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殿下,這位王公公便是首先發現崔鴛自盡之人。”
李顯的命令程登高自然是不敢明著違抗的,不過麽,暗地裏搗鼓些幺蛾子怕也是免不了之事了的,這不,去時匆匆,回來卻是拖拖拉拉,足足遷延了近一刻鍾的時間,方才領著一名麵相看起來便圓滑無比的中年宦官從牢房外行了進來,也不待李顯發話,緊趕著便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有勞程公公了。”
李顯沉穩得很,絲毫不因程登高去了良久方歸而動氣,隻是淡淡地謝了一聲,而後,也沒急著發問,而是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那名王姓中年宦官,直看得那人額頭上都因之沁滿了細密的汗珠子,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口道:“王公公是哪的人?又是哪年進的宮啊?”
“回殿下的話,奴婢王辨,是山東青州人失,永徽二年便進了宮。”
王辨顯然是早就得到了程登高的提醒,回答起李顯的問話來,簡要得很,無關的話一句都不肯多說。
“哦,原來如此,這麽說王公公進宮已是有二十餘載了,算是宮中老人了的,想來對宮中的規矩都是清楚的,孤也可省些口舌了罷,唔,卻不知王公公在這內廷監裏是甚職位?平日裏又都負責些甚事來著?”
李顯溫和地一笑,也沒急著直奔主題,而是跟拉家常般地隨口問著話,語氣輕鬆得很,就宛若此處不是陰森恐怖的停屍房,而是雙方正泡著茶聊大天一般。
“殿下明鑒,奴婢便是內廷監副主事,一向負責巡視監房,以防人犯造亂。”
李顯可以輕鬆,王辨卻是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鬆懈,躬著身子,極之恭謹地回答道。
“負責巡視監房麽?如此說來,王公公能率先發現那崔鴛自盡之事倒也能說得過去了的,既如此,王公公便詳細說與孤聽聽,這事情爾又是如何發現,又是如何處置的,詳細些,孤不怨煩。”李顯吧咂了下嘴唇,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煞是客氣地吩咐道。
“是,奴婢遵命。”一聽李顯轉入了正題,王辨自是不敢怠慢,忙躬身應了諾,略一沉吟道:“啟稟殿下,事情是這樣的,辰時六刻前後,奚官局(內侍省之常設機構,負責大內禁衛之責)陳公公移送一眾人犯,內有宦官十三人,宮女十一人,共計二十四之數,奴婢按常規,驗明了正身之後,分別關於乙字監十至二十號監房中,概因崔鴛身份特殊,乃是殷王殿下之隨行,又是涉案之重犯,奴婢按規矩,以單間拘押之,交接時間約莫一刻鍾不到,後,奴婢便轉往甲、丙等各處監舍巡視,巳時一刻,奴婢巡視完各處監舍,又轉回到了乙字監,巡視至十號監房處,突見梁上懸有一人,自不敢大意,忙率手下人等急開監房之柵門,以圖救下人犯,奈何為時已晚,人犯已是命歸黃泉,奴婢不得不移屍停屍房,並上報內侍省,以待勘驗。”
“哦?王公公所言可有旁證麽?”
李顯靜靜地聽完了王辨的陳述,並沒有急著表態,而是微笑著追問了一句道。
“回殿下的話,奴婢句句屬實,萬不敢虛言哄騙殿下,此事奴婢手下數名宦官皆可為之證。”李顯的問話並無甚出奇之處,盡是些例行公事罷了,王辨自是不懼,這便不慌不忙地應答道。
“數名?那又是幾名?”
李顯不依不饒地追問個不休。
“這……,是三人。”
眼瞅著李顯問得如此之細,王辨略微有些子沉不住氣了,好在此事他來前已是做好了準備,倒也不怕李顯刨根問底個沒完。
“三人?不多麽,也罷,全都叫來與孤見見罷,程公公,煩請您老再多走上一遭好了。”
李顯依舊沒有表明態度,而是故作沉吟地點了點頭,側臉看了看侍候在旁的程登高,淡淡地吩咐了一句,聲音雖平和,可內裏卻滿是不容置疑的堅決。
“諾,殿下請稍候,奴婢去去便回。”程登高顯然是早已做好了相關準備,毫不猶豫地便應了諾,急匆匆地行出了停屍房,須臾,便已領著三名小宦官轉了回來,不等李顯開口,他已疾步走到李顯的麵前,恭敬萬分地稟報道:“稟殿下,人都已帶到,請殿下明訓。”
“有勞了。”李顯很是客氣地點頭示意了一下,目光在三名小宦官之間來回地掃視了一番,最終落在一名神色稍顯慌亂的小宦官身上,手一點,指著那名小宦官道:“這位公公且請上前,本王有話要問爾。”
“啊,是,是,奴婢遵命。”
那名小宦官一聽李顯點了名,先是一愣,而後驚疑不定地看了程登高一眼,這才遲疑地行上了前來。
“姓名?”
