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過後,蕭逸雲揮退下人,新房裏隻剩下了他們兩人,雲依有些緊張地絞著手指,蕭逸雲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時間不早了,去睡吧。”雲依還沒來得及去想他的話什麽意思,就看到他轉動輪椅向另一邊的軟榻行去,看到他雙手用力把自己挪到軟榻上雲依才明白過來:他這是準備把床讓給她睡,他們各睡各的。
雲依走到他麵前蹲下,視線微仰看著蕭逸雲說:“王爺去床榻睡吧。”
“不必,去睡你的。”
無視那人冷淡的聲音,雲依搖頭,固執到:“這王府是您的天下,讓王爺睡軟榻我睡床,王爺折煞我了。”
“折煞?本王以為王妃不是該怕這些的人吧。”麵對皇室中人不卑不亢甚至敢耍心眼的人他可不認為是個怯懦到不敢睡他讓出床榻的人。
雲依抿了抿唇,她總不能說她是不好意思讓一個腿廢了的人把床讓出來給她睡她會睡不安穩吧,怎麽說說不定下一刻她就會被扔出去,看著那人幽深的眸,雲依第一次覺得詞窮、完全不知道要說什麽。雲依有些煩躁,她不喜歡自己不受控製的感覺,煩躁之下,雲依也懶得去想措辭,站起身就開始脫嫁衣,蕭逸雲微微挑眉,有些吃不準這人想幹嘛,知道雲依穿著中衣竄上軟榻麵朝裏而睡他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反正我就睡這裏了,王爺不會想和一個小女子搶軟榻睡吧,當然,王爺要是不嫌棄想和我擠一床雲依也是不介意的,王爺請自便。”
看著背朝他似乎莫名有了怒氣的女子蕭逸雲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從未遇到過這種脾氣的女子,剛剛還和顏悅色、斯文得很的女子突然就變了性情,讓他有種和他說話的本是成熟女子,突然就變成慪氣小女孩的錯覺,蕭逸雲本是個說一不二的人,不過麵對一個如同鬧別扭的孩童一般的人他有些沒轍,覺得和她計較有失*身份。
蕭逸雲果斷去床榻睡了,好心給她好床睡她不要他又何必多管她。不過說來也怪,小妹彩鳳性格也如孩童,不過她在他麵前耍賴撒嬌什麽的可從來沒成過還幾乎被冷眼相待,以至於長大一些那個任性的皇妹愣是不敢在他麵前造次,蕭逸雲想可能是今天心情還不錯所以懶得和雲家的丫頭計較了,雲家丫頭今天算得上幸運。
雲依本以為今天可能會失眠,不過她終究低估了自己,她幾乎是沾床就睡了。蕭逸雲看著睡得香甜的人生了些羨慕:自懂事以來他幾乎沒有過這樣的好眠,這幾年更是睡得不好,一點動靜就會立刻清醒,哪像她,睡得那麽香。不過他還覺得有些驚訝,一個將門之女,從小就被父親當兒子一樣寄予厚望來養著,還帶上過戰場,這樣一個人真的就能在陌生的環境下沉沉睡去?
若說她無謀,笨到不設防那也說不過去,皇帝賜給她的別院本就有仆人打點,在她住進去之前他就派人進去,防止有人在婚禮上動手腳,她的嫁衣有問題他是猜到這個可能的,派進去的人也證實了這一點。不過無需他的人出手,她自己就解決了這些問題,那時他就知道他的擔心是多餘的,雲家的丫頭不簡單。
但此刻她的氣息說明她確實是沉睡的,一個聰明而警覺的人怎麽會把自己無防備的一麵暴露在陌生人麵前,是篤定他不會讓聯姻出現問題、不會讓她出事嗎?
蕭逸雲蹙蹙眉,沒再多想——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罷了,隻要不在他眼皮底下惹事就行。
拿起床上墊著的白布,將早已備好的裝血的瓷瓶拿出將血滴在上麵,然後隨手將白布扔到床尾,做好這些,蕭逸雲也閉眼睡覺。
第二天蕭逸雲醒得早,雲依還在呼呼大睡,前一天天未亮就被抓起來折騰晚上還睡得晚,現在還正當她好眠的時候。
此時雲依是正對著蕭逸雲這邊睡的,中間隔了桌椅不過不影響視線,看著那姑娘純淨安逸的睡顏蕭逸雲有些不快,他不習慣和人同室而眠,昨晚淺眠的他醒過來不下五次,結果那丫頭都睡得堪比某種動物,就是蕭逸雲都有些嫉妒她的好眠,而現在,天都亮了,她還沒睡夠啊。
蕭逸雲一個不快將昨日裝血的空瓶仍了過去,力道有些大,又是砸在額頭,雲依一下子被砸醒了。雲依捏著空瓶子睜著迷蒙的雙眼坐在榻上發呆,蕭逸雲看著她的呆樣有了扶額的衝動,就這樣竟然還沒清醒。
“這邊來。”
雲依迷迷糊糊地看向聲源處,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子到先動了,蕭逸雲看著雲依前進路線上的椅子心想她會不會絆倒,那個問題並沒讓他困惑太久。不多時一聲短促的驚叫聲起,伴隨著的是凳子倒地的聲音,不過人倒是沒被絆倒,落地時女子手點地一個利落的旋身穩穩站立,這一手不說多厲害,不過姿勢是真好看,本來眼看著就要摔個狗吃屎了,下一刻就漂亮落地,蕭逸雲也不由地讚賞。
這麽一折騰,雲依總算清醒了七八分,有些心有餘悸的拍拍胸口,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聽到門外傳來丫鬟的詢問聲:“王爺、王妃是否起了?”
