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又是你們今日第一個完成,今天的頭賞,又是你們的了,當真不愧是有鐵牛在的”
“哈龗哈,那是自然,咱們喝一杯去,瞧那些家夥,今日又隻能跟著咱們吃灰了。”
“若不是你們分得的地方容易,今日第一當是我們的”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一堆亂七八糟的話傳入信使耳中,信使好奇地問了問,原來葉暢將每日的任務都分組,由部下諸軍各自去承擔,哪一組能拿第一,便可以獲得獎勵。
獎勵雖是不多,但對激起這些軍士的好勝之心卻是恰到好處,那信使是個明白人,一聽就暗暗點頭。
若是獎勵多了,士兵隻想著獲獎,再不願去前線拚生死,若獎勵少了,則起不到激勵作用。
他還待再問,便聽得裏邊稟報之人回來,葉暢召他入內相見。
葉暢一見他,不由笑了起來:“林希檉,你既然來了,想來覃兄那邊事情辦妥了?”
“見過葉郎君,郎君所言不差,家主人已回成都,你要的東西,都已經在路上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遠道而來辛苦,先去休息吧。”葉暢笑逐顏開。
“這些商賈,當真可以成事?”蔡明在背後仍有些懷疑。
所謂築城,便從修路開始,他協助李白,為此事務,短短的二十日裏,學到不少東西。
“你隻管放心,葉十一在《國富論》中說了,商賈逐利,隻要有足夠的利益,在某些時候,他們比起官府朝廷還要管用。”李白道。
李白家中商賈出身,父親為了逐利,甚至連碎葉城都去過,對於這些商賈們的性子,他可是很熟悉的。
蔡明心裏又嘀咕了聲,總覺得有些將信將疑。
葉暢並不準備再細說,但就在這時,外頭有人稟道:“大使,前方緊急軍情”
“緊急軍情?”營中原本有些無聊的善直、王羊兒頓時精神一振:“有仗打了”
“讓他進來。”葉暢道。
果然如善直、王羊兒所料想,這緊急軍情,來自於洱海。葉暢自己在此,令王天運領一萬兵逼近洱海,如今兵力已達宗州,距離洱海甚近了。
“你是何人?”跟著信使來的,還有一個著漢人服飾的壯漢,其人到了葉暢麵前,葉暢不識,便問道。
“某王歸唐,故河東州刺史、新昌縣開國子王公諱善寶之孫也,某之曾祖仁求公,亦曾為河東州刺史,曾請朝廷設姚州。”那人大哭拜倒行禮:“自南詔一並六詔以來,河東州已久不見天朝之官矣,先父心向大唐,故為小人取名為王歸唐,今日得見大使,何其幸也”
葉暢神情一動。
來雲南之前,他專門研究過一些雲南的情形,知龗道這個王仁求,雖是蠻人,實際上祖上是漢人,乃所謂的白蠻,確實心向大唐,包括他的兒子王善寶,都曾經在長安為宿衛。
“原來是善寶公之孫,那是大唐忠臣啊”他快步上前,一把將王歸唐扶起:“王剌史,這些年你們受苦,我來晚了”
王歸唐當真是淚流滿麵。
自南詔崛起之後,便日擴夜張,河東州就在洱海東南,南詔一並其餘五詔,便將矛頭指向此處。自此之後,象王氏這般心向大唐者,處境便艱難,而李隆基為了其扶植南詔對抗犬戎的戰略,便對王氏等諸多抑製。
現在南詔終於暴露出其狼子野心,對於王氏來說,也就意味著他們多年的苦熬,終於有了出頭之日。
“大使,我們雲南蠻漢諸族,盼大使如久旱望甘霖一般,還請大使揮天兵以西進,救萬民於水火”
“那是自然的事情,王天運奉我命征伐洱海,討逆除惡,便是為此”葉暢大義凜然:“今日得王刺史之助,我軍如虎添翼,料想縛元凶以獻俘之日,就在眼前了”
聽他這樣說,王歸唐心裏歡喜,他尋思著,葉暢雖然稱自己一聲刺史,實際上自己手中並無多少兵卒,又曾經屈身事閣羅鳳,若不能立些功勞,這刺史隻怕坐不穩妥。眼見這位葉大使準備在滇南澤築城,分明是準備在此長留了,既是如此……
“大使,此次南詔逆亂,足以明證若大唐不郡縣雲南,則亂臣賊子必不絕矣請大使上奏朝廷,改羈靡為直轄,立雲南道以治之”
他提出這番話,確實正合葉暢心意。此前早就有在雲南設郡縣由朝廷委派官吏直接管理的呼聲,但是亦有主張放棄雲南甚至劍南南部退保川北的聲音,其代表人物就是武後時宰相張柬之。
其根本原因,還是當朝諸公看不到這些蠻荒之地能給大唐提供什麽,相反倒要牽扯大唐的大量人力物力。葉暢此次來,便是要扭轉這種想法,要讓眾人視為危途的雲南,變成華夏的寶庫。
“此奏折,請王刺史上,某必附之。”葉暢笑道:“王刺史世代忠良,一心為國,某必為刺史請封”
“多謝,多謝大使”王歸唐下拜道。
拜謝完比之後,王歸唐又想起一事,肅然道:“卑職此次來,除了拜見大使表達忠順之心外,還有一事,據卑職所知,犬戎人的援軍,已經出鐵橋城,過了劍川城,距離太和城隻有五日路程了。”
葉暢精神一振:“孰人領兵,兵力幾何?”
