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璐王殿下到了,人已在書房等候了多時。”
李顯不算是有潔癖之人,可對於個人衛生卻是挺有些講究的,加之心計已定,正是輕鬆愉快時,這澡洗將起來也就格外的舒爽,這一洗之下,足足在澡堂子裏泡了近半個時辰,這才在嫣紅、翠柳兩名大丫鬟的服侍下更了衣,搖晃著行出了澡堂,打算先回房用個膳,好生休息一番,再做計較,卻沒想到他才剛行出澡堂的門呢,就見高邈心急火燎般地竄了過來,緊巴巴地稟報了一聲道。
嘖,這廝咋就這麽沉不住氣呢,嗬,還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李顯本打算睡過了午覺再去李賢處的,卻沒想到李賢居然如此急吼吼地便親自殺上門來了,心裏頭不免腹誹了李賢一把,可臉上卻是平靜得很,隻是隨意地點頭吭了一聲:“知道了。”而後,也沒管高邈是怎個反應,不緊不慢地便向書房方向行了去。
“六哥,小弟方才正梳洗著,不知六哥駕到,有失遠迎,海涵,海涵。”
李顯剛一轉過書房門口處的屏風,入眼便見李賢正屹立在窗台邊,一動不動地看著後花園,似乎極悠閑的樣子,然則,從其對著大門方向的一側臉龐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濃得化不開的憂愁與煩躁,李顯心中不由地便暗笑了一下,可腳步卻並未稍停,徑直走到李賢的身後,很是親熱地招呼了一聲道。
“七弟來了,坐下說罷。”
李賢已到了好一陣子了,隻是聽聞李顯在梳洗,自不好讓人去催促,卻沒想到李顯居然一個澡洗得如此之久,以致於李賢都免不得懷疑李顯這是不是故意在躲著自己,自是老大的不耐,將將已到了發作的邊緣,然則真等李顯到了,李賢卻又冷靜了下來,隻是低頭看了看李顯一頭披散開來的濕發,旋即便不動聲色地擺了下手,一派隨意狀地說了一聲,自個兒率先走到幾子後頭落了座,也不知其是有意還是沒留神,李賢坐下之處乃是主位,留下給李顯的卻成了客位。
我勒個去的,這廝到哪都忘不了宣布主權,夠嗆!李顯心思敏銳得很,自不會看不出李賢這一手就是有意為之的,左右不過是在暗示他李賢才是二王聯盟的主心骨,愣是令李顯心裏頭狠狠地歪膩了一把,隻不過這等當口上,李顯也懶得去跟李賢計較這些無所謂的瑣碎事兒,這便微微一笑,無所謂地走到李賢的對麵坐了下來,擊了下掌道:“來人,上茶!”此言一出,自有一眾下人們緊趕著奉上新沏的香茶,而後紛紛退下,偌大的書房裏,隻剩下兄弟倆相對而坐。
“劉禕之等人聯名上本的事七弟可是聽說了麽?”
李賢並沒有隱瞞來意,待得一眾下人們退下之後,也沒去動麵前的茶碗,直截了當地便開口問了一句道。
“在六哥到前小弟也是剛得了消息,具體詳情尚不盡知。”
關於北門學士上本的事情早已在京師官場中急速彌散了開去,李顯自是沒必要隱瞞自個兒知曉此事的必要,這便笑著點頭應答道。
“七弟對此有何看法?”
一聽李顯如此坦然地承認已得了準信,李賢的眼皮子不由地便是一跳,但並沒有甚旁的表示,隻是不動聲色地追問道。
“六哥,您該不是以為小弟會傻到真去接了河工的差使罷?嘿,憑小弟這般年歲,就算父皇肯,一眾朝臣們也未必肯,再說了,就算所有人都肯,小弟也沒那個心思,不瞞六哥,小弟可是躲都來不及的。”李顯哪會不清楚李賢此番急吼吼地跑了來的用心所在,也懶得再此事上多繞彎子,這便哈哈一笑,索性將事情攤開了來說。
“七弟誤會了,為兄不是那個意思。”
一聽李顯如此說法,李賢的臉色不由地便是微微一紅,不過很快便恢複了正常,打了個哈哈,搪塞了一句道。
不是那個意思?才怪了,你小子若是心裏沒鬼,急吼吼地跑來做甚,難道說想念咱府上的夥食了?切,小樣!對於李賢的小心眼,李顯實在是又好氣又好笑,心底裏惡狠狠地鄙夷了李賢一番,可卻並沒帶到臉上來,而是笑嗬嗬地開口道:“六哥,小弟早說了,母後不會閑著的,這不,動作出來了,嗬嗬,母後若是真要保人,那也該保的是六哥才對,之所以保小弟,其用心何在就無須小弟多費唇舌了罷。”
“唔,七弟所言甚是,此事棘手,七弟可有應對之道否?”
