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無法,隻得將此事報給蘇氏知曉。
蘭舟第一次成親都是蘇氏幫著張羅的,第二次因著薛永怡在山茵城裏素有慈愛之名,自願幫著張羅的夫人們數不勝數,蘇氏才得以從繁忙之中脫身。
然今日是蘭舟成婚的大日。
蘭舟素無父母,是孤兒一個,蘇氏少不得要去蘭宅鎮場。
聽了白露稟告,她顧不得梳妝打扮,匆匆趕到楚玉凝的院子。
“玉凝。”蘇氏聲音微帶了絲顫意,因為她趕來時,楚玉凝正坐在銅鏡前,端詳著鏡中的自己。
蘇氏利眸看了垂首站在一旁的青禾一眼。
“娘,您莫怪青禾,我的命令,她若不從,我也不要她當我的丫頭了。”
楚玉凝話音落,青禾咬了咬唇,“噗通”一聲,挺著脊背跪了下去。
“唉!”蘇氏輕輕地歎了口氣,“你起來吧。”
青禾不動,待楚玉凝朝她抬了抬手,她這才起身。
蘇氏走到楚玉凝身後,看著鏡子中她下巴上的傷疤,“文娘子這幾日正在調藥,定能將傷疤去掉的。”
楚玉凝的相貌承襲了蘇氏和楚闊的所有優點,明眸皓齒,杏眼桃腮,在人群中從來都是最奪目的存在。
下巴上的那道疤,宛若一塊潔白無瑕的白玉裂了一道口子,滲透凡塵汙濁,生生破壞了它的美。
然而,楚玉凝向來都不是對自己容貌過於在意的人。
那些在戰場上拿命廝殺的戰士,他們身上的疤痕,與自己相比,不知多了凡己。
“娘。”她對著鏡子裏的蘇氏笑了笑,“今日是蘭少將大喜的日子,您還不速去梳洗打扮,兒這裏有幾個丫頭盡夠了。”
楚玉凝眸光真誠,笑容明媚宛如三月霞光,看不出一絲強顏歡笑的痕跡。
蘇氏與她對視片刻,她不躲不避,眼神清澈明亮。
蘇氏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看著白露和青禾給她淨麵,上了淺薄的一層裝。
楚玉凝挑了一襲水色短襖,下配馬麵裙,外麵披著一襲銀灰狐裘披風,溫和柔軟,將她麵上的明豔生生給壓下去了幾分。
蘇氏看著她這聲裝扮,略嫌素雅。
然想起今日是蘭舟與薛永怡大喜的日子,穿地過於光彩奪目似有些不妥,便沒說什麽,匆匆理了行裝,挽著楚玉凝的手
一道坐了馬車,往蘭宅而去。
二人到地不算早,蘭舟已被眾人簇擁著接新娘子去了。
門前有兩位將軍夫人負責迎接賓客,蘇氏挽著楚玉凝下了馬車,二人看見楚玉凝時,臉上的笑容俱凝滯了一下,才恢複常色。
蘇氏與二人略寒暄了幾句,聽二人回稟,一應事宜皆準備妥當。
蘇氏便領著楚玉凝往裏麵走。
蘭宅空間有限,今日酒宴俱擺在前院的花園裏。
男女分桌,一左一右,也沒有用屏風遮擋,隻空出兩尺寬的距離,供新人走到正屋拜堂成親。
蘇氏拉著楚玉凝進去時,恰看到永安王背對著他們站在中堂,盯著主位上的畫像發呆。
待二人走到近前,他這才轉過身,朝蘇氏笑了笑,隻那笑容中,不自覺帶了些寥落與滄桑之情。
“父王。”楚玉凝屈膝向永安王行了一禮。
“凝丫頭。”永安王看著楚玉凝,唇動了動,道:“你可下定決心了?”
楚玉凝眼睫微顫,雖然永安王問地含蓄,但她似乎就是明白永安王言中之意。
“隻要是你想要的東西,本王就有法子替你搶來。”永安王在楚玉凝回答之前,忽然道。
“王爺!”蘇氏不滿地嗔了他一句。
“玉凝。”蘇氏一臉擔憂地看著楚玉凝,忽然硬下聲道,“若是你心裏有別的想法,娘自會想法子幫你!”比起女兒的幸福,臉麵名聲又算得了什麽!她與永安王雖不知山洪決裂那日究竟發生了何事,但約莫能猜想出來,指不定是蘭舟尋到了楚玉凝,在山洪到來的那一刻,將她綁在了樹上,而自己卻被洪水衝走了。
這兩個孩子明明彼此有情,卻為何就是要擰著一股勁兒,若是他們能夠早日坦白心跡,又如何會走到今天這般境地?
楚玉凝忽然覺得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她從想到像母親與永安王這樣的人,會為了她,連道義都拋到一旁不顧。
她何德何能,今生能夠擁有這樣的父母?更何況前世,她曾負了母親......
“娘,現下就很好。”楚玉凝將眼中的淚意逼了回去,“兒多謝你們的一番心意,現下就很好,很好了。”
蘇氏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頰,輕輕地歎息了一聲。
三人靜默了片刻,外麵忽然響起隱約的吹吹打打聲。
蘇氏拿帕子按了按眼角。
沒過多久,一位夫人滿臉笑意跑進來道:“回王爺,王妃,迎親的隊伍就快回了!”
永安王嗯了一聲。
楚玉凝忙堆起笑,挽著蘇氏的胳膊,一道走到門外。
沒等多久,喧天的鑼鼓聲將蘭宅渲染地十分熱鬧。
眾人在門前散開,翹首看著新郎的坐騎和大紅喜轎,從遠方緩緩走近。
喜轎的後麵,排著長長的嫁妝。
雖然婚期十分緊,但是幫著張羅的人多,因此薛永怡的嫁妝種類繁多,排了將近整條街,讓人無不稱讚不已。
楚玉凝站在人群中央,仰著頭,看著穿著一身大紅新郎喜服的蘭舟。
他是個感情很少外露的男人,就像今日,也是端坐馬上,緊抿雙唇,與周圍的歡聲笑語顯得略有些格格不入。
他的眸光仿似沒有焦距,更像一個牽線木偶,被人群拖曳著往前走。
但,至少他還過著,好生生地活著。
雖然心裏痛地厲害,楚玉凝唯有如此安慰自己。
“劈裏啪啦!劈裏啪啦!”待迎親的隊伍走到近前,有人燃起了鞭炮,,漫漫青煙中,鑼鼓敲地更加起勁兒,不知是誰大聲吆喝了一聲,爭先起伏的口哨聲,歡呼聲,將現場的氣氛推向前所未有的熱烈高潮。
“籲!”就在此時,蘭舟止住馬,從馬上翻身而下。
身後的蟋蟀忙上前一步,將韁繩接過。
蘭舟身後,喜轎也跟著停了下來。
蘭舟在喜婆的吩咐下,走到轎子前麵,輕輕抬腳將轎門踢開,將手中的紅綢遞到薛永怡手中。
薛永怡帶著喜慶的蓋頭,穿著大紅的新娘禮服。
她宛如世間任何一個羞澀的新婚小媳婦一樣,手握紅綢,亦步亦趨跟在蘭舟後麵,往前走。
蘭舟在喜婆的引領下往大門處走,一腳榻上門前的台階時,他忽然頓住了。
視線一轉,與一旁的楚玉凝直直對上。