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全都在?李顯眼神好得很,於進殿之際,隻掃了一眼,便已將殿中的情形盡收眼裏,不由地便是微微一愣,隻因殿中不單有高宗、武後在,居然連韓國夫人武順、魏國夫人賀蘭敏月這對母女也在場,這顯然不符合接見之禮儀,況且殿中的氣氛也顯得頗為詭異,隱隱有著尷尬的氣息在彌漫。
這味道不對啊,咋回事?李顯生性敏感,隻一愣間便已感應到了殿中的詭異氣息,再一聯想仁心殿所處的位置,立馬便醒悟了過來,敢情這地兒是高宗偷腥之場所,至於詭異麽,十有八九是高宗正得意忘形之際,被武後逮了個正著,心虛之餘,所有的事情怕是隻能由著武後做主了的,所以這場接見才會在仁心殿這麽個鬼地方,問題是武後為何要如此行事,這裏頭怕是另有蹊蹺才對!
“兒臣等見過父皇、母後。”
李賢顯然沒有李顯那等敏銳的小心思,壓根兒就不曾感受到殿中的情形有些不對勁,大踏步地昂首便行進了殿中,徑直到了主座前,李顯見狀,不得不收斂起心思,緊隨其後,哥倆個錯開半步,各自躬身行禮問安道。
“免了,免了,賢兒,顯兒,這一路辛苦了,都平身罷。”
高宗臉上雖尚掛著些許的尷尬神情,可一見到兩個兒子到了,立馬便和藹地笑了起來,虛抬了下手,溫和地叫了起。
“謝父皇隆恩。”
高宗既已叫起,小哥倆自是不作它想,按著規矩,各自謝了恩,便站直了起來。
“賢兒、顯兒,二位夫人皆在座,還不快去見了禮。”就在小哥倆剛直起腰的當口,始終端坐不動的武後突然開口插了一句,很有種哪壺不開偏提哪壺的意味在內。
果不其然,武後這話一出,不單高宗臉上尷尬之色大起,武順與賀蘭敏月也皆都臉色微變,至於李賢哥倆個麽,也頗覺為難的,畢竟兩位所謂的夫人都是見不得光的玩意兒,按禮法來說,著實不適合出現在這等天家父子相見的正式場合中,很顯然,武後這麽做,除了存心故意之外,再不會有旁的解釋。
“見過韓國夫人,魏國夫人。”
武後既然開了口,不管李賢哥倆個是願意還是不願意,都隻能是照著去做。
“哎喲,這可不敢當,二位殿下都起了罷,奴家可當不得二位殿下的大禮啊。”
麵對著兩位親王的見禮,韓國夫人武順並沒有開口,隻是微微彎了下身子,算是還了個半禮,可魏國夫人賀蘭敏月卻是嬌笑了起來,捏了個蘭花指,調侃了一句,話裏滿是酸溜溜的譏諷之意。
“哼。”
李賢氣性素來高傲,哪能容得旁人如此肆意地調侃,麵色瞬間一變,臉一板,冷哼了一聲,似有發飆的跡象。
不好,老六這混球要上當了!李顯一看到李賢的氣色不對,心頭立馬便是一沉,他可不想自家兄弟倆真成了武後與賀蘭敏月之間置氣的道具,這便哈哈一笑,從旁插了句話道:“魏國夫人客氣了,小王此番在京師得了些趣物,琢磨著宮中似乎合用,本想著回頭再往宮裏送,趕巧二位夫人也在,倒也趁便了。”話說到這兒,李顯一個側旋身,再次麵對著高坐正中的高宗與武後,一躬身道:“父皇,母後,孩兒此番與六哥合計了些小物事,雖不甚金貴,卻也頗為精巧,可否容孩兒即刻呈上?”