“領兵者論若讚,先鋒為神川都知兵馬使論綺裏餘,兵力據說有五萬”王歸唐說到這,有些憂心:“不知大唐天軍後續之兵,何時可至?”
“放心,不日可至,方才有使者來,說就是十日左右。”葉暢笑著道:“既是犬戎援軍來了,我這邊便隻有暫時停一停,太白兄,智華兄,你們二位辛苦些,我留一千人馬與你們,帶著左近土人,無論漢蠻,一齊出力,先將這雲南城建起來”
“放心,當初安寧城尚能建起,何況如今雲南?”
安寧城乃是數十年前大唐為了強化對雲南控製所築之城,位置就在滇南澤之西,章仇兼瓊曾修安寧至步頭的步頭路,從而引起當地爨氏的反叛,爨氏毀安寧城,給了南詔介入滇南澤流域的口實,南詔打著替大唐討伐不臣的名號,將勢龗力延伸至此。李白以安寧城為例,其實是有些不吉利的,葉暢不在意這點,倒是蔡明皺起了眉。
“太白雖有謫仙人之名,但為人疏狂,故言辭不謹,葉大使督軍向前,我須得小心替他安撫後方,莫令李太白犯錯。”他心中琢磨道。
王歸唐心裏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情。
閣羅鳳之所以下定決心邀犬戎來援,原因就是葉暢築雲南城,擺明了要打長期戰爭的主意。當初章仇兼瓊築步頭道,引起當地土蠻的反對,可是經過南詔的十數年統治之後,當地土蠻中的刺頭大多為南詔所屠,剩餘人大多恭順,故此葉暢築城之舉,不但沒有誰反對,反而吸引了不少受南詔欺淩的蠻人往來依附。閣羅鳳見此,自知爭不過大唐,若雲南城真成,有了穩固後方的唐軍可以活活將他耗死,故此於脆引犬戎來此,其意便是速戰。
這等情形之下,換了王歸唐,敵眾我寡,定是召回王天運,退守曲館,甚至可能退到龍和城。可葉暢方才的口氣,不但不退,還要向前進攻……難道他就這麽自信,憑借自己手中這點兵力,與犬戎、南詔聯軍決戰?
