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望著李賢那副驚異不定的樣子,李顯實在是有些子氣不打一處來,本想說“這錢我出了。”,可轉念一想,卻又打消了此意,隻是咬了咬唇,淡淡地說了一句道。
“也罷,那就這麽定了!”
八百貫說多不多,說少也真不算少了,饒是李賢貴為親王,要一下子拿出如此多的賞錢,也不免有些肉疼,不過麽,相比於錢財,李賢更看重的是這場球賽的勝負,這一見李顯如此說了,就算再不舍,李賢也隻能是應承了下來,回頭對列陣其後的一眾親衛們一宣布,登時便激起了一陣響是一陣的歡呼聲,原本就高昂的士氣因著重賞之故瞬間便攀升到了頂峰。
“出擊!”
形勢嚴峻之下,武承嗣渾然失去了往日裏的沉穩之氣度,發出一聲狼嚎,一揮球杆,率部全員壓上,瘋狂無比地向場心飛奔而去。
“決死一戰,衝!”
一見到“羽林之虎”已全麵壓上,李賢自是不敢怠慢,暴吼了一聲,揮杆衝上了前去,被重賞激紅了眼的一眾潞王府親衛們見狀,又豈甘落後,一個個嗷嗷叫地蜂擁向前,奔騰如雷之際,氣勢如虹,唯有李顯卻是巋然不動,穩若泰山地策馬立於底線附近。
一方是哀兵求勝,另一方則是重賞之下的勇夫,雙方這一照麵之下,以針尖對麥芒,瞬間便絞殺成了一團,場心處煙塵滾滾,人嘶馬鳴中,不時有人因激烈的衝撞而跌落馬下,但卻無人對傷者多看上一眼,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小小的馬球上,彼此糾纏著,爭奪著,球權來回易手,戰事呈拉鋸之勢,誰也無法壓倒對方,哪怕此際“羽林之虎”在人數上比潞王隊要多上一人,可在潞王府諸人拚死抗爭之下,壓根兒就無法占到哪怕是一絲的便宜。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記時的香火很快便已燃過了三分之二,而拚力相爭的兩支隊伍依舊在混戰個不休,激烈的對抗之下,雙方的馬力、體力都已是急劇下滑,人、馬的喘息聲響成了一片,而李顯卻始終不曾動彈過一下,漠然地屹立在底線處冷眼旁觀著。
是時候了!眼瞅著處於人數劣勢的己方已漸有不支之狀,李顯不想再等下去了,這便深吸了口氣,一踢馬腹,如旋風般向混戰一片的場心處奔了過去,速度奇快無比,猶如離弦之利箭一般,隻一瞬間便已衝到了好不容易才將球控製在手的武承嗣麵前。
不好!武承嗣剛從李賢的杆下將球反斷了回來,順勢一催馬,繞過了李賢的糾纏,正準備放馬狂奔,突地發現李顯竟已殺到了麵前,心不由地便是一慌,不敢再次與李顯相抗,手一擺,便打算先將球傳了出去,隻是心慌之下,手腳不免慢了半拍,杆子剛揮起,李顯已快馬殺到了近前。
“拿來!”
麵對著驚慌失措的武承嗣,李顯自不會有絲毫的客氣可言,大吼了一聲,手一揮,以杆為刀,一記“霸絕天下”便揮擊了出去,但見杆影一閃,正在武承嗣杆頭顛動著的馬球已被李顯抄截了過去。
“攔住他,快攔住他!”
武承嗣雖有些武藝在身,可跟李顯這等霸絕天下的人物一比,那便是螻蟻一般的存在,被李顯的氣勢一震懾,整個人都呆住了,直到李顯已策馬離去之後,方才從迷茫中醒過了神來,這一見李顯已直奔底線而去,登時便急紅了眼,不管不顧地便嘶吼了起來。
攔住李顯?那是萬萬沒有可能的事情,當年吐蕃數萬大軍都做不到,已是師老兵疲的“羽林之虎”這麽些寥寥數人就更沒那等可能,再說了,潞王府的人馬可不是吃白飯的,這一見李賢如天神下凡般地顛球殺出,自是全都精神為之大振,拚死地糾纏住各自的對手,以掩護李顯的狂飆突進。
意外?不可能有半點的意外存在,李顯這一衝之下,瞬間便已殺到了底線附近的球筐前,翻腕一拍,球已應聲落入了筐中,比分改寫成了五比五平,雙方再次站在了同一起跑線上,而此時,記時的香火已漸近底部,所餘的時間僅僅隻夠一次交鋒而已,球權落在了潞王府一邊,至此,形勢已出現了根本性的逆轉!
“沒有時間了,都給某聽好了,球可以過,人不行!”
望著對麵雀躍不已的潞王府諸人,武承嗣的臉色已是黑到了極點,咬牙切齒地往地上重重呸了一口濃痰,壓低了聲音,惡狠狠地下令道。
“二哥,這怕是不好罷?對麵的可是兩位殿下,若是出了岔子,那……”
所謂的球可以過人不行,不外乎就是犯規戰術罷了,還不是一般的犯規戰術,而是往死裏下黑手,這等事兒在馬球場上固然是不少見,不過麽,此際乃是在禦前,一眾人等縱使再狂妄,也不免有些子膽寒不已,這一聽武承嗣如此說法,全都傻了眼,誰都不敢輕易應了諾,好一陣子沉默之後,年輕氣盛的武懿息率先沉不住氣了,怯生生地看了武承嗣一眼,吞吞吐吐地說了半截子話。
“皇後娘娘有令,此戰許勝不許敗,爾等好自掂量一下罷,哼,怕個甚,出了事,自然有娘娘出麵頂著!”