李賢人本極聰明,先前之所以沒想到這裏頭的彎彎繞,隻不過是因身在廬山中之故罷了,此時被李顯一提點,自是立馬便醒悟了過來,然則明白歸明白,具體該如何應對眼下這等棘手的局麵,李賢依舊是底氣不足,沉吟了良久也沒能找到合適的手段,不得不將難題推給了李顯。
“此事確實棘手,小弟也就僅有幾點章程,實不敢言必能成事。”
李顯自是知曉眼下的局麵複雜得很,牽扯麵極廣,幾乎將朝中所有的勢力全都卷了進去,比起李顯一開始時所預計的還要更難纏上了三分——在李顯一開始的預料中,武後一樣會出手,可在李顯想來,武後頂多是從旁推波助瀾一下,卻沒想到武後居然幹脆利落地大動起來了,還出人意表地保奏了李顯一把,如此一來,局麵立馬就複雜化了,李顯原本打算持有的居中調停一下兩位兄長之矛盾的身份也就難以為繼了的,該如何跟太子那頭取得一個彼此都能接受的妥協就成了李顯眼下最為擾心的事情,實際上,被武後捧殺一把的李顯還真不太適合在這等敏感時分去跟太子私下接觸的,換句話說,具體該如何運作,李顯也尚未完全考慮清楚。
“七弟有話盡管直說,但凡你我兄弟聯手,斷沒有過不去的坎!”
經過了如此多事的考驗,李賢對於李顯的謀算能力之強,早已是了然於心,此際見李顯麵上所浮現出來的凝重不像有假,心頭不禁為之微沉,趕忙出言打氣了一句道。
“六哥說得好,兄弟齊心,其利斷金!能得六哥掌控大局,何愁大事不成。”李顯笑嗬嗬地捧了李賢一把,而後才將話題轉到了正事上:“而今之事,其餘都好說,隻是眼下你我兄弟都不宜去見太子哥哥,該如何搭上這個線怕是有些礙難了的。”
“這又有何……”
李賢一開始並沒有領悟到李顯話裏的意思,一張口便是不以為然地要反駁,可話才說到半截,他已突然明白了難處之所在,不由地便是一陣語塞——李賢本人乃是徹底地站在了太子的對立麵,他親自去或是派人去找太子,都不可能讓太子放心得下,更別提彼此坐下來商議妥協之事了的,至於李顯麽,原本倒是最為合適的人選,可隨著武後的捧殺,他也已是處在了風口浪尖上,他的話,太子那頭一樣是信不過的,再說了,就算太子肯信,李顯此時也不敢輕易去跟太子詳談,隻因武後既已出手,那就不可能沒有留後手,在情勢不明的情況下,李顯又如何敢貿然跟太子簽訂城下之盟?
“是不太好辦,七弟可有旁的計較否?”李賢苦思了良久,也沒能找出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來,無奈之餘,隻能是將希望寄托在李顯的身上了。
“辦法不是沒有,隻是要冒些險,且六哥怕是還得受上些委屈。”李顯早就將事情通盤考慮過了,自是心中有所定計,隻是此計非得李賢配合不可,再者,李顯心裏頭對此計也沒有十足十的把握,這才會跟李賢多繞了些圈子,為的便是能順利說服李賢,此際見李賢如此問法,李顯自是清楚麵前這個主兒自己是沒轍可想了,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動,這便假作為難地說了一句道。
“哦?七弟有何妙計但講無妨,些許委屈為兄還是擔待得起的。”李賢一來是確實沒轍了,二來麽,在李顯麵前,他實不願失了身為兄長的擔待,故此,盡管並不清楚李顯所言的委屈有多大,可還是滿口子地應承了下來。
“那好,小弟可就說了,若有得罪處,六哥勿怪。”這一聽李賢表了態,李顯自不敢怠慢,貼到李賢的耳邊,低聲地述說了起來,直聽得李賢的臉色變幻個不停,到了末了,臉上滿是匪夷所思的驚詫之色……
北門學士們的本章就有如重磅**一般,被炸暈了頭的可不僅是李賢兄弟倆,東宮裏的太子同樣被打了個措不及防,生生令原本已做好了準備、打算在朝堂上給兩位弟弟重重一擊的太子李弘完全亂了分寸,氣急敗壞之下,不得不將一眾心腹手下招進了東宮,閉門商議了良久,奈何局勢複雜難明,一眾人等皆有如霧裏看花一般,渾然找不到頭緒,太子無奈之餘,隻好將眾人又打發了去,隻留下閻立本與劉祥道兩位重臣,冥思苦想地推測著各方的動態,以圖找出個應變的最佳對策,正自議得紛亂之際,卻見顯德殿副主事王德全匆匆從書房外闖了進來,正自心煩無比的李弘立馬便不悅地皺起了眉頭來。
“何事慌亂如此?”
李弘心裏頭正煩,語氣裏自也就透著十二萬分的不耐之意。
“稟殿下,出事了。”
王德全見李弘不悅,自是不敢怠慢,緊趕著回了一句,語氣緊張裏透著濃濃的興奮之情,眼神卻在閻、劉兩位大臣身上瞄來掃去,愣是沒明說究竟出了何事,直瞧得李弘皺緊的眉頭頓時便更擰緊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