“唔,也好,也好,媚娘,你看……”
高宗自是不願李賢當場與賀蘭敏月起衝突,更不想給武後借題發揮的機會,此時聽得李顯出頭打岔,心頭微鬆之餘,緊趕著便接過了話題,隻不過高宗心裏頭還是有些發虛,末了又將決定權交給了武後。
“顯兒有心了,那便呈上來好了。”武後饒有深意地掃了李顯一眼,微微一笑,倒也沒拒絕李顯的提議。
“是,孩兒遵旨。”
李顯乃是敏感之人,自是看得懂武後那掃來的一眼裏隱含著的隱晦心思,心頭不由地便是一沉,可卻不敢帶到臉上來,忙不迭地躬身應了諾,走到一旁,對著侍候在側的高和勝一拱手,笑著招呼道:“有勞高公公走一趟,傳話小王府上的高邈,著人將孤馬車裏的禮物箱搬到此處。”
“不敢,殿下有令,老奴自當遵從。”
高和勝並沒有立刻答應李顯的請求,而是飛快地瞄了眼高坐在上首的武後,見武後微微一頷首,這才躬身應了諾,領著幾名小宦官自去搬禮物箱子不提。
“賢兒此番治理岐州,頗見成效,朕皆有所聞,大善,甚合朕意。”高宗很明顯不想先前那等尷尬局麵再次出現,也沒管李顯那頭正與高和勝交涉,便已笑著誇獎起李賢來了。
“父皇過譽了,此皆孩兒應盡之本分。”李賢心氣雖高,卻並非不知好歹之輩,這一聽高宗出言誇獎,自是不敢自傲,忙不迭地出言遜謝了起來。
“嗯,知道本分便好,治一州如治一國,務求以百姓安居為要,朕聽聞賢兒在州中勸農勸桑,著力頗多,卻不知成效如何?”高宗一者是有心要考較一下李賢的功課,二來也是不想在李顯的禮物呈上前再有旁的波折,這便笑嗬嗬地問起了李賢治理岐州的情形。
“父皇教訓得是,孩兒以為農桑乃是國之根本,當以……”
李賢其實並不曾猜到高宗如此詳問的根由何在,不過麽,這麽個問題顯然正搔到了李賢的癢處上,這一說將起來,話可就是滔滔不絕地出了口,一說起來便沒個完了,高宗與武後倒也罷了,都對治理之道頗為精熟,自也聽得下去,時不時地還出言問上些政務上的難題,可韓國夫人與魏國夫人卻是聽得如雲裏霧裏一般,偏生又走脫不開,也就隻能是微笑不語地坐在一旁,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唯有李顯卻是壓根兒一句都不曾聽進耳中,盡管其臉上滿是注意聽講的姿態,其實心思早就轉到了旁的事情上去了。
武後要做些甚事李顯已然心中有數,不止是因李顯前世已經曆過了一回,更因著李顯已然看懂了先前武後掃過來的那一眼中隱蔽至極的心思——殺意,盡管不甚濃烈,可李顯卻敏銳無比地察覺了出來,當然了,李顯很清楚這個殺意並非衝著自己來的,而是衝著韓國夫人母女去的,很顯然,武後對這對母女的耐心已到了極限,必欲除之而後快了,問題是武後將其與武順母女的矛盾暴露在兩個兒子麵前的用心何在?
背黑鍋!隻有這個一個解釋能說得通!李顯在心中將先前所發生的事情飛快地過了一遍之後,已然猜到了些蹊蹺——武後上演捉奸記,其目的就是要讓賀蘭敏月動氣,而後再設法挑動一下賀蘭敏月的敏感神經,讓其與一向心高氣傲的李賢發生些不愉快的衝突,銳化二者間的矛盾,如此一來,一旦接下來武順母女有了甚意外,隻怕李賢哥倆個就得成為最主要的懷疑之目標,一番折騰下來,縱使查無實據,卻也足可令小哥倆灰頭土臉一回的,倘若武後再適時出麵搭救一把,自不愁小哥倆不乖乖歸順,從而成為其手中對付太子的絕佳棋子。
這口黑鍋不好背,會死人的!李顯雖不敢完全肯定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可依其對武後的了解,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未必就不會發生——若不是先前李顯見機得快,攔住了李賢的發飆,隻怕李賢還真的就敢跟賀蘭敏月當場扛了起來,接下來的事麽,或許也就順理成章了也說不定,當然了,這僅僅隻是李顯私下的猜測而已,具體如何那隻有武後自個兒心中有數,然則,不管怎麽說,這個熱鬧李顯都不想去沾到邊兒。
“殿下,您的箱子到了。”
就在李顯立於一旁胡思亂想之際,高和勝已領著數名抬著箱子的小宦官轉了回來,見李賢正在殿中大發宏論,自是不敢上前攪鬧,隻得小心翼翼地湊到李顯身邊,低聲地提點了一句道。
“唔,有勞了。”
李顯從遐思裏回過了神來,側頭一看,見是高和勝轉了回來,卻也不以為意,他可不想在此時上前打攪了李賢的表演,這便壓了下手,示意高和勝待會再說。
“喲,高公公回來了。”
李顯不想攪了李賢的雅興,可賀蘭敏月卻是沒那個顧慮,她本就不耐煩去聽李賢的宏論,又無法就此脫身而去,早就等得厭煩了,這一見高和勝轉了回來,立馬像是打了雞血一般地興奮了起來,不管不顧地便嚷了一嗓子,立馬便將眾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過去,李賢正闡述到一半的宏論也不得不就此嘎然而止了。
李賢素來剛直,被賀蘭敏月如此一攪鬧,一口氣著實難以咽下,登時便被氣得麵皮發紫,怒目瞪視著得意洋洋的賀蘭敏月,大有就此爆發一把之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