李顯臉上的笑容突地一斂,麵色肅然地斷喝了一聲。
“啊,奴、奴婢孫升叩、叩見殿下。”
李顯身上煞氣本就大,這一嚴肅起來,更是駭人得很,那名小宦官不過就一卑下之人,哪經得起李顯這般對待,登時便嚇得一個哆嗦,腿腳發軟地跪在了地上。
“說,爾是如何發現崔鴛自盡的?”
李顯並未因這小宦官驚駭莫名而有絲毫的憐憫之心,冰冷無比地斷喝了一嗓子,聲音之大,震得房中所有人等盡皆耳膜生疼不已。
“啊,是,是,是,奴婢這就說,這就說,此事是這樣的……”
一聽李顯聲色不對,孫升自是不敢怠慢,忙不迭地磕了個頭,斷斷續續地將事情道將出來,所言所述與先前王辨幾無差別,便是連一些用詞都無二致,很顯然,這幫家夥在進來前都已是串供好了的。
“嗯哼,爾二人所見也是一致的麽,嗯?”
李顯沒去管跪在麵前的孫升,而是將視線轉向了另兩名忐忑不安的小宦官身上,寒著聲問了一句道。
“確是如此,我等不敢欺瞞殿下。”
聽得李顯見問,兩名小宦官飛快地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很好,王公公,爾能肯定崔鴛之死乃是爾等第一個發現的麽?”
眼瞅著四人串供得如此明顯,李顯不但沒就此發怒,反倒是嘴角一彎,露出了個神秘的微笑,也沒再接著追問那些小宦官,掉過頭詢問起了王辨。
“這個……,應該是的,這監牢中除了我等之外,應無旁人可進得來才是。”
一見到李顯臉上的笑容有些不對味,王辨很明顯地猶豫了一下,這才咬著牙應答道。
“換句話說,便是此監舍中除了王公公等人之外,再無閑雜人等可以隨意行事了的,孤這樣理解可對?”李顯並沒有急著掀開底牌,而是步步為營地緊逼著。
“這個,這個……”
一聽李顯這話問得蹊蹺,王辨可就不敢隨便應答了,猶豫著將目光投向了程登高,直到見程登高不動聲色地頷了首,這才一咬牙,語氣決然地回答道:“按常理來說,無人可以不驚動外頭之巡哨而”
“好,很好,王公公這麽一說,孤也就可以放心了!”
王辨話音一落,李顯突地鼓掌大笑了起來,笑得滿屋之人盡皆茫然一片,愣是搞不懂李顯這究竟是在鬧甚玄虛,但卻無人敢隨意開口,隻能是全都傻愣愣地看著李顯在那兒大笑不止。
“王公公可曾聽過一句老話——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李顯大笑了良久之後,麵色猛然一肅,殺氣騰騰地從牙縫裏擠出了句話來。
“這,這……,奴婢、奴婢不明所以,殿下您,您這是……”
李顯身上的煞氣乃是屍山血海裏帶出來的,又豈是王辨這等卑下之輩所能承受得起的,可憐王辨本就心虛無比,再被這等煞氣一衝,整個人都軟了,麵色瞬間便已是蒼白如紙一般,身子哆嗦得有如篩糠似的,可在這等生死關頭上,他卻是不肯輕易服了軟,結結巴巴地胡混著,試圖蒙混過了關去。
“不明所以?好一個不明所以,王公公,爾好大的膽子,竟敢殺人滅口,孤豈能容你!”李顯多精明的個人,哪可能就這麽被王辨蒙混了過去,這便冰冷無比地冷哼了一聲道。
“啊,奴婢沒有,奴婢豈敢行此不軌之事,殿下您這是強加之罪,奴婢不服!”
一聽李顯如此說法,王辨登時便慌了,身子猛地一僵,旋即便急惶惶地嘶吼了起來。
“不服是麽,也罷,孤便指點爾一番好了,也省得爾至死不知錯在何處!”李顯陰冷地一笑,身形一閃,人一出現在了王辨的身前,大手一抄,一把便揪住了王辨的脖子,將其跟拎小雞一般地提溜了起來,一個大步走到橫躺於地的屍體前,指點著屍體脖頸處的那道紫痕,寒著聲道:“看清楚了,那傷痕整齊無比,竟無一絲的側痕與斜痕,這等痕跡隻能是死者被打暈之後,再懸掛於梁上所致,既然此處監舍無外人得入,此案不是爾所為又是何人?竟敢當場欺孤,當真好膽!”
“殿下饒命,奴婢冤枉啊,奴婢冤枉啊……”
一聽李顯已將底牌掀開,王辨的臉色瞬間便已是灰敗得如同死魚一般,可兀自不肯認罪,手足亂蹬地狂喊個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