爾•悉多原本正等著己方四部兵馬告捷的消息,卻沒想到等來的卻是報馬傳來的噩耗,這一聽之下,登時便有些子傻了眼——此番奇襲蘭州最怕的便是隴州方向的**前來援救,為此,噶爾•欽陵可是往黃河渡口處安排了不少的內應,以監視隴州方向的動靜,卻沒想到怕什麽,還真就來什麽,麵對著突如其來的隴州鐵騎之突襲,噶爾•悉多的心已是涼了半截,再一看三路潰兵混亂衝撞之下,已將將要衝亂了己方的本陣,登時便急了起來。
“放箭,快放箭!”
噶爾•悉多也是打老了仗的人物,自是清楚己方的本陣一旦被潰兵衝亂,那便難逃全軍覆沒之下場,這便不管不顧地喝令本陣弓弩手們向自家亂兵發射死亡的箭雨。
“突擊,突擊!”
鼠竄的潰軍被己方本陣的箭雨一射,登時便是亂上加亂,自不敢再向前奔,亂紛紛地四散逃了開去,露出了後頭緊追不舍的**鐵騎,眼瞅著以敵潰軍衝陣的設想落到了空處,淩重雖略有些遺憾,可也沒功夫去細想,大吼了一聲,率部再次加速,如利刃般向敵軍本陣衝殺了過去。
亂了,全亂了!吐蕃軍本陣雖逃過了被己方亂兵衝垮的厄運,可一來弓弩盡已發射,尚來不及再次裝填,二來麽,噶爾•悉多此番排兵本就沒有預計到**的反擊,在陣型的布置上也就談不上有多嚴謹,哪經得起淩重所部如此凶悍的狂突,僅僅一個照麵的衝刺,整個吐蕃軍陣已是被徹底撕成了碎片,大亂之下,兵找不到將,將勒不住兵,潰勢一現,便已如同山崩一般。
“哈哈哈……,再來,再來!”
一衝破敵陣,淩重並未就此收手,而是率部策馬兜了個圈子,再次衝進了吐蕃亂軍之中,刀砍馬踏之下,殺得吐蕃軍丟盔卸甲,亂紛紛地退過了大通河,逃進了山穀之中,而淩重也不去追趕,隻是攔住潰兵一部,大殺個痛快。
一場混戰下來,淩重所部斬敵四千餘,生擒三千出頭,再算上昨日的戰果,來犯的五萬吐蕃軍已是徹底失去了再戰之能,噶爾•悉多盡管滿心的不情願,也隻能是黯然地率殘部撤回了吐穀渾,蘭州戰事就此畫上了個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