武承嗣前半句話倒是實話,至於後半句則是他自己瞎蒙的,內心深處其實也自擔憂不已,然則他卻知曉此戰若是敗了的話,武後那頭斷不會給眾人好果子吃,受夠了流放之苦的武承嗣可不想剛有了些盼頭之際,再次去過那等拘禁生涯,這一見諸人膽怯,立馬臉色陰冷地哼了一聲道。
“二哥所言甚是,事到如今,不搏更待何時!”
武三思心思縝密,比武承嗣更看得清武後的心狠手辣,對於敗局自也就更多了幾分的憂慮,此時見諸人兀自不敢下決心,這便從旁附和了一句道。
“好,搏了!”
若說武承嗣是諸武的頭的話,武三思便是諸武的智囊,這二武先後發了話,武懿寧、武懿息自是不再猶豫,其餘羽林軍軍官大體上都是忠於武後之輩,這些日子以來,自是沒少見武後對諸武的恩寵,眼瞅著諸武意見一致,自也就全都就此應承了下來。
有殺氣!小兔崽子們要耍陰的了!那一頭武承嗣等人剛排好了陣型,這一邊的李顯便已敏銳地察覺到了“羽林之虎”諸般人等身上那若隱若現的殺機,眼神瞬間便是一凜,一股子龐大的殺意便已衝天而起。
“七弟,你這是……”
李賢與李顯挨得最近,被李顯身上突如其來的煞氣一衝,不由自主地便打了個哆嗦,麵色怪異地看了眼李顯,遲疑地出言問了半截子話。
李顯深吸了口氣,收斂起了身上的氣勢,冷笑了一聲道:“沒事,嘿,賊子們要耍陰的了,讓兄弟們都押後些,此陣小弟自去衝之!”
“那好,為兄自當率眾為七弟壓陣!”
一個半場的時間本就最多隻夠三次進攻的,故此,李顯事先與李賢製定了四套戰術以為備用,二、三號進攻戰術都已用過,就剩下這單騎突擊的第四套戰術與雁行陣突擊戰術可供選擇,而今李顯既已有了決斷,李賢自是不會反對,這便點頭應承了下來。
“突擊!”
時間不等人,主意既定,李顯自是不再多猶豫,大吼了一聲,一馬當先地顛著球,發動了凶狠的衝擊,李賢等人則分散成兩翼,落後李顯兩個馬位,緊跟著也衝了出去,十馬奔騰之際,蹄聲隆隆,塵土飛揚間,竟隱隱有萬騎衝陣之威。
“上,拚死一戰!”
眼瞅著李顯一方已衝了起來,武承嗣自是不敢怠慢,嘶吼了一嗓子,率眾狂奔著便迎了上去,雙方這等全力衝刺之下,彼此間瞬間便已縮短到了不足十五丈的距離上。
“攔住兩翼,三思、懿寧,跟某上!”
就在雙方將將接觸之際,李顯身後的兩翼突然向兩側拉了開去,不僅如此,馬速也悄然放緩了不少,唯留李顯一人衝刺在前,高度戒備著的武承嗣見狀,唯恐李顯再次玩出那套長傳之把戲,不得不緊趕著下令變陣,自個兒卻率著武三思與武懿寧成三角隊形向李顯撲擊了過去。
“留下球!”
堪堪衝到李顯麵前,武承嗣大吼了一聲,杆子猛然揮擊了出去,口中說的是留下球,可杆子卻是毫不客氣地抽向了李顯的腰間,勢大力沉之下,帶起一陣強烈的呼嘯之聲。
“哼!”
就武承嗣那點能耐,若真是戰陣交鋒的話,李顯有著一百種一刀斬殺其人的法子,奈何此際不過是場馬球賽罷了,李顯自是不能出手傷人,眼見球杆迎麵而來,李顯隻是冷哼了一聲,使出一個鐵板橋,仰麵躺在了馬背上,與此同時,腳下一點馬腹,胯下的照夜獅子馬通靈已極地嘶鳴了一聲,猛然一竄,便已輕鬆無比地從武承嗣的身旁衝了過去。
“哪裏走!”
“球拿來!”
李顯剛衝過武承嗣的防守,武三思與武懿寧已是同時殺至,雙杆一個交叉揮擊,一左一右地狠命向著李顯當頭便抽擊了過去。
“無恥!”
“敗類!”
“太過分了,賊子無禮至極!”
“司裁,還不快判決!”
……
三武這等打人不打球的動作實在是太明顯了些,數萬圍觀百姓全都看不過眼了,紛紛嘶吼著叫罵了起來。
好賊子,還真敢下死手!這一見武三思與武懿寧連掩飾都不做地便下了死手,李顯心頭的火氣“噌”地便湧了上來,額頭的青筋狂跳不已,真想就此出手,將這幫子混球斬殺當場,然則想歸想,李顯卻是不會如此去做,此際見雙杆齊至,李顯眼神瞬間便是一凜,右手放開球杆,單掌一立,飛快地拍出一掌,將率先擊過來的武三思之球杆輕巧地一帶,但聽“哢嚓”一聲脆響,武三思手中的球杆已是不由自主地橫向一移,趕巧與武懿寧的球杆重重地撞擊在了一起,兩力對撞之下,兩支球杆生生從中折成了兩段,沒等二人回過神來,李顯早已策馬衝出了重圍,直奔底線而去。
一路無阻之下,球毋庸置疑地再次進了,比分改寫為六比五,而此際,記時的香火最後閃爍了幾下之後,青煙一冒,已是徹底熄滅了,潞王隊反敗為勝已是無可更改之事實,霎那間,滿場已是一片轟然的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