犬戎南詔聯軍,雖沒有十萬,八萬還是有的,而葉暢手中的兵力不足其一半,想要取勝,隻怕不易。
他正琢磨著,葉暢又轉向他,神情肅然:“王刺史,你遠來辛苦,原是該請你暫歇,但如今軍情緊急,又有一事,非你莫屬,還望你勿辭辛勞,替我奔走”
“請大使吩咐,歸唐必全力以赴”
“蠻人分烏、白二種,南詔為烏蠻,欺淩白蠻,殘暴不仁,我到雲南之後,聽得其暴行令人發指。此前南詔勢大,故此白蠻敢怒而不敢言,如今大唐天軍既至,必為白蠻出此惡氣。”葉暢從容道:“刺史乃白蠻世家,於諸蠻中向來有威望,還請刺史為我奔走,邀諸蠻部出兵助我大唐”
這可不是個好活兒,雖然白蠻對烏蠻多少有些不滿,但是如今情形讓人看不透,誰都不知龗道未來雲南的主人會是誰。蠻人可不是傻子,大夥更願意的是觀望,而不是立刻選邊站。象王歸唐,如果不是王天運兵抵河東州,南詔主力退保龍尾關,他也會在旁先觀望一番再說。
“怎麽,王刺史覺得有何困難,都可以與我說,咱們一起想法子,解決這個困難。”葉暢緩緩地說道。
王歸唐心裏微微一抖,神情就有些不自然。
據他所知,葉暢此前兩戰俘獲近五千蠻人,這些蠻人如今可都在各個危險的地方服苦役,比如說,在唐兵驅使下築城、修路,並沒有直接處死。總的來說,這位葉大使似乎是個“心慈手軟”的人,但王歸唐很清楚,那些表麵上心慈手軟之輩做起狠事來,會是一個什麽情形。
“這個……沒有什麽問題……”
“那就好,大唐乃禮儀之邦,唐軍乃仁義之師,先禮後兵乃是我們一貫之主張。”葉暢道:“既然王刺史沒有問題,就請先行一步,為我前驅……我半日後拔營出發”
從河東州到雲南城有五天路程,故此,幾乎就在王歸唐抵達葉暢軍營中的同時,犬戎大將論綺裏餘的兵馬,已經抵達龍首關。
“這便是龍首關,倒是個險峻之所,哈龗哈,皮羅閣幫著唐蠻與我們相鬥,隻怕想不到會有今天,他之子請我們入此關”
仰望著關頭的角樓,論綺裏餘哈龗哈大龗笑起來,旁邊的犬戎諸將盡皆大龗笑,說不出的快意。
旁邊一將待論綺裏餘笑罷,低聲道:“薑域(南詔)富庶,雖不及大唐,亦頗為可觀。我國慣例,大將在外,可自行其事,大使何不取南詔以獻讚普?
“先滅唐兵,再取薑域。”論綺裏餘帶著譏意:“皮羅閣兒子不肖,沒有他半點本領,卻敢背叛大唐,大唐怯懦,對這塊肥肉有心無力,我們讚普卻英武,既然有這樣的機會,怎麽能放過”
“大使有所不知,這位閣羅鳳,據說不是皮羅閣之子。”那將領倒是熟悉南詔內情,笑道:“當初大唐要皮羅閣交出質子,他不願親子前往,便擇閣羅鳳為嗣子,還送到長安去呆了一段時間”
“如此說來,皮羅閣自己也包藏禍心……”論綺裏餘眼中寒光閃動:“南詔就是牆頭草,此等邦國,不可信任,若有機會,當替讚普取之”
正說著間,前方的龍首關大門打開,門裏出來一隊人馬,他們出來之後,門就立刻閉上。論綺裏餘麵色頓時沉了下來,這大門緊閉,隻派出數十騎來相迎,顯然是欲拒他們於門外了。
“哪一位是論綺裏餘大使?”南詔來人當中一人昂然問道。
此人漢人打扮,目光閃爍,看模樣,不象是蠻人。論綺裏餘哼了一聲,昂起下巴,身邊將領頓時上前,凶巴巴地喝道:“汝為何人,見我家大使竟然不下拜?”
“某雲南錄事參軍薑如芝,奉大王之命,來迎大使。”那人聽得喝問,從馬上翻下,在論綺裏餘麵前長揖:“原來將軍就是論綺裏餘大使,果然威風凜凜,與眾頗不相同”
“薑域沒有人了麽,竟然派了一個唐人來迎接我,唐人除了吹吹牛拍拍馬屁之外,別無本領,我看薑域用唐人,國家就要滅亡了,難怪會向我們求援”論綺裏餘身邊一人陰沉沉地道。
薑如芝瞅了此人一眼,笑著道:“某雖是唐人,卻不會吹牛拍馬,隻知實話實說——將軍來得正好,唐軍已經奪了河東州,就在龍尾關外,將軍來了,正合與我軍夾攻唐軍”
“我軍遠道而來,先入關休整一番。”論綺裏餘麵無表情地道:“你等閉關不納,是何用意?”
“關內百姓膽怯,不曾見過世麵,恐為將軍虎狼之師所驚嚇,有傷讚普仁義之名。”薑如芝陪著笑道:“將軍遠來確實辛苦,不過我等早為將軍準備了軍營,一應犒勞,亦已備齊,就在營中,請將軍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