雲依還沒完全清醒過來的腦袋沒來得及拿回支配權,雲依的身子再一次先動了。蕭逸雲隻見白衣一閃,那姑娘用比昨天上榻還快的速度迅速爬上了他的床,掀開被子把自己蒙了進去,然後隔著被子悶悶地說:“還沒有。”
半倚在床上的蕭逸雲忍不住笑出了聲,雲依偷偷露出眼睛,抬起身子看向那人,雲依想她還沒清醒就又入夢了,這男人真引人犯罪。
蕭逸雲清了清嗓子對門外道:“你們先下去,一刻鍾後再過來。”
門外的丫頭應是,紛紛離開。
蕭逸雲轉頭望向撐起身子臉離得近近的看著他的女子,冷冷到:“看夠了沒。”
明明是冷冷的語調,雲依卻一點不怕,她放開抓著被角的手,摸了摸鼻子:“沒看夠。”不顧男人冷然的眼光,繼續嘀咕:“你這麽好看怎麽看得夠。”
蕭逸雲有些無奈,這樣的女子生平僅見,有些無賴卻又不惹人討厭,偏偏還拿她沒辦法。
蕭逸雲懶得鳥她,岔開了話題:“以後你在齊王府也算是主子,這齊王府除了洛梅局你想住哪都行,自己挑好讓管家鍾叔安排就好。”
“那我繼續住這裏也可以?”
蕭逸雲撇了她一眼:“在這裏住隻能睡軟榻,為了不被下人發現端倪,以後起居梳洗也得你親自動手,嗯,連本王的份也要一起,你也要住這裏?”
“嗯,就想住這裏。”
“隨你。另外按照王妃的用度,你每月會有兩百兩月例,要是有急用要花錢隻要數額不是太大就去鍾叔那裏支取。你要出門也不必知會誰,除非是去外麵過夜或要晚歸。”
雲依有些怔愣:“我在王府有這樣的待遇需要我做什麽嗎?”
“你在王府安安分分的、不要做多餘的事情就行。這幾年形勢所逼你可能不能離開,但你在王府期間我不會碰你,以後若是時機成熟我會放你離開,到時你嫁娶自由。”
“你、確定?”
“什麽確不確定。”
“我算得上你仇人的女兒,你的腿、是和我爹爹對陣中廢掉的,你對我就不恨?甚至沒有厭惡?你還是被逼娶的我,你必然是個驕傲的人,被人左右了婚姻,你不會想狠狠地教訓我?”雲依說話有些氣急,倒不是她有自虐傾向沒事找人虐,隻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麽多年的生活經驗以及看過的為數不多的小言告訴她處於這種境況的男人是不可能讓她好過的。
看著有些無端激動的女人蕭逸雲淡淡道:“戰場本就是個兵不厭詐的地方,就算是被你父親殺了也隻能怪我技不如人怪不得你父親,何況你父親光明磊落沒有趁火打劫,對他我隻有欽佩。而且就算我和你父親有過節也不會遷怒於你,隻要你未參與進去,我不會怪罪無辜之人,更不會拿個無辜的女子來開刀泄憤。”頓了頓,蕭逸雲又道,“至於婚嫁之事,你我都不過是身不由己,我又怎會怪你。”
那句身不由己讓雲依渾身一顫,眼裏莫名有了濕意。怔怔的望著眼前的男人,雲依一時說不出話來。雲依前世是個被父母遺棄的孤兒,從小輾轉過幾個家庭被收養,不說看盡世態炎涼也見識過不少醜惡人心,在她看來,人是很自私的動物,他們會放大自己的委屈,忽視對別人的傷害及傷痛,有句話怎麽說來著,沒有人會對別人的痛苦感同身受,就算是天性善良的孩子,在有矛盾時也會第一時間在別人身上找毛病,更何況是被社會大染缸浸淫過的大人。
人是很容易遷怒他人的生物,尤其是在生活不如意、心情壓抑的時候。可是這個男人啊,表麵上身份高貴、生活奢華,可一個被上位者忌憚的人實際上哪會過得稱心。她的爹爹情況和他有些相近,就是父親那麽豁達衷心的人也免不了抱怨和偶爾的借酒澆愁,可蕭逸雲一個長在皇家的皇室子弟竟然能那般理解他人。
她本以為作為一個沙場大將,不說殺人已如麻,也不會是個多顧及他人感受的主,如今她才發現她錯了,她此刻無比慶幸和親一事,嫁給這樣一個男人是人生一大幸事,她不必計劃著怎麽脫身,或許一直就這麽呆下去是個不錯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