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明崇儼叩見皇後娘娘。”
洛陽宮北宮的朱雀闕,一身大紅官袍的明崇儼在小宦官的引領下,疾步走進了闕中,入眼便見一身明黃朝服的武後正高坐龍案後,自不敢怠慢,緊趕著搶上前去,高聲見禮不迭。
“愛卿請起。”
武後抬了下手,溫和無比地叫了起。
“謝娘娘隆恩。”
明崇儼剛入朝為官,於覲見之禮上,雖有禮部官員專門教導過,也曾私下習練過多回,可真到了見駕之際,還是不免有些子生疏感,禮數雖尚算到位,可身子明顯僵硬無比。
“京師一別,算起來也有五年餘未見了罷,愛卿此來可過得慣否?”
武後並沒有去計較明崇儼禮儀上的缺失,而是微笑地噓寒問暖了起來。
“回娘娘的話,微臣尚能適應。”
明崇儼昨日剛辦了入職手續,今日便得武後見召,心中難免有些忐忑,回答起問話來,自是力求中規中矩,絲毫不敢有甚閃失。
“能適應便好,愛卿可知本宮宣爾前來之用心麽?”
望著明崇儼那張英俊得堪稱妖孽的臉龐,武後心中沒來由地便滾過一陣莫名的情緒,隻是掩飾得到位,並沒有太反常的表象,唯有眼神裏卻多出了絲曖昧的神色,頓了頓之後,這才接著問了一句道。
“微臣明白,微臣定不負娘娘所囑。”
明崇儼五年前到長安遊學之際,曾得人引見了已死在李顯手下的嚴德勝,與其交手一戰之後,被嚴德勝所看重,秘密引薦給了武後,是時武後便欲將其安排進崇文館,明崇儼卻想著遊曆江湖,婉拒了武後的好意,而武後竟慨然準了明崇儼所請,並明言將來一定安排明崇儼入仕為官,去歲年初,明崇儼遊曆天下歸來,便是武後派人為其安排了翼縣縣尉之職,時不不過一年,又破格將其調入朝中為諫議大夫,所給出的理由便是明崇儼或許能治得好高宗的風症,此時武後所問的也正是此事,明崇儼對此自是有所準備,這便頗為自信地應答道。
“嗯,那就好……”
武後顯然對明崇儼的回答極為滿意,這便出言嘉獎了一句,隻是話尚未說完,就見司禮宦官高和勝急匆匆地從闕外行了進來,武後便即就此停住了口,微皺起眉頭,不悅地掃了高和勝一眼。
“啟稟娘娘,薑相進了宮,正密奏陛下。”
高和勝能成為武後最心腹之人自然不是等閑之輩,在觀言察色上的能耐明顯高人一籌,隻一看武後的神色,便知曉自個兒來得怕不是時候,心頭不免有些發虛,奈何事關重大,高和勝卻又不敢不來,這便緊趕著搶上前去,語氣急促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
一聽高和勝這沒頭沒尾的話,武後不悅的神色頓時更重了幾分,肅殺之氣大得令高和勝腿腳都有些子戰栗了起來。
“稟娘娘,據報,薑相進宮前,周王殿下曾到過薑府。”一見武後變了臉,高和勝趕忙解釋了一句道。
“哦?竟有此事?唔……”
武後一聽之下,麵色瞬間便凝重了起來,輕吭了一聲之後,便不語地思索了起來,眼神也因之變幻個不停。
“啟稟娘娘,微臣以為薑相此來之目的恐是為周王殿下說項的罷。”
高和勝跟隨武後日久,自是知曉武後沉思之時斷容不得旁人幹擾,這便乖乖地閉嘴站在了一旁,而明崇儼顯然就沒有這個顧慮,當然了,明崇儼在此時開口倒也不全是因著要邀功之故,而是其腦海裏突然閃現出了趙瓊的倩影,心情激蕩之下,話便就此脫口而出了。
“嗯。”
若是旁人在此時開口言事,武後一準輕饒其不得,可說話的人是明崇儼,武後卻是不會怪罪於其,反是溫和地點了點頭,示意其接著往下說。
“娘娘明鑒,微臣於軍略並不精通,然卻知曉敵新勝之餘必生驕心,若能趁虛而入,或能有所斬獲,隻是敵軍勢大,小勝一場或許可得,持久必殆,今周王殿下急欲遠征,其心必大,或有難焉。”明崇儼先前話一出口便已後悔了,可惜說出去的話,勢無法收回,此際見武後饒有興致地追問下文,心中難免有些忐忑,沒奈何,隻能是硬著頭皮往下分析道。
“愛卿能言明個中道理,本宮甚喜之,唔,依卿所見,本宮該準還是不準?”
武後似乎看出了明崇儼的一些小心思,這便笑著提出了個尖銳的問題來。
“這……”明崇儼倒是有心說準了為妥,可話到了嘴邊,卻又覺得不妥,遲疑了半晌,也不敢開這個口。
“愛卿但說無妨,本宮斷不致罪爾便是了。”
武後笑著壓了下手,鼓勵了明崇儼一句道。
“置之不理可也。”
一聽武後這話裏考校的意味極濃,明崇儼立馬便謹慎了起來,沉吟了良久之後,這才一咬牙,毅然地回答道。
“哦?”
武後一聽此言,登時便笑了起來,看向明崇儼的眼神裏頓時更多了幾分的欣賞之色……
“陛下口諭,宣周王李顯、騎都尉薑業德陽殿覲見!”
高宗的旨意來得比李顯想象的還要快,沒等李顯離開薑府呢,兩儀殿主事宦官孫全福便已領著幾名小宦官前來傳召了。
“臣領旨謝恩。”
麵對著這等急召,李顯心裏頭還真有些納悶,楞是搞不清狀況究竟是如何了——原本在李顯看來,要想得到出兵許可,非得闖過了武後那一關不可,而這顯然不是件容易之事,李顯為此也準備了不少的後手,可卻沒想到這旨意居然就這麽到了,盡管口諭裏並沒有明言出兵之事,可將薑業一並召了去,擺明了就是薑恪的進諫產生了效果之故,事情未免太順利了些,順利得李顯難免犯起了叨咕,隻是這當口上卻也不是刨根問底的時辰,李顯也隻能是強壓著心頭的疑慮,緊趕著謝恩了事。
“殿下,您請,陛下正等著呢。”
李顯方才謝恩起了身,孫全福已緊趕著出言催起了駕。
“有勞孫公公了,且容小王回府更了衣便去好了。”
李顯先前剛跟薑業又在演武場地耍了幾回,出了一身的大汗不說,渾身上下風塵仆仆地,實在不合適去見駕,這便斟酌著出言解釋了一句道。
“陛下有交待,殿下盡管便裝前去便可。”
孫全福搖了搖頭,將聖意搬了出來,一味地催促著。
如此之急?老爺子究竟搞啥名堂來著?李顯心裏頭狐疑萬分,可也沒轍,隻能是笑著點了點頭道:“那好,孤這便去罷,孫公公請先行一步,孤隨後便到!”
“老奴遵命。”
一聽李顯如此說法,孫全福自是不敢再催駕,隻得躬身應了諾,自領著一眾小宦官們先行一步了。
“殿下,看來末將這回要給您打下手了。”
薑業看似粗豪,實則心細如發,這一見李顯似乎有些子悶悶不樂,便即笑嗬嗬地從旁插了一句道。
“走罷,還愣著作甚!”
李顯自然知曉薑業說這話是要寬慰自己,心中不禁為之一暖,但卻沒帶到臉上來,而是故意板起了臉,橫了薑業一眼,沒好氣地吭了一聲,而後,也沒管薑業是否跟上,大步便向府門外行了去,薑業見狀,嘿嘿一笑,亦步亦趨地跟在了李顯身後……
“兒臣(末將)叩見陛下。”
李顯領著薑業剛行進德陽殿,入眼便見寬敞的大殿中隻有兩個人在,除了高坐在上首的高宗之外,便隻有躬身站在殿旁的薑恪,不單武後不見人影,便是連個隨侍的宦官都沒有,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動,隱隱有了些想法,隻是卻並不敢肯定,然則這當口上卻也不是深思之場所,李顯也隻能強壓下心頭的疑慮,快步搶上前去,恭敬萬分地大禮參見不迭,緊跟其後的薑業自是有樣學樣地拜倒在地。
“都平身罷。”高宗笑嗬嗬地一抬手,示意李、薑二人起身,而後端詳了薑業好一陣子,這才扭頭看著薑恪道:“薑愛卿養的好孫子,不錯,是條漢子,朕喜歡得緊,好,甚好。”
“陛下謬讚了,豎子尚欠雕琢。”
薑恪恭謙地遜謝了一句,便即閉口不再多言。
“愛卿過苛矣,如此雄健的一條漢子,將來定是軍中之豪雄,不錯,不錯,愛卿後繼有人了!”高宗顯然對儀表堂堂的薑業頗有好感,連聲誇獎了幾句之後,這才看向了一臉平靜的李顯,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沉吟著開口道:“顯兒,薑相舉薦爾掛帥出征,爾可敢為否?”
“兒臣願為父皇效命疆場,不勝無歸!”
盡管心裏頭頗有疑慮,可對此問題,李顯卻不會有絲毫的猶豫,長身一躬,慨然應答道。
“嗯,好,這才是朕的好兒子,此番若能得勝而歸,朕必不吝重賞!”
高宗對李顯的回答極為的滿意,滿麵笑容地一擊掌,許下了重諾。
“父皇,此乃兒臣分內應為之事耳,倘若父皇真要賞兒臣,那兒臣倒有一請求,肯請父皇能恩準。”
高宗一說要賞,李顯立馬便順竿子爬了上去,這等回答顯然不怎麽合禮法,登時便令高宗為之一楞,臉上滿是錯愕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